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然而等到下一次的通讯到来，人类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我再没梦见过你。”
卡兰：“……”
他面无表情地同自己的星舰交换着意见。
“——‘等他真正地睡醒，不会有任何影响残留’，嗯？”
“哎嘿，别问法赫纳，法赫纳能知道些什么呢？”
小狗舰看起来兴高采烈，在一边打着哈哈。
“起码他现在看起来不傻了。”
这倒是真的。
好消息是人类的智商恢复了正常，坏消息是对方还记得做梦的事。
“你每天见到的都是那样的东西？”
难以掩饰的忧虑情绪从金棕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来。
“下次我陪着你，喊上我。”
“你不该自己留在那种地方。”
绝对不能再有下次。
默默地驳回了这个建议，星舰的主导者岔开话题：“你没回海德曼？”
通讯视野的一角，宇宙级直男柯克·赫夫正缩在自己的座位里，恨不得把耳朵给堵死，还要再浇上几层水泥。
所有人依然身处战舰的舰桥，全员漂在太空中。
“本来该结束了。”
朗叹了口气，向自己的伴侣解释一下对方掉线以来发生的事情。法赫纳最近忙到失踪，他还没和星舰说明。
“但是沿途看见了一点东西，我就绕了下路。帝国分裂战以来，太多的流窜雇佣兵团游荡在边境线附近，对一些自治星球或是联邦的偏远星球进行扫荡式突袭。”
莎拉差点成为类似事件的受害者，如果不是胡塞的侦察小队正好路过离海德曼不算太远的小行星带、顺手捞了一把被劫匪堵在民用航线上的中转运输船，对方搞不好至今还未与亲人汇合。
现任皇帝的昏庸和不作为，导致每一个世家和垄断财阀都在争相驯养各自的武装势力，大大小小打着安保公司名号的雇佣军蹿得到处都是。随着战争的进一步扩大，许多没什么前途或是原有势力覆灭的中小型团体脱离了帝国的掌控范围，开始向着相对和平的边境带流动。
“Ignis的人口数量最近增加不少，它的宜居区域广阔，足够吸纳那些脱离帝国管辖的新移民。”
说起正事来，人类的注意力短暂地回归到了当前的局势上：“海因茨没有上报。他在考虑要不要趁机扩大驻军规模，我让他严格筛选一下，别把乱七八糟的人放进来。”
“这一路上我们都在沿着民用航轨进行测绘，整个过程中我大概看见了三艘运输船遭到打劫的景象。”
卡兰望着自己的伴侣。对方肯定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朗挠了挠头，咳嗽一声：“嗯，然后我就顺手把他们都抢了。”
被迫旁听的柯克终于忍不下去了。
海德曼的指挥官站起身，大步走到主座前，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直直地盯着卡兰：“根本不是顺手，他带着——不，逼着我们所有人，悄悄地跟着流窜武装力量的先锋劫掠船跑了整整三天，直接挖到对方老巢的位置，然后把人家的整个大后方一锅端，连人带装备刮得一干二净，包括引擎报废的飞船都拆碎分拣成零件带走。”
“现在我的飞船上到处都塞满了破烂和人。”
“他真的是个……是个……”
朗将这喜欢打小报告的家伙拽到身后去。
“别听他瞎说。我没有，我就是挑值钱的东西拿，拆掉的部分是核心动力炉和两门激光炮。”
“这些人全都是不干人事的佣兵团，还混杂着少量的黑市船只，被揍得不冤。”
听汇报的那一个点点头。
懂了，他那坐不住的伴侣打匪去了，顺便还发了一笔横财，将收缴上来的东西统统塞进自己的腰包。
卡兰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微妙，忍不住放轻了声音。
“是钱不够花了吗？我再调一笔给你？”
“够，够。”
这下人类的耳朵红了。朗把柯克整个人塞到远一点的地方，免得对方再添乱。
“我只是维护一下周边星球的稳定。”
这让卡兰想起一些曾经的对话。
对方说第一军和第四军穷得叮当响，因此学会了抓小放大，对着过往的小型商贸船收点费，同时时不时给大型黑市贸易船充当一下保护伞。
而比第一军第四军更穷的第五军，陡然显得可疑了起来。
“你……”
星舰主导者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话语。
“你当初炸了苏莱曼的两艘货运船吧？”
一秒觉察到自己的伴侣在想什么，男人深吸一口气，差点气到笑出声。
“我炸了苏莱曼的船，是因为他想绕过卡姆兰，往小玫瑰星域和黑斯廷斯星域的交界地带偷渡两百五十枚重型对地导弹。”
“如果我不拦住他，说不定哪天第五军的后方就要爆得遍地开花。”
“但我当时确实没想靠着黑吃黑打劫他。”
“至于现在，我也只是对着在边境持续流窜作案的武装集团出手。他们是不稳定因素，一旦联邦陷入战争或是混乱，这些管杀不管埋的家伙就会一拥而上趁火打劫。他们不觉得自己是联邦的居民，也不认为自己还属于帝国，人人都想建立新的哈默拉，人人都在抢夺资源和地盘，所以没人在意边境星球带居民的死活。”
难得一口气说了很长一句话的男人伸出手，轻轻地弹了一下伴侣影像的额头。
可惜，哈默拉的成功模式难以复制。
那颗以军火贸易闻名的星球最开始扮演着中间商的角色，在技术层面的优势并不过于亮眼，直到旧帝国的大分裂为他们带来了新的机遇。
上上一代费萨尔家族的当权者趁着联邦和新帝国尚未成型的阶段，不计成本地挖来了大批秘密资料和研究人员，其间不乏绑架和逼迫并施的手段，还顺带以重金贿赂了大量无处可去又急需可随身携带资金的重臣高官，买走不计其数的军火库存。
那些野心勃勃的武装集团总想着变成宇宙间的第二个哈默拉，可所有人都不去思考哈默拉的居民自克里芬一世起，经历了长久的漂泊游荡和艰苦开荒，他们的血脉扎根在陌生的土地上，绵延过百年的时间。
朗随手翻一番眼前的目录，打劫的结果分外喜人，眼下被海德曼驻军基地悄悄收入囊中的战略物资五花八门，他搞钱的时候主打一个来者不拒。
来都来了，先全部收下，之后再慢慢分类。
“如果不能在开战前摁平这些内部事务，等真正开打之后你会发现桩桩件件凭空冒出来的杂事都在令你头痛。况且我拿到手的，就是我的——这些该进监狱的家伙从不交税，那么我收缴上来的赃物也不需要交税。”
卡兰笑着摇摇头。
对方很像出门打猎的花豹，打完之后还要记得将猎物拖回巢穴给自己的驻军丰荣。
“这么厉害。”
“嗯。”
花豹不存在的尾巴轻轻地摇摆起来。
“再给我两天，我就可以将以海德曼和Ignis为中心的周边区域清扫干净了。”
“就算不能在战时成为助力，至少这些宜居行星也不应该变成掣肘的阻力。”
等到这一次的通话结束，挂断通讯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站起身。
他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一把薅住了准备离自己远点的海德曼指挥官。
“挺好，学会告状了。”
朗的表情似笑非笑。
“而且还是在我们同时在场的情况下挑拨离间。”
“可惜告了也没用。”
卡兰不在，没人能压得住恶豹。
“你的船上还有不少地方，随行的其余舰只也不算满，回航前多少还能再装一点，毕竟维护边境安宁是我们的职责。”
他厚颜无耻地说。
“为找不到失主的财物安排一个合理的去处，也是我们的职责。”
刺豚一样的柯克发出响亮的喷气声。
不干人事的绑匪拉着他的队伍在过去的两周内玩急行军，以养老心态安居在海德曼的部队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苦。
“怎么不贪死你呢？！”
*********
北沃夫冈据点战斗的激烈程度和塔夫塔尔不相上下。
它持续了将近三天，才逼迫帝国联合镇压军不得不选择临时性的撤退。可对方没有完全撤离，只是后退出十个大单位，依旧徘徊在反击的边缘。
防御时刻可能到来的攻击，和进行灾后紧急救援，成了需要齐头并进处理的急事。
不过这也只是针对于革命军的成员而言。
至于他们的客人，还不到思考这些的时候。
这里的损毁程度同样可怕。
但硬是没吃到一点苦的霍尔曼家主一觉睡到战斗结束才睁眼。
等到他恢复意识，人已经从船上被搬到了地上。
而此刻的卡特·霍尔曼同样面临着两个不同的消息。
好消息是，他终于不用再漂在太空里，体验由于连续跃迁而引发的冗余压攀升。
坏消息是，北沃夫冈星的重力约等于旧地的1.05倍，首都星的1.06倍，且目前的环境极度恶劣。
不同的宗教对于人活着时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其说明，但无论如何，大部分教义认为，人活着总是要在尘世中吃点苦的，所以他们死后才能进入乐园、天堂、获得充满福报的来世。
但一些人可能是前半辈子挥霍过度，导致报应提早到来。
阿方索走进临时指挥所的房间时，这位脸色依旧苍白的小霍尔曼正躺在床上，倾听外面嘈杂的声音。
当那双绿色的眼睛抬起来，里面带着点请求的意味。
“我想冲个澡。”
小霍尔曼说。
他抱着马桶吐了两天，然后被一针放倒塞进睡眠舱，实在没办法继续忍耐下去。
在此之前的人生中，卡特还从未体验过洗澡还要打报告的可怕环境。
刚指挥完救援工作的阿方索，在半小时前马不停蹄地同胡塞开了个简短的会议，确认了DK305至DH7116一线其余五个受袭岗哨据点的信息。
不得不说，只要不让那位红头发的二把手坐在桌子前看文件，而是将对方像散养的疯狗一样扔出去推战线，那么所有人都会感到高兴。
北沃夫冈星打得有来有回，尚未能彻底拔除帝国的威胁；DH7116一线则完全掉了个个儿，革命军追着联合镇压军打。
虽然队伍的体量和装备上存在着差异，轻装上阵的革命军领袖本人没有携带大型舰队群，导致他们的战线被拉得更长，但胡塞天降猛人的操作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学会的。
等到勤务兵传达了小霍尔曼醒来的消息，阿方索走进对方的房间，却听见这位头脑发晕的贵客还在惦记着那多灾多难的冲澡活动。
于是他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对方的面前。
“没有水和电，也没有替换的衣服，一般人不会在打仗的时候带行李，你脚下的是唯一一栋还能看得出形状的建筑，整个城市的供电站都在抢修中。”
“这里和原始社会没差多少。”
卡特没说话，只是强打精神地望着他。
最终阿方索招招手，冲自己的勤务兵打了个手势。
“给他烧点热水。”
然后霍尔曼家的现任家主洗了永生难忘的一个澡。
在盆里洗的。
其间大大咧咧的勤务兵还走进来两次，提着密封罐给他添热水，令对方那快要崩塌的心态雪上加霜。
最终换上那套被放在椅子里的旧衣服时，卡特整个人冻得直哆嗦，洁癖和骨感的现实天人交战，好在替换衣物上只有最简单的清洗剂的味道。
阿方索看着难养又麻烦的白兰像鬼魂一样慢慢地走出来，还在低头不动声色地嗅嗅身上的衣服。除去之前的烫伤外没什么瑕疵的皮肤，柔软的金发，保养得当的身体，全都是构成这桩大麻烦的表面要素。
革命军的领导者在半小时之内叹了一个月分量的气。
“那是我的。虽然有点旧，但洗干净了。”
听到这句话的小霍尔曼露出一点茫然的表情，继而又逐渐松懈下来。
站在冰凉的空气里发了会愣，这行动迟缓的高等人重新躺回床上去，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住。
“谢谢。”
卡特的手指还在颤抖，紧紧地攥着被子的边角。
他看着阿方索温和地同勤务兵道了谢，然后拎过一台临时的暖炉，放到离床边最近的位置。没擦干的头发终于感受到了热度，不再冷得像冰块一样。
高等人哪怕快要冻死了，说话的音调也是轻声慢语的。
“谢谢你。”
老萨家的一些优秀品质是祖传的，比如有多少拿多少；比如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比如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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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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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第二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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