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到来时,每个人相较以往都显得更为沉默。
海因茨将脑袋挨着自家兄弟的肩膀,有一小会没说话。
最终卡特无奈地笑一笑,将他的手递给等在一旁的苏莱曼。
“别欺负他。”
霍尔曼现任家主警告出声,笑容客气又礼貌。
“再让我看见一次他走路发飘,我会想方设法截断你的所有订单。”
这下Ignis的指挥官没工夫消沉了,他惊慌失措地跳起来忙着堵兄长的嘴。
“别乱说!卡特你别乱说!我前两天是累过头了!”
小霍尔曼的表情亲切和蔼。
“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深一些的绿眼睛望着被家人和朋友保护得太好的那一个:“人到我们这个年龄,要学会注意身体了,海因茨。”
“熬夜,以及一切和熬夜相关的运动,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咬死了“运动”这个词的重音。
然后他侧过身去,向卡兰和朗点了点头。
“保持联系。”
不得不说,独属于霍尔曼家族的幽默感有时候听起来简直就像冷笑话。
“这一次我想我不会再突然断联了。”
阿方索则停留在原地,维持着周到的礼节,依次和所有人握了手。
“谢谢你们的帮助,期待下一次再会。”
随后他带着随行护卫队,追上先一步走向登舰闸口的小霍尔曼。
在靠近对方时,他嗅见一点点熟悉的气味。
等到所有人就位,他看见绿眼睛的男人选择了一处靠近舰桥投影窗的位置,安静地看向留在原地还在努力仰头望过来的人。
于是革命军的领袖轻轻坐在对方的身边。
“现在留下也可以。”
“即便是我,也无法当着那位卡兰、联邦第五军军团长、第二军驻地指挥官,以及小哈默拉的面将你强行带走。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时机,恐怕对方要求你必须到场出席会议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可能性。”
“不试着逃走吗?”
“海因茨其实很怕孤单。”
霍尔曼家的家主轻声说。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接身边人的话。
“他的父母实际上不太适合成为父母,总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即便霍尔曼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对方飘荡在宇宙中的哪个角落里追逐那些罕见的异兽而去——我并非加以指责,有时候家族的任务或是压力落到个人头上时总会制造出一些棱角,不是每一个家庭都要亲亲密密。”
“所以从小到大我陪着他的时间远比其他人要多,后来则变成了霍斯特。”
“最开始找不到母亲时他会半夜哭着跑到我的床边站着,但渐渐地他接受了这一事实,不再问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可他不喜欢被留下。”
说话的人没什么表情,金色的睫毛垂落下来,遮盖住潭水一般的绿色眼眸。
“我带大了许多小孩,这差不多是一种本能。最开始我没想获得任何回报,加西亚。”
“我没有坏到向一个孩子索取对方无力支付的报偿的地步。”
阿方索以沉默回应。
片刻之后,他靠近一些,缓慢地嗅一嗅。
“是白兰?”
对方闻起来有些像他记忆中的那个身影了。
清晨的,带着露水气息的白兰,说话做事都含着从容的笑,似乎永远也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生气。
在他挨近时,小霍尔曼愣了一下,那些雾气般的平静悄然散去。
睫毛颤动的速度比平时要快些。
“你怎么……突然这么近。是白兰。”
低声解释着,卡特在侧过头的同时本能地错开目光。
“我没带什么行李,所以翻出一点海因茨剩下的浴室物品用,他之前将没用完的东西全堆在角落里了。”
他们的位置靠近投影窗,自成一个小拐角。
革命军领袖突然压过来的动作,几乎将卡特锁在角落中,那种具有针对性的压迫感令他陡然意识到面前的不再是可以轻轻松松抱起来的小孩子,而是一位成年男性。
向来不喜欢和人贴太紧的阿方索却仿佛没有觉察到这份不安,仔细地分辨着熟悉的味道。白兰的香味很奇怪,令他厌恶的同时,也带来其它任何事物都无法提供的安心。
轻轻地捏着对方的下颌抬起一些,蓝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目光低垂的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跑了,卡特·霍尔曼?”
温和的音调不疾不徐。
“记得前几天晚上你说的话吗?我很好奇你那么说的理由。”
“我不记得……”
有点发懵的毒蛇少见地落了下风,不再有精力去关注投影窗外的景象,反而将手抓着座位的扶手,智商暂时下线。
“……我不是豌豆?”
阿方索笑出声。
在飞船启航的声响与震动中,这样的笑声不太明显。
可小霍尔曼还是听见了。
他觉得面前的革命军领袖原本想问另一件事,但对方止住了话题,没再继续追寻下去。
连续几日的休息令总是带着沉沉疲惫感的人看起来气色很好,血色重新回到了那张年轻些的脸庞上。
眼下的角度非常特殊,让卡特能够清晰地看见那颗扰人的泪痣。
对方还是小孩子时他没注意到这件事。
霍尔曼家的家主想。
太过短暂的相处时间令他不太能记得那张牙舞爪的小怪兽的样子,也很难回忆起一份无足轻重的外貌特征。
阿方索已经放开了捏着他下颌的那只手,再度靠回自己的座位中去。这一次革命军的领袖拿准了手劲,连浅浅的红印子都没有留下。
“就这样吧。”
对方轻声说。
“其实也不太重要了。”
在距离按时启航的飞船有一段距离的星港等待区,卡兰望向飞船的蓝色尾焰以及眼巴巴仰头而视的Ignis指挥官,没再靠近。
“很少有人愿意相信我说的话,这世界上每个人终究要走各自的路。”
朗因为这低声的喟叹而怔然一秒,随后麻溜地将伴侣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脸上还带着笑。
“陛下何故作此感慨?”
“我一向都很信。”
这打趣般的语调让卡兰笑着摇摇头,瞥了对方一眼。
“除去你和法赫纳之外的人,满意了?”
“满意,毕竟我一向都是特例。”
大言不惭的男人顺着杆往上爬,同时悄咪咪地将爱人往自己的怀里带。
“说说看,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昨天晚上逼着我同你坦诚,总不能现在就对我隐瞒不报。”
“隐瞒不报又怎样?”
星舰主导者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甚至还有一点跃跃欲试。
“你想像当初训练卡姆兰的士兵那样,罚我去跑圈吗,长官?”
朗:“……”
这个他还真做不出来。
但凡他敢让陛下跑一个圈,陛下就能在梦里像吸猫一样把芒果核上的毛毛都嗦秃。
“我没那么想。”
男人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开始发扬恶豹本能。
“但我的心会受伤,再也不喜欢同小叔叔贴贴了。”
人类这个物种堕落起来的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曾经背脊笔直的联邦第五军军团长腿断了还能和猎犬监判队打成对半开,堪称硬汉中的硬汉,直男中的直男,剩下四个军团长谁看见他要钱的手都得拔腿就跑。
可现在,他学会了花豹翻肚皮。
卡兰没控制住表情。
这位一言一行都有点偶像包袱的陛下当场表情管理失败。最初相遇时,言行举止高高端着的那一个连笑容的角度都不会改变,温柔的神情仿佛面具般焊死在脸上。
结果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稍稍抬起手,以手背遮挡一下唇角溢出的笑意。
“因为算是一些个人的私事……所以没同你说。”
收拾了一下情绪,星舰的主导者侧过头去。
“我劝小霍尔曼不要太靠近阿方索是有理由的,或许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在望向对方时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都在加速分泌,心跳也比平时快一些。”
“我不确定这些是否源于特殊环境下所产生的依赖性,或许塔夫塔尔和北沃夫冈的经历放大了这一错觉。”
“啊?”
朗的脑子没转过来弯,于是单纯地发出了一个代表疑问的音节。
他完全没能理解自己听到的东西。
“卡特·霍尔曼,非常喜欢这位阿方索。”
叹着气将话题说得更明白一些,卡兰摇了摇头。
“而且是生理性的喜欢。”
人类的下巴差点砸到地面上。
那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得卡兰又一次想笑。
“你要不要试试塞一个鸡蛋进嘴里?”
“这能对吗?”
下意识闭上嘴的男人还没缓过神来,朗只是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望着自己的伴侣。
他的质疑角度同样离谱到无与伦比。
“我的身边聚集了全宇宙的Gay?这个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星舰主导者再也控制不住,他笑到蹲下身去。
一时间卡兰说不出更多的话。在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人后,他的笑点仿佛降低到一个离谱的境地,并且再也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曾经他倾听克里芬宫廷中的谈论,如同庭院里的神像倾听众生的言语,很难感受到值得一笑的开怀,也很难被引发拨动心绪的愤怒。可现在世界的薄膜被撕开来,那些有趣的、好玩的、不受理性掌控的东西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中。
波旁夫人教会了他如何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而对方存留在这世间的血脉则教会了他如何真正成为一个人。
“你抱一抱我。”
他将柔和的神色投向自己的伴侣。
“我笑得有些站不起来。”
朗因为这个要求而耳朵红红,飞快地弯下腰去,将含着泪的白山羊抱在怀里。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人类低声问。
“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很傻的东西?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我之前没见过多少喜欢同性的人……我还以为这是……这是小众取向。”
“不傻。”
卡兰轻轻地摸了摸对方的脸颊,然后将额头同自己的人类挨在一处。
“一点也不傻。”
他慢慢地说。
“是我最喜欢的样子。”
周五的份。
惯例,周五无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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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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