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清理起来很快,霍斯特离开首都星时带走的上百万份资料,约等同于将第二军的整个防务系统完全摊开在了Ignis指挥官的面前。
小型岗哨星球、深空基地、卫星空间站的扫荡几乎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只有亲自走过一遍,才能对自家的下辖区域有一个大概认知。
而这份认知,正是之前常年驻守在首都星及其周边的人所匮乏的。
“边境线其实很辽阔。”
Ignis的指挥官同朋友聊天时,露出些怅然的神情来。
他们正在研究布防星图。
“海德曼至Ignis一线只是小小的一个角落,而曾经的卡姆兰……想要建设起卡姆兰又该多么困难。”
“他们怎么能轻而易举地下那种决定。”
“第三军大概率仅仅是想堵住我的嘴,同时烧掉第二驻军基地下方的法赫纳原始模型。哪怕是金德利和科学院,也要对一整条边境长城线的溃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根据詹姆斯的说法,天之琼的运输目的地正好锁定在第二基地附近。”
朗叹着气,慢慢地对面前的星球进行逐一标注。
“况且我也在现场,吞星级武器的第一发攻击只是焚毁了第一第二基地。”
“但它也撕裂了三条不稳定状态下的裂隙。”
最精锐的部分遭了猝不及防的袭击,紧接着大坍塌降临。
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完全被泼了一脑袋天灾**的剩余卡姆兰驻军不仅要拦住倾泻而出的潮汐、为宜居星系内的民众撤离腾出时间,还要应对捅完篓子进行清场扫尾工作的背刺者。
他们的指挥官兼军团长重伤失联,被自己的副官塞进脱离舱掉进跃迁闸口,两名副指挥官和主基地一起化了灰,剩下的人面临着一片混乱的调度系统和全面崩盘、被掐断的通讯,打到还剩最后一个人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震持续了一年。”
朗低声说,快速调取了他们的舰队驻防图,进行新一轮队伍整编,将Ignis和海德曼的驻军划一部分出去,安插给新入手的黑市星球与卫星基地。
“但是在最开始的一天之内,边境线就毁了。”
“第三第四基地拼尽全力给卡姆兰的居民挣取到了短暂的撤离时间,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想到,死了之后还要背上一个叛国的罪名。”
“巡逻战舰受到了天之琼的影响,近半数系统失灵,无法进行常规跃迁。我和罗纳德他们急速折返救援时又迎头遇上了第三军的清扫部队,对方二话不说就开了火。”
“星核污染、潮汐污染、飞船瘫痪……最后被塞进脱离舱的时候,我的整艘指挥舰正处于解体边缘。”
“真惨啊……”
慢慢地笑一笑,金棕色的眼睛视线垂落。
“我经常同劳伦斯炫耀,炫耀自己这辈子还从未打过败仗。可这唯一的一次,就差点让我再也没爬起来,也让我手底下的人承担了代价。”
“我跟他们说,民众的安危是第一要务,无论如何要将潮汐拦截在宜居星域外,于是这群傻子哪怕挨了第三军的揍也还是在照做。”
“我该教会他们快点跑的。”
“整件事源于我的失职、我的个人误判,以及对后续处理急救的缺失。”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没道理。”
Ignis的指挥官在安慰人时显得有点笨嘴笨舌,还要不自在地挠一挠自己的金发。
“金德利的上一轮任期原本其实快到期了。他未必能够成功连任,因为前几年战事稀少,他的表现平稳却缺乏亮点,对联邦的整体发展贡献不算大。霍斯特打算冲一冲的。”
“如果霍尔曼家坐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上,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可结果你也看到了。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差,事情的走向就是这样可笑。”
朗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霍斯特准备同金德利争元帅的位置?”
海因茨表情显得有些苦恼,还在折腾自己的金发。
“只是这样一说,我倒觉得我的叔父未必有那么认真。霍斯特只是觉得自己的年龄、资历都攒够了,金德利第三军出身,第一军和第五军的军团长也就是你与亚伯特年纪太轻,不可能有资格向着那个位置伸手,第四军又太穷,他们说话分量不大。下一轮十年期的元帅的位置要么落在他头上,要么依旧落在金德利头上。”
“既然有概率会发生人事变动,那么尽早做好准备总是对的。”
“他觉得就算不成功,霍尔曼家也照样把控着第二军,我们的主要产业依旧集中在商贸方面,总之没什么坏处。联邦又不像帝国,大家公平竞争,没有那种上位不成就要被拉出去挂墙头的操作。”
愁眉苦脸地同朋友聊着天,海因茨把那些丁零当啷到处漂的小星球模型给摆整齐,重新放回它们原本的漂浮轨迹中去。
“不过他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否则也不会只说给我听。”
朗有一小会没说话。
直到他的肩膀上搭了一只冰冷的手。
“还在谈工作?”
温和的声音中含着笑,卡兰站在伴侣的身旁,同通讯另一端的海因茨打了个招呼。
“Ignis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吧?我刚和苏莱曼聊了一会,那里的地表进入阶段性停火期没几天,曼尼家族和费萨尔家族的旁系完全从阿拉穆特著称区及周边地区撤离,阿扎姆本人通过特殊渠道入境,现在整个哈默拉都在戒严。”
“苏莱曼看上其有点累。”
Ignis指挥官当场被分走注意力。
“他没告诉我。”
绿眼睛里带着些气恼。
“他只是强调一切都好,说阿拉穆特平稳的不得了。”
卡兰轻声笑了一下。
“别说是我透露给你的情报。”
“去问问他吧,他不敢不接你的通话申请。”
“谢谢。”
海因茨的脑回路相当耿直,挂通讯的手速飞快,刚认真道完谢的下一秒影像就黑得彻底。
看得出来这位Ignis的指挥官很急了。
卡兰没动,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几秒钟,最后轻轻地捏了捏伴侣的后颈。
“探究这些事情哪一桩是因、哪一桩是果已经没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柔和,沿着对方肩膀处绷紧的肌肉按一按。
“别因为它们生气,也别钻进牛角尖里去。”
伴随着他的话语,朗的身体缓慢放松下来。
男人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件事和霍尔曼家没关系,我总不至于因为一些离奇的猜想而迁怒不相关的人。”
“我还没混到要找个无辜者替自己背锅、搞出些自欺欺人的假设的地步。”
“第二军和第五军的关系一向很好,你们走得相当近。”
卡兰撩起衣服的下摆,挨着对方想要坐下来、坐在各种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的地面上。
结果朗眼疾手快抱住他,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
自然而然地靠在伴侣的怀中,星舰的主导者分出一只手去弹了下人类的眉心。
“别皱眉,这又不是什么错。不过霍斯特同劳伦斯关系非常好,他们携手走过旧帝国刚灭亡后最混乱的年代,无人能够从中挑拨;而你同卡特、海因茨的友情也维持得很长久,无论外人怎么看都会觉得这两支队伍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你们给金德利联合施压了一波大的,虽然你们自己没这个意识。”
默不作声地叹息着,卡兰望向那只金棕色的眼睛。
“一个打算参与下一轮联邦元帅的争夺,另一个就立刻怼脸提交了潮汐相关的预测报告。可实际上你不清楚霍斯特的打算,霍斯特也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或许还有一些其它的、尚未浮出水面的因素,但终究就那么回事,人类的天性如此。”
“金德利和科学院相看两厌,但并不妨碍他们有着深度的利益绑定,科学院不可能任由自己扶持的人被轻而易举地换下去。”
朗:“……”
人类沉默了十几秒。
“我是不是很傻?”
他最后问。
“坐在不该由自己坐的位置上,才落到这样的下场,还带着所有的部下一同倒霉。”
“我以为第五军走在不结党、不结盟的路上,并为之沾沾自喜。我一度觉得卡姆兰位置偏远,我们只要守住边境线不愧对于民众和良心就好,从来都懒得参与他们那些政治游戏。”
“可事实证明我一错再错。”
“你现在犯下的最大过错,就是冷落了你的陛下,沉迷工作并且还不记得按时回去吃饭。”
拍一拍对方的胸口,卡兰将那些傲慢的小脾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饿了,给我吃一口。”
朗紧急去捏对方的嘴巴。
他们身处海德曼的指挥中心,虽然房间里没其他人,但这样的话实在不适合到处说。
人类哭笑不得,他算是彻底理解了对方用涩涩转换心情的必杀技有多可怕,发动不看场合,从来都是零帧起手。
“回去,回去行吗?”
“唔。”
勉强默许了这个提议,卡兰决定提前收取一点利息,手还搭在那没收回来。
“记得在首都星时卡特说过的话?”
“霍斯特只是想参加一次公平竞争,你告诉我这样的决定有没有错?如果元帅的任期是十年一轮,只要这个机制并非名存实亡,那么参加竞选的人有错吗?”
“张嘴回答。”
“没错。”
抱住轻飘飘的白山羊站起身,朗低声叹气。
“在这一点上,霍斯特没有犯任何错误。他没有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操作,也没有可以抹黑陷害竞争对手,我自始至终都没认为霍尔曼家在这件事上犯了错。”
“你作为第五军的总负责人,在发现潜在风险及其形成规律时,及时将具体情况汇报给自己的更上一级,这样的做法错在哪里?”
同伴侣在一起时,卡兰很少露出咄咄逼人的神态,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温柔且随和的。可眼下他逼着对方索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错在……我缺乏自我判断、不该轻信不值得信赖的人?”
结果脑子笔直的那一个还真的总结了几条原因。
“我明明可以采取更谨慎的方式。”
然后他挨了小触须一顿抽,那些透明的须须吧嗒吧嗒地拍一拍他的后背,没用多大力气,仅仅是在表达不满。
“如果你的汇报对象不值得信任,那么这一切应该是对方的错。他没有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并且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污水不该推卸给按规章制度办事的正常人。谁心里有鬼,谁才是该被谴责的那一个。”
“你的处理流程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那么这样一份错误就不应由你承担。”
蹙眉望过去,卡兰的表情带着点探究。
“你们联邦怎么回事,看起来职场环境中存在着大规模自我PUA的传统。”
他不是老古董,他有和法赫纳一起补习新潮事物。
“至于你说的失职和针对后续处理急救的缺失——大坍塌的速度有多快你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哈默拉的景象我想你尚未忘记,而那一次的规模远比不上卡姆兰所发生的一切。”
浅色的眼睛里带着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你一直都太过愧疚于自己成为幸存者,可我看见过你最初遭受污染的模样。那么告诉我,在你的战舰被炸毁、整片区域全部浸泡在复合型污染之中,而你被紧急扔进脱离舱时,是否还保有全程清醒的意识?”
这一次男人沉默的时间更久。
朗的手摸着对方的头发,没有吭声,卡兰却直视着那只眼睛,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来。
“没有……”
最终人类还是妥协了,视线低垂。
“脱离时我失去意识,陷入重度休克状态。脱离舱里的应急装置启动,保持住了使用者的生命体征。”
他平静地笑一笑。
“人类的意志力有时也不太顶用,起码我没达到可以靠不屈的精神去治疗污染和失血过多的程度。”
“那么你自己也清楚,无论如何这样的结果已成必然。”
卡兰的神色变得柔和一些,不再那样步步紧逼。
“你只是不停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最后和他们死在一起。这是你身为指挥官的责任,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过多诘责。”
“可在那之外,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追问受害者为何还活着的道理,你明白吗?”
“与其钻牛角尖,不如学学我的做法。”
这位傲慢的陛下说,手指轻轻点在对方的胸口。
“我不会犯错,我只会把犯错的大臣送进监狱送进审判庭,让他们去吃枪子儿。出现问题说明他们无能,那么就换一批更有能力的人来做。”
“所以你现在先别问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要问问怎么才能把金德利的脑袋装在银托盘里端上来,懂吗?”
朗:“……”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但是也确实诡异地没再陷入自责中去了。
最后他恶狠狠地啪啪亲了这趾高气昂的小山羊两口,又一把捏住那张狂妄的嘴巴。
“您可真是有当暴君的潜质啊。”
人类哭笑不得地说。
少贴了一段。
人怎么会重复犯同一个错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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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第三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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