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这么挥，省力，还能够保证一击毙命——你不会在战场上让那些塔兰虫子还有机会挣扎吧，忒弥斯准尉？”
背后的人托举着她的手臂一点点教她端正握刀的姿势，冰冷坚硬的胸甲贴着她的肩胛骨，一只手抓着她肩膀，肘贴着肘，低沉的嗓音落在耳畔，呼吸掠过她脖颈处淌下来的汗珠。
再熟悉不过了。
猩红色内衬，王庭直属护卫队的制服。
——甚至还是从前的赤冥制式。
她下意识想回头，“埃……”
背后却已经没有人了，而她正躺在她在阿瑞斯的卧室里，周围的摆设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熟悉。
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潮湿黏稠的水汽填入趾缝，一对漆黑的靴跟同样踏在上面——他站在了她眼前，赫然是一副眼角乌青，口中不断涌出黑血的可怖模样。
“你喝下那毒酒的时候，和我一样吗？”他仰着头，问她。
“像有人在胸口点了把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沸腾……想张口呼吸——血就喷的和喷泉似的——当然，这一切都没有你的背叛令我难受。”
她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他俯下身来捏住她的下颌，沾满血的另一只手轻抚过她脸颊的皮肉，手甲划破颊边，割出一阵细密的刺痛。
浓密刘海遮掩下的蓝色眼睛视线模糊，和王那样相像的人咧开一个餍足的微笑，漆黑黏稠的血便顺着嘴角淅淅沥沥地往下淌：“以为我还能对你做些什么吗——既然你有本事料理了我……那就代表结局都是注定的，即使你背弃我，背弃我们共同的理想……”
“稍等，”她反问：“请问你能先从这里滚出去吗？”
“利用了别人的感情才走到今天，如果再凄惨的输掉，那不是让我显得更像笑话了吗？难道你做到这个地步就为了上去看——”
她突然暴起——手镯变成的光剑锋利无匹，毫不犹豫地刺向男人的胸膛。
男人并不闪躲，甚至受了下来，剑锋直直没入皮肉，她的手却抖得厉害，刺入骨缝便僵持住，黑影抵着红色的剑刃用力甩开，剑刃霎时间变回镯子，脱手飞出去，哐当砸在地上。
她似是而非地叹口气：“这不是没能一击毙命么。”
男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擦拭了下唇角溢流的黑血，那一瞬间他有点儿不像埃通了，而是更像其他人：“因为我不是虫子，在你记忆里还做过总长，请你对得起这个设定。”
“哦，瞧我这记性。”她蹲在地上把科纳玻斯捡起来放回手心，估计摔得有点重了，它一时间竟然没什么反应，“什么时候要是能把总长一剑戳死，那我也算是出师了。”
“那是不可能的，但那些败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只能成为渣滓、碎屑、灰尘……然后去死。”尖锐的爪锋混杂着令人胆寒的笑意，它的脸逐渐模糊，连身形也跟着一点点扭曲、一点点变形：“听我说——让他们都去死吧。”
最终竟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狂笑着退去了。
多么愚蠢的表情，她绝对不会笑的这么放肆，有这么个玩意儿在脑子里一天到晚叫唤，真是头疼得有点儿想把头盖骨撬开。
咔嚓，门锁转开的细微声响。
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她下意识屏息，只听门板轻轻合上，然后是啪嗒，啪嗒，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
有人走进来，在床沿上坐下，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紧闭着双眼，感觉脸和脖子都有些痒……寂静的房间里，呼吸声交替起伏。
黎思思——黎婆坐在她床边，因为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拨开她的额发。手指在微微颤动的眼皮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顺着脸颊滑下。
“没睡着吗？”
“……做了梦。”她回答，尾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婆的手骨节很大，黎昭半长不短的头发被冷汗乱糟糟糊在脸上，她以手充作梳齿把它们一点点梳理好，好像还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没听清。
黎昭起身伏在她膝头，将一头乌发贴在老人宽阔布满皱纹的掌心中，轻轻蹭了一蹭。
老人笑了，薄薄两片嘴唇弯起来，却很快又抿成了一条线。
她们一起养的那条叫小黄的狗——从捡到它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小狗变成了老狗，毛发也变得稀稀拉拉，从最开始追着自己的尾巴都能转着圈跑一整天，到后来趴着都吃不进去几口饭……或许叫老黄更合适了。
黎婆一日日愁容满面，一把年纪的人很少见笑模样，那些日子里，她流的泪比小黄输的液还要多……最后当然也没能留住它。
因为那只是条小狗。
实际上——与阿瑞斯人这样的长生种相比，地球人的寿命未必比那条小狗长上多少。短生种好像经常思考该如何度过余生，又该如何死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比阿瑞斯人的情感更为丰富，这是身为阿瑞斯人的她所无法真正理解的。
所以，如果可以再长一点就好了。
埃通、阿瑞斯、幽冥军团什么的都滚远点吧……真是一天也不得安宁。
她想，再长一点就好了。
说不定我就能理解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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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埃通那个神经病，害她睡眠质量下降，起晚了都找不到好地段摆摊，去更显眼的地方怕不是只能跟城管say hi了。
最后的结果是随便找了个地方随便摆上，还没什么生意……废话，谁没事来这犄角旮旯摆摊啊，不为了挣钱也总得图点什么，当便衣吗？
“我……买个饼，能不能快点？”险些被自己的“便衣论”气笑的黎昭闻言抬头，露出两个极深极重的黑眼圈，加上那不自觉把双手交叠于身前的冷硬姿态，让乔奢费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
这种气势汹汹的态度……不会是便衣吧！他好像知道，希望市最近有便衣装成小摊贩在各种地方打听消息，不会他就这么倒霉遇上一个……
她有点艰涩地开口：“队……你得有几天没吃饭了？”
乔奢费没听进她说话，看她摊饼那个熟练劲儿应该不是便衣，但便衣也不会在脸上写上那两个字——只是，他再怎么倒霉也不能那么倒霉吧？
黎昭递过切成两半的煎饼，只听见他嗓音干涩地道了声谢，急急忙忙翻遍兜里找出了几枚零钱，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它们放进她的小桶里便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着煎饼。
几乎是没有咀嚼的机械动作就将其吞咽进去，很难说他尝没尝出滋味儿来，也不嫌烫，脆片不卡嗓子吗……看着他那副有点恍惚又惊魂未定的神情，想来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回答了。
“不够还有……你慢点。”她嗓子也有点哽了，从包里拿出瓶矿泉水，拧了盖子递过去，对方这次也顾不上谢，接过去咕咚猛灌，一瓶水竟然只用了两口，T恤前襟上都是淌下来的水……不过，跟他不太整洁的外表比起来倒不算什么了。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煎饼分量那么不够吃。
“不好意思……煎饼很好吃，我先走了。”对方那张蓝白星人年轻的脸上露出很腼腆的一个笑，颤抖的唇角却尽是苦涩，让她很难想象曾经那张杀伐果断的脸上竟然会露出如此“软弱”的神情，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触角认错了人。
“……队长。”还是没忍住开口。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顿了一下，也只是那么一下，就迈开长腿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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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站在后排，神情忧悒的少女。
幽冥军团可不是伤春悲秋的地方，紫冥大部分人都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走上来的，还都是有个性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不惯这种家里有王位要继承的贵族做派。
埃通戳了戳他的肘窝，说，她叫忒弥斯，忒弥斯·阿因法尔，你知道的那个阿因·法尔。
乔奢费哦了一声，这个喷不了，这个家里真有王位要继承，但就凭王那种越活越年轻的状况，忒弥斯小姐的身体状况怕是活不到他后头。
埃通继续不着痕迹地戳他，虽然进了紫冥，但她的例行指导也许可以交给我？
乔奢费这下才偏头看了他一眼：“金刚指导飞影……有点儿意思。”
她轻轻一偏头，厚且长的刘海摆动，那双眼睛在阴翳里半遮半掩，大概是前面的士兵长得有点太高了，她什么也看不见，有点烦了，她伸手把它们向脑后狠狠拢了一把，露出了一双让她看起来更忧郁的灰眼睛。
乔奢费自己都知道自己这回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他只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聪明又犀利的回复，所以只能陷入这种被沉默的状态。
哦……怪不得这么忧郁，一进来还得接受赤冥队长的指导，一进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还真是有点了无生趣。
她好奇地从那几名士兵背后踮脚探出头，乔奢费对她那小动作不屑一顾，反正来日方长。
青年微微挑眉，慵懒地朝队列的方向抬了抬下颌，言简意赅：“以后，我就是你们的队长，欢迎进入紫冥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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