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垂海，在涟漪波圈中折叠投射，形成断裂破碎的光层，逆光投下，刺激地谢灵曜眼角冒出生理性泪水。
下一瞬，泪水融于海波之中。
海里逆光而下的那一瞬，她似乎从断碎的光层里，又瞥见了无数个逆光的午后。
“女子怎能和我等共学堂？”
那时，爹娘终于攒够了学资，满心欢喜着雇了牛车，把她送去镇上的私塾。
在跑了无数个私塾，皆被女子身份拒绝后，一个落魄秀才主动找上了门来，将她领进同样破落的红泥小院。
那逆光投来的视线，那轻视排斥的讽刺，来自同样落魄出生的农家之子。
再后来，她成为童生，入了府学，瀚海书会楼，她推开红门。
她逆光站立门槛，里头金玉满堂，红袖添香。
那身披绮绣，恍如神人的学子从高楼阁上，居高临下，对她遥遥投来随意一瞥。
而她衣衫普通，势微无凭，只是一个农家之女。
光影破碎，泡沫浮裂，她恍惚又想起，那金銮殿上，头带通天冠的帝王，高坐明堂之上，面容模糊不清。
从那高处看向自己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问她。
“婚配否？生育否？”
那是殿试，她是考生啊。
是和众多学子一样的，甚至屹立于同批学子顶端的那一批。
她本应如其余众多学子一样，被帝王考校学问，和其他考生一样，享受同样的流程。
逆光中，金銮殿上，恭敬严肃。
明明没有感受到如以往在私塾里那般直白的轻视。
她却觉得，从她踏上科举路后，没有那一次受到的嘲讽轻视排斥，比得上帝王这轻声一问。
往事已过，却又在此刻回荡脑海。
谢灵曜死死掐住手掌，努力遏制从回忆里伸出的想和自己共沉沦的阴暗触手。
她强迫自己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在即将窒息的最后一秒，她旋身，投入身边人的怀抱。
手臂紧紧抱住李三的腰，仰起一张观音面，墨发浓烈如墨，顺着海水飘荡。
抓住男人衣领，没有任何阻力，男人顺从地俯首，谢灵曜仓促慌乱，犹如水草，紧紧攀附他身上。
温热的气息从相接处渡来的一瞬，谢灵曜呼吸急促，只觉得不够，还不够。
她攀上男子脖颈，漂亮的薄唇贴近他耳蜗，急促的气息扑打，将男人蜜色的耳后根，染成通红。
在听见她轻声喘出的两个字时，李三从来没什么情绪的黑沉眼眸里，如染墨一样，浓重得让人心悸。
似乎与生俱来般，研磨辗转，水声连连，捣的周遭海水泛起泡沫。
最后，谢灵曜脑海处一片空白，只随着李三动作，在海里漂浮。
整个身子坠入他怀中，任凭他高大的身影牢牢把自己拢住。
意识消失的刹那，是李三再次放大的面容，而折过海波的柔和光晕，愈来愈亮。
落在谢灵曜额间红痣时，犹如脆弱不堪，折了羽翼的姑射仙人。
风声很响，来自空茫原野，像是有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谢灵曜撑起身子，努力睁开酸涩胀痛的眼，待面前景象逐渐清晰时，才知道这是在一个孤岛上。
篝火烧的很旺，李三正背对着她，脱下黑色短打，他浑身水汽，湿漉漉地，似乎刚从海里爬上来。
“你——”
刚吐出一个音节，嗓子就像火烧了一样，嘶哑难听。
李三下意识转过身，谢灵曜咽了咽口水。
这水真大。
错了，这兔子真长。
呸呸呸！谢灵曜咬牙，努力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你，你转过身去，把衣裳穿好！”
不要拿着个考验她！
她哪里经受得住这种考验！
捂着额头，平复下呼吸，吃饱后，谢灵曜脑子总算是能正常思考问题了。
回想起方才海里的险情，那隐约窥见的背鳍，谢灵曜方觉后怕。
“海里——”她艰涩地说出不愿回想的东西，“那是不是——大鱼”
海民们把鲸称作大鱼，有的地方奉其为海神，有的地方猎其作宝物。
不对劲。
谢灵曜回想着离开明珠岛时的每一个细节，画面像倒带一样，在脑子里翻过一张又一张。
究竟是哪里不对？
离开——浅海——！
谢灵曜脱口而出，“大鱼根本不会出现在那片海域！”
她再没常识也知道，她们坠海的地方，才刚刚离开浅海没多久啊！
激动下，谢灵曜压根没注意自己此刻墨发垂腰，面色苍白，衣衫散乱宽大。
就这样凑近李三身前，急于得到他的证实。
李三被李家人称作大海宠儿，他必然知道些什么！
可，当对上了那双黑津津的眸子，谢灵曜按捺下失望。
她忘了，李三自小是个自闭症，自己于他而言，相处不过寥寥，怎么可能得到李三的回应？
她虽美貌，但郎心自闭啊，她可没自负到认为自己是治病神药。
失望地回到篝火旁，屈膝缩在角落里，长发耷拉一地，像它的主人一样，颓靡，可怜。
看着她如此模样，李三喉咙一滚，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有一股急流从心脏冲进脑海。
再次张嘴时，他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婴孩，一字一句，缓慢磕巴。
“船，船底，涂东西，引，引大，鱼。”
声音缓慢，音色低沉，一字一顿，重却稳。
谢灵曜目瞪口呆，仿佛见证医学奇迹。
震惊过后，谢灵曜平复下来，努力引导着李三与自己一问一答。
终于拼凑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那船是从蔡家租的，船底被涂抹了药物，据说此药物能与海水中释放，从而吸引海中大鱼追寻而来！
甚至用量过多，还会引得大鱼狂躁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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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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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坠海迷乱，蓄意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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