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岚昭一脸的为难，看了小丫鬟妙宁好几眼，又看向叶昀简，搓了搓手。
妙宁自是看得出顾岚昭的意思，余光看了顾岚昭一眼后，拿过软垫，扶着自家小姐靠好，主动道：
“小姐，您睡了三日，一直没吃东西，我去给您煮点吃食吧。”
“好。”
顾岚昭几乎比叶昀简更快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等到妙宁离开后，急忙开口：
“叶姑娘，我知你快马加鞭赶来边关是为了照顾叶军师，可……”
看着顾岚昭突突突机关枪似的说完一句，又一副难以开口的劲儿，叶昀简都替她憋得慌，皱着眉道：
“顾将军，你有话直说啊！”
“是。”顾岚昭一咬牙一跺脚，狠狠道：
“叶姑娘，我直说了，叶军师常常夸赞你，京中也传你才智无双，如今陛下有旨，命我们月尾前必要打赢这场仗，你看，此仗当如何打？”
叶昀简不免瞪大了眼睛，一脸的疑惑。
“叶姑娘！”顾岚昭急切地继续说着，“此仗打了两年之久，你就当为了叶军师，为了你父亲的心愿，他临去前，念得便是这件事了……”
顾岚昭越说声音越小，叶昀简无奈叹气，暗道：这顾将军情感绑架的也太明显了，主要她跟叶军师也没感情啊。
喀啦。
随着顾岚昭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腰间的剑鞘与铠甲撞击，发出细微的声响。
喀啦。
叶昀简深吸一口气，行吧，她与那剑有感情，她刚刚见证了宝剑的新战绩，此刻只得张了张嘴，艰难地问道：
“还有几日到月……尾？”
“五日。”
“五日？”
叶昀简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谁家老板这么大的项目，就给五日的时间啊？主要这也不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啊。
可迎着顾岚昭那张严肃唬人的脸，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应答：
“顾将军，其实我……”
她低下头，瞟了一眼顾岚昭期待的眼神，压着声音道：“其实我失忆了，我也没有什么才智。”
帐篷内一片寂静，两人依旧存在的呼吸声让叶昀简确定，不是时间静止了。
良久。
“叶姑娘。”顾岚昭面色难堪，语气低沉：
“我明白你怨我，恨我，是我没有料到身边出了奸细，五日后我任你处置，可眼下，就求你为了叶军师，为了边关的百姓，也不要再说这般气话了。”
“这不是气话啊。”叶昀简刚刚鼓起勇气摊牌，便见顾岚昭单手握住腰间的剑柄，迅速靠近。
剑柄上的红色宝石晃在叶昀简的眼中，那欲出鞘的长剑瞬间让她回想起那人皮肉裂开时，叭的一声。
抬眼看了看顾岚昭决绝的表情，叶昀简下意识地捂住脖子，整个人透着一股从心的气息，弱弱地道：
“顾将军，你容我想想啊。”
正拔剑的顾岚昭愣了一瞬，把剑又按了回去，“好！叶姑娘想好了，让帐外守卫来喊我。”
见叶昀简点了头，再无话要说的样子，顾岚昭这才转身往外走。
听着顾岚昭走动时，剑鞘和铠甲撞击，一步一声喀拉的响，叶昀简觉得自己的心好似随着那节奏，也一阵又一阵的慌乱起来。
而走到营帐外的顾岚昭叹了口气，满眼心疼地望着夕阳，喃喃道：“叶姑娘真好，我以为今日必要让她刺一剑，解解心头恨才行呢。”
“顾将军，您说什么？”妙宁正端着一盘馕饼，缓缓走到营帐附近。
“没事。”顾岚昭扯了扯嘴角，大步离开，“快去服侍你家小姐吧。”
小丫鬟有些纳闷地瞧着顾岚昭的背影，摇摇头，迈着小碎步进了营帐，柔声道：
“小姐，军营内艰难，只有这馕饼，虽样子不好看，但您多少吃点吧。”
刚刚在脑子过了一遍血淋淋的场面，叶昀简此刻哪里能吃得下，低垂着眼眸，无力地摆了摆手，“先放那吧。”
妙宁犹豫几番，终是没有强求，只是把盘子放到自家小姐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又端了水杯放到旁边，随后就静静地站在一侧，同叶昀简一起紧锁眉头。
夜色渐沉。
营帐内，瞧着妙宁点蜡烛的背影，叶昀简喝了一口手边的水，内心哀怨：若是我真的回不去了，就让那根蜡烛灭了。
眼看着一阵疾风，吹灭了营帐内所有的蜡烛，少女端着水杯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随着妙宁再次点燃蜡烛，叶昀简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妙宁。”
“怎么了？小姐。”
听到喊声，小丫鬟急忙转身，扣好手中的火折子，匆匆走到床榻边。
叶昀简试探着，指了指妙宁手中的火折子，“把那个给我。”
妙宁低头看了看手中，虽是一脸懵，但还是乖乖地递了过去。
等了片刻，见小丫鬟没有问她为什么，心里有了一些底的叶昀简握着火折子，轻声问道：
“有深色的衣物吗？方便行动的。”
“有。”
趁着妙宁服侍她换好了衣物，转身的空隙。
叶昀简快速拿了张馕饼，看了看小丫鬟，又伸手拿了一张馕饼，用手帕迅速包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襟内。
“妙宁，我出去一下。”
“出去？”
“是。”
“小姐要去哪？”
“别问。”
小丫鬟皱着眉，把厚实的披风披到自家小姐的身上，“夜里风凉，小姐办完事便快些回吧。”
“嗯。”叶昀简双眼直视前方，一点不敢看妙宁的眼睛，无视自己咚咚咚狂跳的心，迅速出了营帐。
“叶姑娘！”
走出帐门的叶昀简，又被两道整齐的声音惊得头皮发麻。
“叶姑娘，您这是要去哪？”
“是否要去顾将军那？如今夜深了，您身子不好，还是我去通报一声吧。”
“不是。”叶昀简依旧不与人对视，一如回答妙宁的模样，“别问。”
“叶姑娘，您……”
不等小兵说完，叶昀简蹙着眉，突然严肃起来，摆出噤声的手势。
两名守卫看了对方一眼，谁都没敢再开口，任由叶昀简独自往外走着。
“这叶姑娘跟叶军师还真像。”
“是啊。”
听着身后的对话，心都要跳出来的叶昀简，默默加快了脚步，就这样唬着一张脸，顺利出了军营，心虚的一次头都没敢回。
云朵遮挡住月亮，漆黑的夜色下，少女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探索着脚下的路。
“真是开玩笑，让我想兵法打仗？我会把大楼的电梯弄出故障，让竞争公司赶不上会议，这算兵法吗？”
叶昀简轻声嘟囔着给自己装胆，突然又笑了笑，“其实倒是也想到了两计，这不缓兵之计和走为上计嘛。”
少女就这样不知走出多远，手中的火折子没了光亮。
哗啦！
一道不属于自然的流水声，偏偏在此时突兀地出现在寂静的夜里。
叶昀简本能地捂住口鼻，一动也不敢动，瞪大眼睛寻找着，勉勉强强看到一团会动的白影。
“谁？”低沉的男声从白影处传来。
“你是谁？”叶昀简壮着胆子反问，握紧了手中的火折子，这可是她唯一的投掷武器了。
可巧，月亮此时从云中露了出来，照亮了远处波光闪闪的河面，也将河岸边那道白影照得清晰。
挺拔的身姿立在晚风中，月光更是给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镀上一层银辉，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眨眼的瞬间，水滴便顺着眼尾滑落，滑过利落的下颌线，滴在白玉般的脖颈上。
少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目光随着水滴下移，没入男人的衣领，却见这人身上沾满泥土，应是素白的衣袍变得灰土土一片，肩头还破了几处，露出下面白色的里衣，显得有些狼狈。
丰富的想象力让叶昀简脱口而出：
“你不会是因为打仗，逃难的吧？”
“嗯……”男人不自然地点了下头。
咕噜！
忽然，不知从哪边传出的肚子叫，盖过了流水声，尴尬地出现在这夜色里。
两人皆是立马用手按住腹部，一时竟分辨不出是谁的肚子在响。
叶昀简先发制人，坚定地道：“你是不是饿了？我这有一张饼，给你吧。”
说罢，也不等对面反应，从怀中摸索着，掏出馕饼，快速扔向男人。
只见男人单手接住，看了看手中的饼，又看了看少女的脸，喉结微动，“谢谢。”
叶昀简摆了摆手，谨慎开口：
“你知道往哪走安全吗？”
男人抬起胳膊，指了指少女身后的方向，“那边。”
“谢谢。”
少女道了谢，后退着与男人拉开更多的距离，随后，转过身就猛跑起来。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突然其来的破风声，和肩膀上的一道凉意，让叶昀简猛得停住脚步。
“谁？”
没等她回答，又是一声：
“叶姑娘，原来是你啊。”
伴着那大嗓门，叶昀简干笑着，轻轻躲开靠近自己脖子的长剑。
顾岚昭见此立马收了剑，声音带着不好意思：“叶姑娘，我还以为是哪个奸细呢。”
也不知跑出多远的叶昀简赶紧回头瞧了瞧，发现身后已经没了男人的踪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可别真让顾岚昭以为自己是出来跟谁接头。
叶昀简端了端身姿，轻声问：“顾将军你怎么在这？”
顾岚昭看着叶昀简从容的模样，小声道：“我听守卫说你出了军营，我担心你的安全，就找过来看看。”
“哦，那回吧。”叶昀简捏紧拳头，艰难地蹦出几个字，不过是第一次逃跑失败而已。
“不急。”
叶昀简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胳膊，眉头紧锁，也不敢轻易开口，只等着顾岚昭的话语：“叶姑娘，传闻你待人接物素来淡然，自有名门大家风度。”
听到此话的叶昀简倒吸一口凉气，不管这些形容词是形容谁的，但绝对不是她，“其实传闻未必都是真的。”
“怎么说？”顾岚昭双手抱拳，歪了歪头。
“传闻顾将军脾气暴虐，嗜杀成性，这话我觉得便不真。”叶昀简尽量放平了语气，试图找到些淡然的感觉。
“哈哈哈。”顾岚昭大笑了几声，轻声道：“这传闻说得也不假。”
叶昀简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只觉得今夜的风更凉了。
“顾将军，回吧。”
再次迈开腿的叶昀简，又被挡了下来，只见顾岚昭靠近自己，微微俯下身，低声道：
“叶姑娘，军营内人多眼杂，此地最为安全，你定然是有何妙计，不如就在此说吧。”
叶昀简觉得整个人都麻了，好像有个恶魔在自己耳边持续低语。
“叶姑娘，你就相信我，大胆地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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