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玉见云锦从楼上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他方才瞧见竹音回来了,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按照以往,竹音从王府回来,少不了要在云锦面前炫耀一番,说些刺耳的话,他生怕云锦听了那些话心里难受。
可见云锦神色如常,并无异样,心下稍安。
心想或许竹音这次并未多言,毕竟人都被接去王府了,转眼又被送回来,想来也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宋檀玉对竹音和顾泉之间究竟如何并无兴趣,只要这两人不来招惹、伤害云锦,他便懒得理会。
另一边,顾泉在府中坐立难安。
虽已敲打过竹音,但他仍怕竹音回去后会在旁人面前乱说话……更重要的是,他今日去仙品居因赌气未能见到想见的人,此刻思念如同百爪挠心,驱使着他再次起身。
“备车,去仙品居。”
夜色中,顾泉的马车再次停在了仙品居门口。下人一见是他,不敢怠慢,忙引他上了雅间,匆匆去禀报云锦。
“老板,三王爷来了。”
云锦正在核对账目,闻言一怔。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来?
随即,一个念头浮现,他定是来找竹音的。
白日里接竹音过府,许是事务繁忙未能尽兴,如今得了空,便又来寻人了。
想到这里,云锦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对下人道:“去请竹音过来吧。”
下人却回道:“老板,三王爷说,让您过去。”
云锦又是一愣。让他去?顾泉叫他去做什么?
莫非是要当面再羞辱他一番,看他难堪,然后再带着竹音离开?
明知可能面对的是难堪,云锦却发现自己心底竟可耻地升起一丝期待,至少,能见顾泉一面。
他觉得自己这般心思,实在有些轻贱,可对顾泉,他从来就无法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云锦整理了一下心绪,对下人道:“知道了,你先去忙吧。”随后,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顾泉所在的雅间走去。
推门进去,依礼问安。
顾泉却只是坐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沉,让人捉摸不透。
云锦倍感压力,只得主动开口:“王爷……可要听曲?若想听,奴这便去叫……”
话未说完,便被顾泉打断:“听!你弹!”
云锦僵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让他弹?
顾泉见他不动,眉峰微蹙:“怎么,不愿意为本王弹奏?”
“奴不敢。”云锦连忙否认,正要走向琴台旁,门外却响起了叩门声。
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宋檀玉端着酒水走了进来,他将托盘放在桌案上,行礼后,为顾泉斟满一杯酒,语气自然地说道:“王爷,奴已派人去叫竹音了,他稍后便到。王爷若是想带竹音回府,其实不必亲自前来,只需派人传个话,仙品居自会安排人将竹音妥帖送至王府。”
他这番话,看似恭敬周到,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提醒顾泉,您与竹音关系匪浅,众人皆知,您又何必一次次亲自前来,在云锦面前晃悠,惹他伤心?
宋檀玉自知人微言轻,但他实在不忍再见云锦因顾泉而神伤。
在他看来,顾泉身份再尊贵,这般行径也配不上云锦的真心。
顾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
云锦见顾泉神色不豫,生怕他迁怒宋檀玉,忙出声打断,想将宋檀玉支开:“檀玉,你去看看竹音怎么还没来?”
云锦这明显的维护姿态,看在顾泉眼里,更是火上浇油。他就这般担心自己会为难宋檀玉?这般急切地维护另一个男人?
宋檀玉却并未离开,反而站直了身子,对顾泉道:“奴留在此处,与阿锦一同伺候王爷吧。”
他绝不能让云锦单独面对顾泉,谁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王爷还会做出什么伤人的事。
顾泉看着他们二人并肩而立,一个满眼担忧地维护,一个毫不退缩地守护,仿佛自己才是个多余的外人。
他心中又酸又怒,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再也待不下去,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宋檀玉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还不忘扬声道:“王爷!可还要安排竹音随您回府?若要,奴这便去准备!”
顾泉脚步一顿,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终究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跨下楼,消失在夜色中。
竹音姗姗来迟,走到楼梯口,只看见宋檀玉和云锦站在那里,宋檀玉淡淡道:“你来晚了,王爷已经走了。”
竹音目光扫过宋檀玉,最终落在云锦身上,神色复杂,低声道:“云锦,以后……若王爷再来,他若不主动提及找我,你便不要再推荐我来弹琴伺候了。”
云锦一时未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他。以往竹音不是最热衷往顾泉身边凑吗?
宋檀玉也觉奇怪,联想到他今日被匆匆接走又送回,以为他是没见到王爷在闹脾气,便学着竹音以往的语气,调侃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今日去王府未见到王爷,方才王爷来了又未碰上,心里不痛快了?无妨,王爷下次来定然还会找你的,毕竟,王爷可是常夸你琴艺好,伺候得也周到呢。”
竹音看着宋檀玉戏谑却不明就里的样子,只觉得讽刺又无奈。
他扯了扯嘴角,带着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对宋檀玉道:“宋檀玉,你……长点心吧。”说罢,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宋檀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看向云锦:“他这是怎么了?突然转性了?说话莫名其妙的。”
云锦摇摇头,心里也满是疑惑,但他更担心的是宋檀玉方才的莽撞:“檀玉,下次王爷再来,你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说话了。若是惹怒了王爷,后果不堪设想。”
宋檀玉却浑不在意,甚至带着几分愤懑:“我怕他作甚?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他若因几句实话就惩治我,那他也算不得什么贤明之人!更何况,他做的那些事,难道还不准人说吗?”
在宋檀玉心里,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云锦,即便对方是权势滔天的王爷。
顾泉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揉着发痛的额角,胸中郁气难平。
每一次去仙品居,似乎都落得个怄气而归的下场,尤其是今晚,云锦对宋檀玉那毫不掩饰的维护,更是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下定决心,从明日起,绝不再踏足那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地方。
思绪未定,疾驰的马车猛地一顿,车身剧烈摇晃,骤然停住,惯性让顾泉身形一晃,他立刻警醒,掀开车帘一角,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街道寂静得反常,月光被浓云遮掩,只余下灯笼微弱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勾勒出潜藏的危险。
“王爷,情况不对!”楚州声音紧绷,已悄然握紧了腰间佩剑,身体微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昏暗的角落,“请王爷留在车内,勿要出来!”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骤响!
一支弩箭如同毒蛇出洞,携着凌厉的劲风,直射车厢!
楚州眼神一凛,剑光乍起,“铛”的一声脆响,将那支致命的箭矢精准地格开。
而这仅仅是开始,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弩箭从不同方向激射而来,密集如雨,皆指向车厢!
楚州身形疾闪,剑舞如轮,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将箭矢尽数挡下。
箭雨稍歇,不等喘息,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巷道阴影处窜出,足有十人之多!
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手中兵刃寒光闪闪,目标明确,直扑马车。
楚州挥剑迎上,瞬间便与冲在最前的几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剑光霍霍,劲气四溢。
他武功虽高,但既要应对四面八方袭来的杀招,又要分心护住身后马车,顿时左支右绌,压力倍增。
一名黑衣人觑准空档,刀锋刁钻地掠过他的臂膀,带起一溜血花。
顾泉在车内听着外面金铁交鸣与楚州的闷哼,心知情况危急。
他眸光一寒,正要掀帘而出,一支冷箭刁钻地穿过战团缝隙,射入了车厢之内!
顾泉猛地侧身闪避,箭矢“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他刚才所坐位置的厢壁,尾羽犹自颤抖。
一名黑衣人趁楚州被同伴牵制,身形一矮,如同泥鳅般滑向马车,手中短刃直刺车厢门帘!
“轰!”车厢门从内向外猛地爆开,木屑纷飞中,顾泉的身影疾射而出,一掌蕴含内劲,重重拍在那名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墙上。
顾泉落在地上,面色冰寒,目光如电扫过围攻上来的黑衣人,冷声喝道:“你们受何人指使?!”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狠辣的刀光和沉默的杀意。
黑衣人招式狠毒,招招直奔要害,显然是专业的死士,根本不打算留活口,也更不会透露半分信息。
楚州肩头已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浸湿了衣袍,但他依旧死死护在顾泉身前:“王爷!您快走!属下断后!”
顾泉挥剑格开劈来的长刀,眼神冷冽,“走不了!”对方人数众多,已将退路封死,分明是要将他围杀于此!
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顾泉与楚州背靠着背,奋力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楚州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护卫主子的决绝。
就在顾泉全力应对前方三名黑衣人的合击时,远处黑暗中,一点寒芒再次亮起!
弩箭来的很疾,趁着顾泉格开正面劈来的一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精准地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空档!
“噗嗤!”
箭矢狠狠扎入顾泉的肩胛,强大的冲击力让他身形一个踉跄,剧痛袭来,眼前猛地一黑。
“王爷!!!”楚州目眦欲裂,不顾自身伤势,奋不顾身地扑上前,挥剑荡开紧接着袭向顾泉要害的几把兵刃。
为首的黑衣人见顾泉中箭倒地,显然认为任务已完成,打了个尖锐的唿哨。
剩余的黑衣人毫不恋战,迅速退入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郁的血腥气。
二王府,书房内的气氛比窗外的夜色更加凝重。
顾景脸色铁青,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对着立在阴影中的人低吼道:“谁让你自作主张去行刺顾泉的?!”
那人缓缓抬起头,烛光映照下,露出一张带着异域轮廓的脸庞,嘴角噙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冷笑,正是东陵国七皇子耶鲁赫。
他操着略带口音的官话,慢悠悠道:“二殿下何必动怒?不是你亲口所说,顾泉碍了你的路,需得给他找些麻烦,让他无暇他顾吗?我不过是帮你彻底解决这个麻烦而已。”
“本王说的是找麻烦,不是让你去杀他!”顾景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怒,“这里是宜都!不是你们东陵可以随心所欲、肆意妄为的地方!刺杀皇子?你是怕父皇查不到我头上吗?!”
耶鲁赫却不以为然,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翘起腿:“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心思弯弯绕绕!既然他挡了你的路,直接杀了便是,一了百了!你不是想当太子,想做皇帝吗?把挡路的人都清理干净,皇位自然就是你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清理干净?你说得轻巧!”顾景几乎要被他这简单粗暴的逻辑气疯,“顾泉若死,父皇必定倾尽全力追查!一旦查到蛛丝马迹牵连到本王,莫说太子之位,就是这项上人头都难保!你这是帮本王?你是在把本王往火坑里推!”
耶鲁赫看着顾景气急败坏的样子,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二殿下何必杞人忧天?此事你大可放心,绝对查不到你头上。箭上淬了‘陌骨散’,云城特有毒药,就算追查,线索也只会指向云城,与你这尊贵的二皇子有何干系?”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二殿下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兑现承诺,帮我解决我的麻烦了。”
顾景看向耶鲁赫:“你皇兄耶鲁达,他不是早已明确表示无意与你争夺储君之位,只想安心做个闲散王爷吗?”
耶鲁赫嗤笑:“无意争夺?呵,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身上流着东陵皇室的血,他就是潜在的威胁!王位之争,从就是你死我活,岂能心存侥幸?斩草,必要除根!这才是以绝后患之道!”
他站起身,拍了拍顾景的肩膀,力道不轻,“二殿下,顾泉必死无疑,若你不放心,我大可在派人去帮你刺杀顾怀,你就安心等着做你的太子吧。至于我皇兄……他的人头,必须落!我知晓你与我皇兄有几分情义,但只有死人最是安分,希望我回东陵后能收到二殿下的好消息。”
顾景看着耶鲁赫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狠毒,心不断下沉。
他意识到,自己与这头来自东陵的恶狼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耶鲁赫的疯狂和不受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刺杀顾泉,这步棋走得又险又蠢,彻底打乱了他的布局,将他置于极其被动的境地。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退路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