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点点头,立刻上前帮忙。他扶着空油桶,戊雨名则用一个小漏斗,小心地将煤油从铁桶里倒进空油桶。煤油是深色的,带着一种粘稠的光泽,在漏斗里缓缓流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滴煤油不小心从漏斗里溅了出来,落在了纪羽的手背上。煤油冰凉而粘稠,带着一种刺鼻的气味。纪羽下意识地想甩掉,却被戊雨名拦住了。
“别动。”戊雨名从背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递给他,“擦擦,煤油伤皮肤。”
纪羽接过湿巾,刚要擦,戊雨名却已经伸手过来,用湿巾轻轻擦拭着他手背上的煤油。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会碰到纪羽的手背,带着一种粗糙而温暖的触感。
纪羽的身体瞬间僵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戊雨名指尖的温度,和他手背上细密的老茧。
那触感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戊雨名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纪羽一眼。然后,他迅速收回手,转过身去,继续往油桶里倒煤油,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羽也慌忙低下头,假装擦拭手背,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刚才那短暂的触碰,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他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两人都没有说话,屋里只剩下煤油流动的“咕嘟”声和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煤油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莫名的尴尬和紧张。
很快,半桶煤油就被倒进了两个空油桶里。戊雨名盖好盖子,将油桶搬到车边。纪羽也跟了过去,帮忙将油桶里的煤油倒进油箱。
“慢点倒,别洒了。”戊雨名提醒道,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纪羽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往油箱里倒油。煤油在阳光下泛着深色的光泽,缓缓流入油箱,像是在为这头疲惫的钢铁巨兽注入新的生命。
加完油,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只是煤油,而且数量有限,但至少让他们看到了抵达下一个补给点的希望。
“走吧。”戊雨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率先上了车。
纪羽也跟着上了车,发动引擎。越野车再次发出了沉稳的轰鸣,比刚才更有力了些。他看了一眼仪表盘,油量指针终于回到了安全的位置。
车窗外,夕阳已经西沉,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橙红色。废弃的油井站在夕阳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是在向他们告别。
纪羽转动方向盘,越野车缓缓驶离了油井站,重新驶入茫茫荒野。车厢里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默,但和刚才的凝重不同,多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纪羽的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戊雨名指尖的温度,和湿巾的清凉。
他偷偷看了一眼副驾上的戊雨名,对方正望着窗外,侧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手腕上的牦牛骨串珠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少了一颗珠子的地方,露出一道浅淡的勒痕。
纪羽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赶紧移开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调的?
纪羽坐在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的真皮纹路,试图捕捉那个微妙的瞬间。或许是越过那道山梁时,或许是夕阳被最后一块山岩吞没时,风的声音突然变了。
不再是旷野上坦荡的呼啸,而是被挤压、被扭曲后的嘶吼,像无数匹困在狭窄山谷里的野兽,用利爪疯狂地抓挠着岩石和空气。
他们已经进入了“黑风口”区域。
越野车像一叶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舟,车身被狂风推搡着,时而向□□斜,时而向右摇摆。纪羽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他甚至能感觉到风撞击在车门上的力量,发出“砰砰”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疯狂地捶打,想要闯进来。
“这风……”纪羽的声音有些干涩,被风的嘶吼切割得支离破碎,“真够吓人的。”
副驾上的戊雨名正低头检查着绳索,闻言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却没什么笑意。“黑风口的风,从来就这样。”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像是怕被风偷走,“以前是盗矿者的必经之路,那些人背着矿石,牵着骆驼,走一次就得脱层皮。”
纪羽“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窗外。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车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劈开两道昏黄的通路,照亮前方被狂风卷起的雪沫和尘土。
两侧的山壁越来越陡峭,像被巨斧劈开的两半,狰狞地向中间挤压,将天空切割成一条狭窄的、灰黑色的带子。
“十年前,”戊雨名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部分风声,“有个队在这里失踪了。”
纪羽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侧头看了戊雨名一眼,对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偶尔被车灯闪过的光映照出硬朗的轮廓。“失踪了?”
“嗯。”戊雨名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连车带人的,一共五个人。据说是去偷采金矿的,装备挺齐整,还带了卫星电话。”
他顿了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数着什么,“后来雪化了,搜救队只在峡谷底找到个相机。”
“相机?”纪羽的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放在副驾座位上的相机包。那是他的宝贝,里面装着他这一路拍下的所有照片,也是他与过去生活的某种连接。
“相机还能用,里面的照片……”戊雨名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挺惨的。”他没有细说照片的内容,但那两个字里透出的寒意,比车外的风雪更甚。
车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的嘶吼和引擎的轰鸣在持续。
纪羽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画面:被狂风撕碎的帐篷,翻倒在雪地里的车辆,还有相机最后定格的、绝望的景象。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不祥的联想,却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怕了?”戊雨名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打破了沉默。
纪羽梗了一下,下意识地嘴硬:“不怕。”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确实不怕鬼怪之说,但这种被大自然吞噬、连痕迹都难以留下的未知,让他从骨子里感到一种寒意。
戊雨名低低地笑了一声,没再戳穿他。他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打开,光束落在摊开的地图上。“前面有个山缝,得小心点过。”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线,“最窄的地方只能过一辆车,旁边就是悬崖。”
纪羽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放慢车速,将车头灯开到最亮,光束穿透黑暗,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两座陡峭的山壁之间,夹着一道狭窄的缝隙,像巨兽咧开的嘴。风从那道缝隙里灌出来,发出更加尖利的呼啸,像是在警告闯入者。
“稳住方向,别踩刹车,匀速过去。”戊雨名的声音变得沉稳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看着左边,你盯着右边。”
纪羽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越野车缓缓驶向那道山缝,车身两侧与山壁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冰冷的岩石。风从缝隙里疯狂地灌进来,带着哨子般的尖利声响,几乎要刺破耳膜。
纪羽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眼睛紧紧盯着右侧的山壁,手指微调着方向盘。他能感觉到戊雨名的目光一直落在左侧,偶尔会低声提醒:“再往左一点……差不多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车窗外的山壁急速后退,粗糙的岩石表面在灯光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色,像某种史前巨兽的皮肤。纪羽甚至能闻到岩石被风蚀后散发出的、带着铁锈味的尘土气息。
他的手心全是汗,浸湿了方向盘的真皮套。喉咙发紧,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直到车头终于冲出那道狭窄的山缝,车身猛地一轻,风的嘶吼也减弱了几分,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窒息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过去了。”戊雨名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纪羽“嗯”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发颤。他侧头看向窗外,那道山缝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在黑暗中像一道紧闭的门。他突然觉得,刚才的几分钟,像是穿越了一道生死的界限。
天色彻底黑透了,连最后一点星光也被厚重的云层吞没。戊雨名提议就在前面的开阔地扎营,“再往前风更大,不安全。”
纪羽没有异议。
他将车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的雪地,熄灭引擎。风的嘶吼还在耳边回响,但离开了那道山缝,似乎已经温和了许多。
两人下车,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细小的雪粒扑面而来,纪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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