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元窈被人轻声唤醒,她睡熟了,身上丁点力气没有,轻柔柔撩开眼皮,只闻拨步床咔咔作响,床架应声而断,长短不一的架条竖着奔着她的脸砸下来……
“啊!——”
元窈惊呼一声,抬起手脚扑通挣扎,眼睛倏地睁开——紫红架板完好如初。
趴在床边小憩的桑娘被她的叫声惊扰,肩头一抖坐直了身子,见她眼中清明、神态多了些人气料想她清醒过来,高兴得谢天谢地:“菩萨保佑,姑娘你可算醒了!”
这是……元窈尚有几分迷惘,房里袅袅清香晕荡,手下锦被丝滑柔软……她已经回到衙署了?
“桑娘,我——”元窈想问桑娘自己是如何回来的、休了多久,才想开口一大段记忆涌上脑海。
这几日……元窈一把捂住嘴,她和武侯……
她震惊良久才回过神,精致的眉眼掩不住惊惶,轻细嗓音清悦:“桑娘,我可是今日才醒的?”
不是问,是不敢相信。
桑娘见她恢复如初顿时松了一口气,眉间褶皱却显眼,怕她受凉往她身上拽了拽被子,叹道:“还说呢小姐,可要吓死我了,你几日前回来就一直呆呆傻傻的,连个声儿都不出,只有侯爷来时你才同他说话,他一走你人又傻了。”
桑娘所说正如元窈记忆一般,那……一切都是真的?她……
所以,自己真的同武侯说了那些无理的话,提了无理的要求?
她咬着嘴唇,羞愤得无地自容,自己病重痴傻举止异常情有可原,可武侯对她百般纵容又是何意?甚至……
元窈眼里含了层羞怯水雾,唔哝一声:“侯爷呢?”
“昨晚陪过姑娘后,连夜出发剿匪去了。”
元窈芙蓉似的小脸听了这话霎时红了几分,桑娘也真是的,剿匪就是剿匪去了,何必要提他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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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了,你们连寨门都没打下来?” 看霍垣等人多日一无所获,霍褚深深皱起眉。
霍垣低垂下头,不复往日意气风发:“匪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难攻还一定要硬攻?倘若她真被抓去,你耗得起,她耗得起吗?”他沉声训教。
哪怕身为霍褚从小照顾到大的堂弟,面对这样呵斥他也不由得羞愧、发怵,霍褚的话一遍遍在耳边重复,他一个激灵,眼睛都瞪大了:“倘若?杳杳没在匪寨?她没被抓去?”
霍褚腾地一下燥热起来,视线冷沉下来,他说了一席话,霍垣只听到这个不成?
霍垣还未察觉,惊喜着:“哥你已经找到她了吗?她如何?”
霍褚一滞,想到这几日常绕耳畔的呢哝细语。
“你可像教书的夫子,总喝人,我怕得厉害心都慌了。”
“明明是你凶,还要说我爱哭,阿垣就不怕你?就从未被你吓哭过吗?”
他敛眉,这俩人还真是,隔着这么远还能彼此维护。
“她受了惊吓,已回府了。”霍褚缓和语气,不欲在此多说,“现下情形如何?宁慎呢?”
霍垣收拢情绪,扫了一眼寨门:“昨日他带一队人潜入山寨,我一直在等他信号。”
霍褚望去,沉默半晌又问:“你们不曾注意有人经过?”
“这些日子没有人途径此处。”
霍垣话音刚落,一人捧短细竹筒而来:“侯爷,小将军。这是刚从溪流打捞出来的。”
霍垣快速拆开,看过后朝霍褚眨巴眼睛:“他说杳杳死了……”
密密麻麻的字条,他只看得这四个字?霍褚无力与他多言,一把夺过信纸,看过后叫来秋棠:“雨何时能停?”
“还要下数日,不过今日午时会渐小,许到夜深时会停。”
闻此,他转头吩咐子恺:“夜里火攻,你派人挖条旱道以备不时之需。”
霍垣被他白了一眼就知自己又犯蠢了,忙凑过去:“哥!哥!我呢?我做什么?”
“你带人搜山,我猜想有暗道能通入山寨,务必仔细搜查,不要遗漏。”霍垣不见人经过,但宁慎却在匪寨中得知她身死消息,霍褚犹记得去年颍川郡守为剿匪将此寨围困三月之余都未得成效,基于此两点,他断言定有什么暗道可供山匪暗中交通。
事实果然不出霍褚所料,临近傍晚,霍垣在山腰某颗巨石后找到一个暗道,霍褚让他带一队人悄悄潜入。暗道中盯梢的山匪被霍垣一一解决,他带人潜入后彻底将暗道封死,同时,霍褚火攻山寨。
阴雨连绵数日,火攻效用不大,不过宁慎已在里面做好接应,不用多大火势就能炸开寨门。
一声轰鸣巨响,山匪齐涌寨门,霍垣从众人身后跳出来,一声暴喝持剑带人冲上。化作山匪打扮藏在人群中的宁慎等人从中破局。
远山残阳如血,戚戚小雨作陪,闻得兵刃交击脆响,嘶吼吟声不绝。嗅惯清香,霍垣第一次发觉血腥气呛人,他抬手抹去脸上鲜血间隙,仰头——霍褚睥睨四方,手中长剑染尽猩红,挥扬间斩出一条血路。
瞥见一人便霍褚掷出长矛,霍垣大喝一声:“哥!!”
霍褚早有所觉,牵马歪身躲开,在长矛脱离视线之际一把抓住尾端,反手掷出,长矛如离弦之箭,势如破竹穿透那山匪胸膛,将其钉于柱上。
他驾于马上,一枪一剑对人喉咙直取性命,霍垣恍然,已忘了多久没见得兄长这般嗜血模样。
突然,那道凌厉目光对准自己,霍垣只觉魂魄被他重击,见长剑朝自己飞来,他被威慑得不能动弹,冷厉剑刃划破他脸庞空气,直直插入欲在他身后偷袭的山匪。
“专心!!”霍褚丢下冷冷一言,驾马前行。
霍垣冷汗淋漓,抽出霍褚宝剑持双剑冲进人潮。
霍褚战姿复现脑海,霍垣心底澎湃,杀红了眼,直到周身渐静,他才慢慢平复心情。
许久之后,骏马嘶鸣声击碎夜幕,微暗幽火中,一人乘马缓缓而来。霍褚睨着一众被降服的山匪,将手中之物丢于地上——一颗青紫头颅,死状凄惨看不清五官,但覆盖半张脸的红色刺青扎眼。
“常青山匪寇猖獗,所有山匪就地伏诛!”数百山匪,不留一个活口。
随他话音落下,早据于高处的弓箭手齐齐拉弓,细雨化作疏密利箭,了此间尘埃。
天边破晓,霍褚带兵回程,再经常青山北坡,远见一人灰衫飘飘持伞立于雨中,身姿挺拔,后随不下百人。
他驾马沉眸过去,离那人一步之遥时,沉沉问道:“交代你的事做好了?”
方应知苦笑一声,见此,霍褚便知事败。
那日马车上,霍褚本想哄元窈入睡,可她惊魂不定即便闭眼睡着也总是泣醒,见她那样惊恐害怕,霍褚索性不许她睡,有一搭没一搭同她讲话。
她一直兴致缺缺,躺在霍褚怀里愣神,直到透过窗外看见北坡下一众村宅才有些反应,非要他去遣百姓离开。
常青山一带多矿、多陵墓,经几任官吏摧残,山体早已外强中干。上次雨时霍褚也在此追寻匪寇踪迹,亲眼目睹滑石淹没片片树林。他曾与方应知议过此事,揽得不少村庄的村民离开村落入城,但仍有部分村民坚守不肯离去。
霍褚日理万机,面对许多事实在分身乏术,可见她如此坚持,便遣方应知一试。
“北坡经百年风雨不倒,他们哪里会信鄙人一时之言。”
“先生巧舌如簧,褚以为先生未尽全力。”
“哎呦,我的侯爷。”方应知身子一松,叫苦不迭:“您让我怎么说啊!我总不能说武安侯说山要塌了命令你们快点搬走?那山最后没塌不有损您的威信吗?将来侯爷如何立足?”
“再者,我虽未断言,但该说的也都说了,他们不愿相信反来搪塞于我,有百多户应我整装后在此相见,我都等了四天了,不见一人来。”在他看来,霍褚这般实属强求。
抛去富贵生计,人生在世总有一念想,有人久居故土不舍轻易离去,轻易求取不得。
宁慎、霍垣两人跟上,“怎么了?”
霍褚斜眼,瞥宁慎一身山匪装扮面上阴沉不散,墨眸微沉想出一法子。
“慎行,你所言之事待回府后商议,此前,先帮本侯一事。”
他先对霍垣道:“你带几位伤患卸了铠甲朝那几个村落去,入村便高呼山匪下山屠村,势必要传达家家户户。”
而后对宁慎:“两刻后,慎行你便带这队人装作山匪入村,一一排查是否有所遗漏,若有遗漏便顺势抓走。”
方应知听得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侯爷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山中大河水位暴涨,雨若不停,恐怕真有大难。”霍褚如此思量。
无论揣测正误与否,他不能让数百村民处于如此险境,亦不能为声誉对其弃之不顾。
正午时分,雨势滂沱,霍垣、宁慎不辱使命集村户数百人于高地,十数不利于行的老者也被一路背来。
天公似有意预兆,当最后一老者寻得亲儿,北坡那座矮山轰然倒塌,黑水似的奔涌而下,瞬间吞没无数村落……
悲泣之后,百民俯首。
天际双辉透过层层墨云照亮南北之地,霍褚冷沉立足辉暗交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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