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凉风轻拂,从窗缝中侵入带来丝丝寒意。
细碎的脚步声悄然踏入位于铜炉山外的木屋,屋内一片静谧,桌上散落的麻将牌和趴着的纸人显得格外滑稽。
梅念卿侧身躺在榻上,呼吸均匀,显然已陷入熟睡不知梦着什么。
来人轻步走近,目光落在他脸上。缓缓蹲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其额头。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闭上眼,试图感知那脑海中的记忆。
片刻之后,君吾眉头渐渐紧蹙,梅念卿的记忆碎片中,少了一部分,是刻意抹去的。
收回手站在床边,凝视了一会,轻叹一声,随后转身脚步轻缓地朝门外走去。
风像有灵气一样,缠缠绕着拂过衣角,带起声声微响。走至屋外,君吾抬头望向夜空,星辰稀疏,月色清冷。
最终,他迈开步伐,往铜炉山的方向去了。
屋内重归寂静,唯有梅念卿依旧熟睡着毫无察觉,在梦中,遗忘的记忆,正以另一种方式的河流回溯着,滔滔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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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苍山巍峨耸立,云雾缭绕,山巅之上,皇极观内的四象宫是仙乐国国师梅念卿和其他三位国师平日里修炼休息的地方。
梅念卿所修之法与仙乐太子截然不同。
太子所修的是正统仙道,讲究清心寡欲,顺应天道,自己则没有这些个禁忌。
现如今仙乐太子已十来岁,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让作为他师傅的梅念卿略感欣慰。
可就是太像了,每每教导仙乐太子都会想起“那个人”,千年前乌庸国的太子殿下,现如今的‘神武大帝’。
早在多年以前,梅念卿成为国师后,就多次请神,直到有次请神,对上了‘神武大帝’。
他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虽气质相貌有所不同。
但相识千年,故人何从不认故人。
梅念卿心中明了,未曾点破,有如此造诣,应早已释然。
千百年了,是那么久,‘太子殿下’应该早已放下昔日的仇恨与怨怼,三位好友的怨念也不复存在,既放下,自己又何必再揪着往事不放。
夜幕将近,天色渐暗,淅淅沥沥的雨滴从云端飘落。
皇极观,四象宫内静谧无声,不似往日的热闹。往常这个时候,梅念卿都会与另外三位国师聚在宫内,或打牌,或论道。
今日,却一反常态,他独自坐在四象宫外的石阶上,对着朦胧月色,神情黯然。
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撑在膝上,望向天边那轮被薄云遮掩的明月。雨水渐渐打湿了衣袍,却浑然不觉,时不时仰头灌下口酒,任由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胸膛。
思绪随着酒意飘远,回到了千百年前的某个瞬间,那些曾经与同门好友们并肩而坐的夜晚。
抬手晃了晃酒壶,空了,他起身准备回去休息,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皇极观中的神武像前。
那尊神武大帝雕像巍然矗立,面容威严,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
梅念卿仰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双膝一弯,跪在了神武像前,双手合十,头低垂下来。
并不抱有神明会显灵的想法,毕竟神武大帝没有那么闲,不过须臾,酒意渐消,笑了笑自己方才的行为,摇了摇头,准备起身离开。
刚撑起身,还有些踉跄之际,猝然听到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国师,深夜请神所为何事。”
梅念卿侧过身,发梢湿答答的,视线模糊,抬眸那一瞬,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神武大帝显了真身,站在他面前。
君吾不似平常身披白甲,只着银白色华服,衣袂轻轻摇曳,周身笼罩的灵光渐散。
目光深邃,上下打量着那醉醺醺的醉鬼,蹙眉无奈,“国师,你怎把自己弄成这样?”
“帝君...?”
梅念卿低声呢喃,带着几分仓促,“您...怎么现身了!”
君吾沉默须臾,随后缓缓说道:“你请神,我便来了。”
“......”
见他身上被雨水浸湿,还呆愣在原地,怕是酒意未消,君吾摇了摇头,淡淡问道:“修道之人不宜酗酒,是怎么了,喝成这样?”
对面依旧木然,君吾走前去扶住眼前随时会醉倒的酒鬼,叹息着:“国师可还能走吗?我送你回去。”
那手掌温暖而有力,瞬间驱散了人身上的寒意,身体微颤,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温度,梅念卿意识这才稍稍清醒了些。抬起头,望向神武大帝回道:“劳烦帝君了。”
神武大帝神色自若,轻扶住他,瞬移到四象宫内。梅念卿脚步虚浮,几乎全靠君吾支撑才勉强走几步,脑中混乱不堪,千百年前的记忆与眼前现实交织不断,分不清究竟是醉是醒。
人已送回,君吾言语中透着的关怀,轻声道:“好好休息吧,国师。”
然而,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梅念卿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君吾的脚步一顿,侧首看向坐在榻上的人。
梅念卿的目光迷离,紧紧盯着君吾的脸,仿佛要从那张冷峻平和的面容中找到曾经的影子。
“帝君......”
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几分迷茫与酸楚。手紧紧攥着那衣摆不肯松开。
君吾的眸光微微闪烁,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国师,有什么事等你清醒了再议。”
可那醉鬼仿佛没有听见般,依旧攥着衣摆,执拗地不肯放手。
这一瞬,梅念卿的脑海中一片混乱,霎时间,鬼使神差般站起身仰起头,凑了上去。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几分仓促,他的唇轻轻贴上君吾的唇角,带着雨水浸透的凉意,还带着点悠悠的冷香。
君吾身体微微一僵,眸中闪过震惊,却未本能的推开。时间恍若静止,一片寂静,窗外的雨声渐渐传入耳畔。
阴雨朦胧间,绵绵似温情。
片刻,君吾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梅念卿的肩膀上,将人稍稍推开。目光波澜不惊,一丝不苟,语气带着责备,“国师,你醉了。”
梅念卿看着眼前之人,心跳如鼓擂般动荡,浑浊中似看到了当年那张熟悉的面容。他的嘴唇轻轻开合,呢喃了个不被人察觉的称呼,“太子殿下...”
极轻,轻薄如落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清晰传入耳中。
君吾的目光微微一凝。
原来,你还在意那个已死之人。
还一直压抑着这份情感,压抑着这份执念。
倒是难为你逃了多时的惦念。
梅念卿的眼眸湿漉漉的,像是蒙上了层水雾,透过那层水雾,看到了那眼中深处的痛苦,挣扎,无奈。
还有份贪念。
下一秒,亦不再压抑自己。
千百年的情感执念在这一刻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低下头,吻了回去,唇齿相依,夹杂着身上淡淡醉人的酒意。
这吻不同于之前的仓促与试探,而是不容抗拒的入侵。君吾的手掌轻轻托住梅念卿的后颈,指尖用力扣住。
梅念卿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便软了下来,所有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离。双手攥住君吾的衣襟,指尖微颤,却始终没有松开。
此刻如同狂风骤雨般侵袭着二人的理智。衣衫在地上散乱成一片,这场突如其来的炽热情感搅乱了原有的秩序。
雨滴不断从窗口渗入些许凉意,但无法冷却屋内愈发浓烈的氛围,雨水打在外面的青石台阶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四象宫内寂静无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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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梅念卿从梦魇中挣扎着醒来,冷汗浸透里衣,贴在背上,那股黏腻感让他的不适又添几分。
他大口喘着气,像是溺水之人刚浮出水面。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惊觉自己竟梦了这般诡异的事情。
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旖旎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又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揉散那些荒诞不经的思绪。
他喃喃自语着,“定是魔怔了,不会是铜炉山又跑出来什么像温柔乡一样的妖邪吧?!”
下一刻便起身用术法探查起来,良久也未发现异常。
只当是被昨日那越矩的行为影响,心神不定,身上衣物已经不能再穿了,转身去往浴室,沐浴后才感觉心旷神怡,不再有杂念。
晌午,木屋里如往常那样,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洗牌声。
“等等...这牌不应该是这样呀!!”
梅念卿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心里暗自叫苦,“糟了,这张出错了!”
手中的牌仿佛有千斤重,他想也没想就准备拿起重新出牌。
在手抬起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另外三个纸人像是被施了咒法般,齐刷刷地转过头望过来。
被那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就像是在提醒他,不要作弊!
梅念卿撇着嘴,极不情愿地将抬到一半的手缓缓收回,“行行行,怎么每次都这样,你们三个是不是串通在一起欺负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提高了音量,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一直输,总要有个发泄口。
坐在对面的纸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上的动作不停,又拿起一张牌打了出去。
右边的纸人平静的说道:“出牌就出牌,哪来这么多废话。”
坐在左边的纸人,还在整理着自己那并不存在的衣袖,随后慢悠悠地把牌推出,不紧不慢道:“不要总是找借口,好好打牌。”
梅念卿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早知道就应该做几个哑巴就好了。
“吱——呀!”
门外的响动使他转过头去,一个身影靠在门栏旁。
君吾早在门口看了半天闹剧,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也不至于推了下木门提醒屋内某人还有其他人在,他轻笑道:“国师真是好兴致,不过输那多把真的不会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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