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潼的马已经踏出几步,他便升了音调,确保她能听到。
话被甩在风中,姜潼疾驰过两条街后进了熟悉的临仓街便放下速度。
雨仍旧未停,斗篷下飘在外头的发丝末端连珠一般往下落。
“吁——”
马儿站定在一座被撤了匾额的宅院前,朱红色大门中央交叉的两根封条刺入眼中。
没有过多停留,想来侧门也定是这般便不再过去,而是绕到自己的阑春阁院墙之后。
这道院墙是整个府里最矮的。
将马仔细拴在前头的柱子,姜潼从它的侧边挂兜中拿出飞爪,绳子绕几圈收在左手,右手将飞爪转成圈后朝着墙头抛出。
再往回用力拽两下,确定牢固便顺着绳子爬上墙头,收好了自己的宝贝后一跃而下。
院中早已不是往日的光景,中央花圃的花不知死了多久,杂草足有一尺多高。
房门也贴了封条,姜潼不打算进去,自己闺中没有她要的东西。
穿过连廊揭了书房的封条,屋中的藏书掉落一地。
她给自己拨开一条路,里屋书案不再摆放整齐。
被撞翻的墨汁干在宣纸上,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姜潼拿起又放下,捻净指头的灰。
案后墙上裱着的《贞士图》没了踪影。
先帝酷爱水墨画,这幅画是御赐之物,出自他亲笔,用来称赞同他打江山的姜达。
画中主体是一只前蹄昂起的鹿,脚踩大地,头顶悬日,大雁盘旋于其头顶。
右下角的题字“鹰击长空,鹿鸣千里”上加盖了层层御印。
当年姜戎玉被封西陵王,姜达早已退隐山林,打算守着亡妻过完此生剩下的寥寥几笔。
他拒绝一同前去西陵,却命姜戎玉去将这幅画挂在身后日日警醒自己和姜氏后人。
姜氏为雁,要用忠贞世代守好大夏的江山。
子孙后代谋逆者,逐出族谱,收回姜姓。
姜潼是来碰运气的,的确没碰到。
但她转念一想:丢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若此时还挂在这里倒显得讽刺。
往右挪几步,画的左侧是一面立柜。
抽开左手边的抽屉,里头是空的。
这里原先装着府里下人的卖身契,最好的可能是时月已经提早把人遣散出府,府中避免了一场杀戮。
除了这些,屋内的值钱摆件一件不剩,小到花瓶,大到御赐之物被搬得干干净净。
想要找到时月,唯一的办法便是顺着那条密道走一走原路,在路上找线索。
姜潼走到第二道书柜旁,将手覆在两侧将将挪出一寸就听见外头几道碎声入耳,越来越近。
眼下来不及进密道了,姜潼蹑脚返回了里屋,躲进书案右手侧的衣柜里。
小心掩好门后,刚刚准备松口气要贴门细听,却感到身侧有活人的气息。
侧目时却与一对惊恐的眼睛堪堪对上。
姜潼心中警铃大作,右手把住柜门,左手在自己脖前抹了抹示意那人不准出声,不然就杀了他。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重重打开,从缝隙看过去,两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进来。
“胡御史,刚刚得到的消息,定王一行三日后就抵达西陵。”
其中一人弯腰行礼,恭敬地喊了另一人一声胡御史。
“既知要来为何不派几个人提早把这里收拾妥帖?
还有,以后来的这位就是新的西陵王,别再定王定王的喊。”
胡御史语调慢些,带着些责备和轻佻。
那人连忙称是。
“胡御史,可还有哪里不妥?”
胡御史在书房里原地绕了一周,停在姜潼两人藏身的柜门处,轻轻叹气。
“姓姜的到底和姓夏的不同。”
这两人便很快离开了书房。
姜潼确定院中已经没有人后拽着身旁那人的肩膀推门而出,手肘掣住那人脖颈,膝盖抵在他胸前。
“你是何人,老实交代。”
姜潼厉声问讯,抵着那人手肘下的力气又重了一分。
方才在柜中身处黑暗只能看见那双惊恐的眼睛,眼下来了明处才看清原来是个少年。
“女侠!松手!松手!”
眼看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口就是女侠,嗓音略带着少年的稚嫩,却是满身的江湖气。
见他小脸憋的通红,眼珠子布满血丝,嘴巴一张一合的发不出声,姜潼松开他。
那少年立马坐起身狠狠咳嗽了几声,通够了气抱怨道:
“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啊,不就是会点功夫,刚刚要不是我藏的好,没让那两个当官儿没发现,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恐吓我。”
姜潼差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转念一想:
她若是早一步看清他是个小孩自然不会下手这么重,被锁喉怕丢了命就叫女侠,刚一松手又立马贫嘴,这不是个乖孩子,称得上顽劣至极。
“小破孩儿,知不知道擅闯别人宅院是要进衙门的,再跟我顶嘴我就把你绑了见官,官府给你定个偷盗罪,你便没有后半辈子了。”
姜潼唬他。
“你告发我我也要告发你,蹲大牢也要拉着你一块儿,你长我几岁,说不定还要多蹲几年。”
那少年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仰着头对姜潼说道,挑衅意味十足。
“嘿,你这小屁孩儿还来劲了是吧。”
姜潼揪起他的衣领就把人提起来,按在墙上,少年急头白脸,双腿乱晃。
姜潼升了音调,道。
“想让我放你下来就老实交代,来这里干什么来了!”
“我告诉你,就不准送我去官府了。”
“自然。”
两人达成共识,姜潼放他下来。
“我叫卜奕。占卜的卜,博弈的奕。是西陵第一神偷手,这王府里值钱东西可不少,自然少不了我啊,本想着找到点值钱的东西就溜,没想到——”
卜奕谈笑间还插着手,时不时用手摸摸自己下巴处并不存在的胡子。
“今日诸事不顺,下回出门前得记得看黄历。”
姜潼嗤笑,呛他一口。
“第一神偷?怕不是自封的吧”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早就被查抄了?”
“那谁知道会被抄的这么干净,一个字儿也不给我留。”
卜奕小声嘟囔着,又给自己找补。
“江湖儿郎,心胸开阔可容山河,不同你一般见识。”
“西陵第一神偷手,我听说江湖人士都见多识广,那你肯定知道这王府的来历吧。”
“你想套我的话?我可不是傻子,这样吧,一个字一两银,如何?”
姜潼一瞬间笑容尽失,又强撑着挂回。
“不是说,江湖儿郎最爱路见不平伸出援手么?”
卜奕一套又一套。
“江湖儿郎也要吃饭啊,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不起就别打听。”
姜潼忍无可忍,卡巴一声,右手捏住两颊撬开卜奕的嘴,威胁他道:
“你只有一两银,再不说这条命也别要了。”
卜奕不敢再兜圈子,点了点头。
姜潼松手。
“这里是前西陵王姜戎玉的府邸,前不久,他在宣城一战中要反,却不料死在战场上,姜家因为他的谋逆之罪本该满门抄斩,圣上念及姜戎玉生前的赫赫战功以仁厚之名赦了姜家人的死罪。
前不久官兵来抄家,除去值钱财物外,府里已经空无一人。
大家都说是谋反不成,姜戎玉唯一的女儿姜潼带着全府逃跑了。
这个姜潼后来还是被圣上的承影卫抓到,定的流放罪,却在狱中暴毙而亡。”
卜奕说完后,却见姜潼眼底阴郁。
卜奕愣住了:
这人虽从没对自己好脸色过,再怎么生气也未有过这般眸光,像一汪清泉被撒进一砚墨。
继续解释道:
“这些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但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至于真不真的我不敢保证。”
良久,姜潼开口。
“姜戎玉的尸身呢?他可还有亲朋旧友替他收拾?”
卜奕正色道。
“一月前,那副尸身还在西陵城墙挂着,听人说挂了有足足三日。
还是酷暑天,尸臭味能飘到十里开外。
后来第四日清晨,尸身就不见了。
想是姜家还有什么旧友亲朋把尸体取下来了也说不定。”
“威武一生的大将军竟落得这么个下场,真是世事无常。”
卜奕见姜潼背过身后久久未吭声,细声问询道:
“女侠?你为何对姜家的事如此上心?”
姜潼听完后胃中翻涌,小臂按在腹前,五指嵌进掌心,另一只手扶住桌面。
外头的雨才停一会儿又开始下,良久,她将一两银放在案前。
“多谢。”
道声谢后,重新带着斗篷走出门外。
卜奕突然喊住她。
“女侠!你收徒弟么?”
见她顿步接着说。
“你武功这么高强能不能教教我,你若肯教我,我日后偷到的钱分你一半。”
姜潼不再停留,快步离开了书房,她或许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找时月了。
躲猫猫随机解锁精神小伙一枚[眼镜]
潼潼os:神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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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西陵神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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