车子稳稳停在挂着红十字标志的卫生院门口。周牧原跳下车去拿自行车。
“周老师,今天真是多亏你了!太感谢了!”顾檐声再次由衷地道谢。
“别客气!小事一桩!以后在镇上有什么事,随时来小学找我!”周牧原爽朗地挥手,推着自行车正要离开。
就在这时,卫生院那扇刷着白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江临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手里拿着一个病历夹,似乎是刚忙完出来透口气,当他抬眸,目光扫过门口,精准地捕捉到顾檐声的身影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极其快速地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讶异。
随即,那讶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泛起极其微小的涟漪,便被惯常的平静所覆盖。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没什么波澜的样子,仿佛顾檐声的出现只是计划内的一件小事。
他甚至几不可查地朝顾檐声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旁边推着自行车的周牧原时,周牧原却像是看到了熟人,热情地主动开口打招呼“江医生!忙完啦?正好!你看谁来了!”
周牧原笑着指了指顾檐声,“这位顾先生,是专程来找你的朋友!”
江临的目光重新落回顾檐声身上,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周牧原没等顾檐声回答,便热心地继续说道“说起来真巧!顾先生的车在进村那段土路上爆胎了,我刚好路过碰上。他手臂好像有伤不太方便,我就帮着把备胎换上了。幸好遇上,不然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自己换可真够呛!”
周牧原的语气轻松,带着做好事的爽朗。但就在他说出“自己换可真够呛”这几个字的瞬间——
江临周身的气场骤然一凛!
他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瞬间如同寒潭结冰,锐利如刀的目光猛地射向顾檐声!之前那点细微的、因顾檐声出现而产生的波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意!
他握着病历夹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冷硬僵直的线,下颌线也瞬间绷紧,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你、自、己、换、备、胎?”江临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来,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地上。那眼神里的风暴,几乎要将顾檐声吞噬。
顾檐声被他看得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护住了左臂,连忙解释“没没没!我没自己换!是周老师帮我换的!我……我就是把工具拿出来了……”他的声音在江临那恐怖的低气压下越说越小,带着点心虚。
周牧原也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突变,江医生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他有些懵,他看看脸色冰冷的江临,又看看一脸心虚的顾檐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找补
“啊对!是我换的!顾先生就帮忙递了下工具!江医生你别担心,我看顾先生动作挺小心的,应该没扯到伤口!”
然而,周牧原的解释并没有让江临的怒气消散半分。他不再看周牧原,那双蕴含着风暴的眼睛死死锁定顾檐声,眼神里充满了后怕、愤怒和强烈谴责!
顾檐声被他看得脊背发凉,仿佛回到了那天在急诊处置室被他“无情”消毒的时候。他知道,江临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周牧原见势不妙,感觉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对顾檐声说了句“顾先生你们聊,我先走了!有事找我!”便推着自行车,飞快地溜了,把空间留给这对明显气氛不对的“朋友”。
卫生院门口,只剩下顾檐声和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江临。
山间的风吹过,带着凉意。顾檐声看着江临那张冷得能刮下霜来的脸,心里哀嚎:完了,他是来看面冷心热的“老虎”,没想到突然踩到老虎尾巴……
卫生院门口的低气压,直到周牧原脚底抹油溜走,也没能完全消散。
顾檐声顶着江临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冰冷视线,感觉山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刚想再开口解释两句,江临已经转身,刷着白漆的木门在他身后发出不轻不重的碰撞声。
“跟上。”两个字,硬邦邦地砸过来,不容置疑,顾檐声赶紧小跑两步跟上,像只做错了事被主人拎回家的大型犬。
他跟着江临穿过略显陈旧的卫生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中草药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走廊里偶尔有穿着白大褂或护士服的医护人员匆匆走过,看到江临都客气地点头招呼“江医生”,目光掠过他身后的顾檐声时,则带着几分好奇。
江临的脚步最终停在走廊尽头一个挂着“职工食堂”牌子的门口。里面空间不大,摆着几张方桌条凳,正是午饭时间,人不多,饭菜的香气倒是朴实浓郁。
江临径直走向打饭窗口,周身还残留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打饭的胖阿姨显然跟他很熟,热情洋溢地招呼“哎哟江医生!今天有红烧肉!给你多来两块!” 她麻利地往江临的餐盘里堆肉,眼睛却好奇地瞟向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顾檐声,“这位俊小伙是……?”
“朋友。”江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冷漠,顾檐声无奈的在心底叹气,江临对待外人真的太冷了。
“哎哟!江医生的朋友啊!稀客稀客!”阿姨的热情瞬间转移,对着顾檐声笑开了花,“小伙子一看就是城里来的!长得真精神!阿姨给你多打点肉!尝尝我们大灶的手艺!”
说着,一勺油亮的红烧肉就盖在了顾檐声的米饭上,分量明显比江临那份还足。
“谢谢阿姨!您太客气了!”顾檐声立刻扬起阳光灿烂的笑容,嘴甜得像抹了蜜,“光闻这香味就知道肯定好吃!”他试图用热情驱散身边某人制造的寒流。
阿姨被哄得心花怒放“哎呀这孩子真会说话!多吃点多吃点!”又给他添了一勺青菜。
他端着堆满饭菜的餐盘,面无表情地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坐下,全程无视了顾檐声和阿姨的热络交流,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冰封世界。
顾檐声端着那份“超载”的餐盘,带着灿烂笑容坐到江临对面。然而,他那试图活跃气氛的笑容,在江临那持续释放的、能将沸水瞬间凝冰的低气压下,显得有些摇摇欲坠。
江临拿起筷子,动作利落地开始吃饭,全程没看顾檐声一眼,仿佛对面坐的是团空气。顾檐声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味道确实出乎意料的好,肉炖得软烂入味,肥而不腻。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偷偷抬眼觑了下江临,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只是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些。
这顿饭吃得沉默而压抑。顾檐声几次想开口缓和气氛,都被江临周身散发出的“食不言寝不语”的冷硬气息给堵了回去。
他只好埋头苦吃,心里嘀咕:这气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又冷又硬。
终于,江临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顾檐声也赶紧扒拉完自己盘里的饭。
“吃完了?”江临抬眼看他,眼神依旧没什么暖意,但那股要将人冻毙的怒火似乎沉淀下去了一些,变成了深潭般的、更持久的冰冷。
“嗯嗯!”顾檐声点头如捣蒜。
“跟我来。”江临起身,端起空餐盘放到回收处。顾檐声赶紧照做,亦步亦趋地跟上。
他们没有回卫生院主楼,而是绕到了后面。后面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收拾得干净。江临走到其中一间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进来。”他侧身让开。
顾檐声走进去。这是一个典型的一房一厅格局,面积不大,但异常干净整洁,几乎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水泥地面拖得发亮,简单的木质家具摆放得规规整整。客厅靠窗放着一张旧书桌,旁边是两张木椅子。最显眼的是客厅角落的一个大书架,上面塞满了厚厚的医学书籍和期刊。
江临没有指向沙发,而是径直走向卧室,推开了门——卧室同样简洁到极致,一张老式的双人床,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
床铺铺得平平整整,一丝褶皱也无。江临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备用被褥枕头,动作利落地铺在了床上。
“睡一下吧,我下午五点下班。”他言简意赅,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多年的竹马情谊早已在他心底划下了一条无底线的纵容,纵使他此刻还在为顾檐声不爱惜自己的行为气得心口发闷,但大脑还是会下意识在不知不觉中把身体产生的“应激”给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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