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那个姓邹的是怎么在颍川给他们招兵买马的?我都把颍川郡附近翻遍了没找到一个马商!”霍垣气恼地挠头,若非听闻颍川有马商踪迹,他们何必在此停滞数月,可到头来连匹马的影子都不见。
他一说完满屋的人或叹或笑,唯霍褚沉静坐在案前写字,不受干扰。
有他在前,衬托方应知格外气定神闲,他轻笑一声:“倘使马商能这样轻易让人找到,那天下的兵马恐怕要被秦贼揽去了。”
霍垣最烦这种文人站在说风凉话,嗤笑一声:“那我们还不是一样买不到马,都买不到又有什么用。”
眼看方应知摇摇折扇又要说话,霍褚皱眉扫一眼他们,“你们两个没事就回去歇着,莫要在这聒噪。”
方应知讪笑闭上嘴,霍垣轻哼一声。
这两人一见面就要吵,霍褚烦不胜烦,耳边静下来片刻,他撂下笔沉声道:“明礼在雍州购得一千马匹不日将送往,你们谁去接应?”
子恺当即站起身抱拳礼道:“属下愿领此命!”
又有一人腾地起来:“小人也愿同往。”
一听他声音霍褚的腿又滋滋痛痒起来,他瞅这两人难放下心,“贾丁,你也随他们一同去吧。”
“明礼与他们商定一千马,但探子回报有至少三千马入境,既到司州便没有再走的道理。”
一瘦弱男子闻言起身领命:“小人定不负侯爷所托。”
“好了,天色渐晚,你们都回去吧。”霍褚沉声赶人。
近些日子清闲,霍褚不多留他们徒增劳累自己也乐得清闲,处理完城中部署事宜便往后宅去。
甫一入院刘伯就迎上来,“宁小姐已在屋里侯着。”
霍褚又是欣喜又是心颤,百般滋味走进屋。她安静做绣,见自己进来才将针线放回竹篮里。秋棠极有眼色,行过礼后便捧着竹篮离去。
“又是新衣裳?”她一身水粉色罗裙,像是一棵娇嫩花芽。
元窈被看得不自在,垂头默默拽了拽衣裙,低低地:“是从前的衣裳。”哪儿有那么多新衣裳天天换着穿。
“我没见你穿过,对我来说不就是新衣裳?”霍褚浅笑,将屋里扫了一遍,惊讶道:“今儿没汤了?”
元窈没看见他略微高兴的神情,稍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煮坏了。”那一碗莲子被宁慎毁了,元窈不想惹怒他就没再做。
确定今日没有补汤喝霍褚松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安慰她:“煮坏了便坏了吧,少喝一日也无妨。”
怎么感觉他很高兴似的?
元窈疑惑抬起头,果然看见他眼底碎光闪烁,像是高兴到极点。
“侯爷……不喜欢我做的汤?”
霍褚瞬间木下脸,急着找补:“怎会?我喜欢极了。”
见过他元窈才知道有人说话竟这样明显,她抿了抿嘴低声道:“侯爷不必勉强,补汤的味道我也尝过,确实一般。”
可在汝南郡时,府上厨子也都会日日做给舅父、宁慎。
补汤,分明是对身子有益的,虽说味道不好,但比起她喝的汤药可要好上千百倍。
“侯爷不喜欢,我以后不做了就是。”元窈侧过身子,心中稍有不悦。
不喜欢直说便是,何必勉强,听得一日不用喝汤就这样高兴,好像被她逼迫了似的。
“诶!”霍褚一把拉住她想要解释,可一张嘴就说不出什么话,只觉得怎么说都虚假。
元窈抬头望着他,想看看他能说出个什么。
对上她澄澈明亮的眼眸,霍褚嘴角动了动,靠近一步认真说道:“我确实不喜补汤味道,但你前两次送来我都喝尽了,许是喝得多,昨日我喝了两碗就喝不下了,可一想着是你的心意,我还是喝了……结果闹得今儿吃不下东西……”
“是我自己吃伤了。”
元窈听得直皱眉,“侯爷喜欢便多喝些,不喜欢喝一两口就是,喝不下怎好硬喝。”
“你手伤着还给我做汤,我自然一口都舍不得丢。”霍褚深深同她对视。
元窈怔怔迎上去,瞥见与他相缠的手,须臾间脸就热了。
一盅汤而已,从前她也给宁慎煲过,宁慎不过喝两口就放在一边,就连她自己都只喝半碗,可霍褚却全喝了……
“你……你一次喝一盅汤,还能吃的下晚饭?”
霍褚痴痴盯着她渐粉的脸,未料得她会这样问,顿了下才答:“不能,这几日都没备晚饭。”
前几日他连晚饭都不用,就只喝汤?
元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偏回头忧心忡忡看着他:“那今日怎么办?没有汤又没备晚饭,你吃什么?”
这算不上什么问题,他这两年忙起来饥一顿饱一顿,何况今日胃口本就不佳,吃或不吃没多大干系。
不过……霍褚抬头望一眼天边明月,难得今夜雨停,月明星稀,不失为带她出去逛逛的好时机。
霍褚轻轻一笑——“我……院里有些吃食,侯爷嫌弃吗?”元窈小心翼翼提议,她真怕霍褚饿着,连去她那儿寻些吃的都想出来了。
以霍褚的身份自是不该做这等自降身份之事。
可她偏问一句霍褚嫌弃与否,她是直白通透了,但霍褚却怕她多想。
再有,霍褚突地想到了宁慎。她称宁远昭为舅父又说有十多年养育之恩,想来宁慎同她自小一块儿长大,她这会儿能想出这么个主意,保不齐从前常邀宁慎。
那日教过她认字后,霍褚转头就被她控诉,至此失去了擅闯西院的权利,多日不来她屋还有几分久违之感。
她房里吊了数盆绿萝还有不计其数叫不出名的花草,不用熏香都时时萦着花香,不是馥郁冲人的味儿,是冷冷的香调还有些薄荷草的味道。
元窈傍晚闲着无事做了些桃酥,冬棠买回来的卤鸡也未动,正好便宜了霍褚。
一两块桃酥入腹,霍褚胃口大开,元窈见此便趁着倒茶的功夫吩咐桑娘快抄几份小菜。
西院那间厨房架着四五口锅,桑娘她们三个一起忙活着片刻端出三盘清炒菜,还有一盘梅汁浸梨。
回头看见一桌饭菜,霍褚那颗早已冰冷木然的心突地跳动得异常剧烈。
这等女子温情他从前不曾体会,窥得一角后心向往之。
她待人有千万般温柔,他得占多少?
他无贪念,只愿得此一半,足够盈他满心。
食过七八分饱,已入夜。
霍褚知她懂礼,可不敢再多留,自请离了。
他精神抖擞回房,一顿晚食便消去整日疲劳。正欲解衣摸着腰间鼓囊一团才猛地想起什么——忘记把寻得玩意儿给她了。
料想这会儿她不会就寝,霍褚快步回去。
屋中无人,霍褚走到庭院中张望,正寻着依稀听得对面厢房有喧嚷声。
是宁慎的房间。
霍褚稍有犹豫小步靠近。
“我还以为他今日要宿在你房中!”宁慎阴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霍褚耳中。
霍褚断定她就在宁慎房中。
宁慎眉宇间戾气极重,霍褚不喜。从前几次窥见宁慎对她都是极尽温柔之态,不曾想他还会这般对她说话。
“武侯不过是来此用饭,表哥何必如此羞辱我。”
哪怕上次她暗讽翟茗都是带着几分柔的,霍褚还是第一次听她用这样冷人的语气说话。
不过宁慎言语恶劣,确实不该再用好姿态。
“呵——我看他对你用情颇深,你胆子倒大就不怕他趁着酒后乱性强要了你!还是说你巴不得等着呢!”
霍褚未料及宁慎出言竟如此无耻。
霍褚虽知她并非表面那般柔弱可欺负,亦知此为她与宁慎私事,她未必会希望自己听得,但听宁慎如此言语轻薄,他实在不能忍受。
霍褚将手放在闭合的门上,刚想推门而入就听得她字字铿锵:“我曾说过不曾对他有半分真情,亦没有半分妄念,表哥不必一再折辱于我。”
倏地,霍褚整个身子都松了下来。他眼中冷沉褪去只剩几分迷惘,宽厚得能抵御千军的身躯都“伶仃”了,满是悲哀、孤寂。
不曾有半分真情?
不曾有半分真情?
她字字句句回响于耳边,霍褚失了神。
她对他,没有半分真情?
元窈今日身心俱疲,实在不想再与宁慎纠缠,她深吸一口气道:“表哥,顶替表姐为质并非我本意,倘使能有选择我怎会背井离乡来此?”
“你若对我还有半分怜爱,就不要一再羞辱我了。”
轻飘飘两句话,不知哪个字眼撬动了宁慎的心,他呆滞一会儿眼底恢复清明。
元窈不欲与他多言,见他情绪稳定下来,欠身后推门而出。
她收拢情绪径直回房,却见霍褚正端坐在四方桌边。
“侯爷?”元窈以为自己眼花了,霍褚怎还在这儿?
霍褚勉强一笑,并不自然,可他笑容总是这般元窈早已习惯。他递出手中帛帕:“之前听你说想要这种绣艺的成品,我寻得一件,你瞧瞧看是不是想要的。”
元窈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果然是她想要的那个,她喜笑颜开:“正是我想要的,劳侯爷费心了。”
见她笑得这般开心,霍褚倒也没那样难受了,随之轻笑一下:“合你心意就好。”
他心有万千思绪,见她收下便要回房,起身时却瞥见她手背的纱带渗出血迹,顿时紧锁眉头:“你手怎又伤了?”
元窈看去,应当是宁慎方才拉她走时扯开了伤口。
霍褚见不得她流血,拧眉小心为她上药,他不知实情,以为是她煲汤动作时牵扯伤口才一直难好,边上药边沉声嘱咐:“以后不要再煲汤了,一切等伤好了再说。”
“好。”元窈从善如流。
霍褚低头专心为她上药,她在一旁偷偷看霍褚。
思及在宁慎房中一席话,她心头微微泛酸。
倘若她真是表姐便好了。
倘若她真是表姐,兴许能说动舅父归降武侯,兴许能有勇气一窥武侯真心,而不是整日沉浸他柔情之下。
没有真情是假,不敢妄想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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