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融自然地把刀横斜放回尔伏腰侧,顺嘴问他有龙舌弓的箭一般用什么。
尔伏认真道:“雷击木、鸦羽、蝙蝠翅膀或者荆棘,都是目前被验证可以承受力量而不麻痹使用者的材质,还有你的丝线。”
这些材料听起来都不大对劲,但仪式本就不科学,甘融想这个时代真是生化环材崛起的时代,在隐秘学序列可以上桌吃饭,比之过去真是天差地别啊。
蛇之目的图案在车厢壁上孱弱地流转着,掺了点发光的亮片,在铁皮车厢里交错闪烁。
古老的[幽灵号],进站了。
00:00,滑行进入[如月车站]。
监测中心的资料显示:沿着向北隧道一路直行,听见什么都不要回头。(赵广济朱笔批注:大胆走,我留了记号)
甘融下车,通行的隧道漆黑无比,再一晃眼,这来时的路也没了。
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杆伫立着,顶上吊着那盏发出嘶嘶轻微电流声的老旧煤灯,
灯光呈现昏黄的橙色,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块斑驳的水泥地,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这光不像是在照明,反倒是……以光衬暗?天黑得就像泼洒的粪水,看到的同时已经被它强烈的存在感包围。
甘融向前几步,又退回几步回到原点,转头和尔伏说:
“这灯好神奇,怎么走都是那个距离,看起来离它很近,实际上很远。”
尔伏伸出五指来,他召唤了一捧火焰,很快就被吞没。
绝对的寂静。
没有风声,没有生物的嗡嗡低语,没有任何外来物能在此留存,只有无边的黑暗。
和资料不一样——甘融一把抓住他的手,“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快快快抓紧点!等下你被吞了我都不知道!”
怎么还在挣脱啊,危机时刻搞什么男女不同席。
尔伏的心跳得很快。
这其实是个很别扭的姿势,因为甘融的手一般用来救人、玩线、杀污染物,她捏着别人的手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就像在把玩尔伏手背上的血管。
指尖慢慢摩挲在皮肤上,又顺着肌理抚摸皮下的肌肉组织,骨骼捏完又捏指节,她钳着尔伏的手腕死死不松,力道不算轻,会出现淤青。
牵手……牵手。
他弯起唇角,抿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感受到从心脏深处几乎蔓延四肢百骸的兴奋。
甘融力气很大,这事她身边人都知道,唯独她自己不知道,或者说,没有概念。
但她没有错。
错就错在他的血肉之躯太脆弱。
尔伏不受控制地触碰到幸福。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
甘融感觉到尔伏停住脚步,她抬头看着他:“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也在警觉地打量四周。
车站不大,站牌上字迹模糊,像是被风雨侵蚀了数十年;一张空白的时刻表,玻璃碎裂,里面什么都没有;一个长椅,油漆剥落,露出里面锈红色的铁骨。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检票口,没有车站办公室,没有自动贩卖机,没有广告牌。这里不是为人修建的场所,连污染物都不存在。
尔伏原本是有些朦胧的高兴,但在思绪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真发现了不对。
他说:“是不对劲。今天几号。”
甘融:“8月26日。”
尔伏慢慢回握住甘融,冰冷的手背始终没和她分离,只是贴着皮肤转过去,缓缓拢上温热的手心,五指相扣,然后把她拉到时刻表前。
夜视不受影响的他,看见了更惊悚的提示,甘融被他带着往前走,等走到玻璃窗前,才跟着一起汗毛倒立。
右上角写的是2030.8.26。
——攻略上明明说,时间与外界保持一致啊。
而且,这个时间点真的存在吗?
甘融颤抖着声音问:“末日是哪年哪月哪日啊?”
尔伏说:“2030年4月1日,那天是愚人节,月亮坠落成为本世纪最荒诞的黑色笑话。”
自此之后采用新纪元,因为人类不再有月历,被洪水冲刷过的地球先是如同南北极地一般,统一笼罩在极昼和极夜下,再迎来极端天气和灾难,这些变化不分彼此,譬如海啸和血水灾一同侵袭,干旱和蝗灾结伴而行。
那么2030.8.26,如月车站,和[幽灵号]的终点,就是——
一个不存在于世间的时刻。
一个没有人来往的空荡站台。
一个漆黑到不允许其他事物存在的污染区。
甘融恨不得把手放尔伏动脉里,她手里攒着的丝线要是能对他出手,现在两个人已经绑在一起行动了。
这种情况她听过,新电脑可能会出现一百多年前的视频,代码跳完出来个跳脸杀,都是属于“时间格式错乱”带来的bug。
……这个不该存在的地方对于游戏来说那不就是bug吗?删bug就能把甘融也一起删了,她又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NPC,管理员不会复活她的。
该死的瘦长鬼影,甘融真想把它们细细切做臊子,抬头问尔伏:“《人类的焦虑》你看过吗,圣殿有额外资料吗?”
她没提瘦长鬼影和[幽灵号]跟踪她一路的龌龊行径。
“我知道你在上面,画本身没问题,颜料是用息壤调制的。”尔伏面色凝重,“息壤会自主生长,能给污染物提供新居所……你在与鬼影交手时,有提到让它们感兴趣的概念吗?”
“……有。”甘融动了动唇,声音低低的,“缪斯——”
尔伏迷惑道:“这只是个名字。”
有个心理学实验叫不要想象一只粉红色大象,对甘融来说,所谓缪斯是有实体的。
他看着甘融,刹那间明白了——
缪斯是个概念。
是概念,就会成真。
当两个人都意识到缪斯闪回时,缪斯就真模糊地跨越出来,步履轻盈,行走于人类左右。
甘融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幸好尔伏握着她的手没放开,她低头。
抓住她的,是一只手。
一只由纯粹的、粘稠的阴影构成的手。它仿佛是从地面本身的黑暗中长出来的,没有清晰的手指轮廓,更像是蛇纹,死死地缠在她的脚踝上。
更让她血液冻结的是——
那里……凝聚着一团人形的阴影,甘融自己的脸正仰头微笑。
它一直就趴在这里。
趴在这个车站中央,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祂在追我。
甘融突然想到“那个存在”的某种含义,是否也可以说,概念创生后源源不断地产生污染——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思想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灵感女神的裙边落在她的脚尖,色泽鲜明的流苏带走黑暗,它执起甘融和尔伏交握的右手。
……给我吧……
甘融被恶心到了,她松开尔伏,和它秦王绕柱似的周旋,却始终挣脱不开缪斯的纠缠,对方犹如一尾活鱼,滑腻腻的。
这是她带来的污染,本就源于她的赐名。
……给我吧……
给了名字就要负责,名字是恩赐也是诅咒,缪斯闪回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佯装甘融的神貌,它为甘融神魂颠倒。
要取代她,而不是成为她,女神撕裂裙摆,双手献上炽烈的爱。
……给我吧……
被围在中间的柱子,尔伏,举起刀来。
两个甘融停在原地,同时说:“你看准了,别砍错好吗……”
太像了,连语气都惟妙惟肖。
尔伏鎏金的眼瞳映着车站昏黄的灯光,像蛇冰冷的竖瞳,也像冬日结起的霜花。
“我知道。”
——尔伏的刀法应该是蔺加三教的,真的很朴实,朴实到就像切菜。
一刀两断。
甘融:“你靠什么认出我的。”
尔伏:“我一直看着你,没有眨过眼。”
甘融一愣。
这方面也被训练过?
“可恶!圣殿简直泯灭人性。”她低骂一声,踮脚给他擦生理性眼泪,“还真把玉往地上砸啊。”
尔伏有点难堪,转头避开她。
“眼泪可耻,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废物。”
人类需要安慰的时候,一点点委屈就比天大,可是天大的委屈就会憋着,因为对命运使然的痛苦无能为力。
她很慢很慢地、用温柔的语气说:“泪水是燃烧在大雨中的火焰*,你也不是废物。”
强度论要不得啊……都给圣子整应激了。
在缪斯死后太鼓声清脆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清脆的高跟鞋声。
“哟,还有活人。我说,男的不行就不要耽误人家了,把你体贴的老婆让给我,绝对比跟着你吃苦要好。”
这人穿着质感极好的黑衬衫,衬衫最顶上的扣子没扣紧,领带也扯开,修长的西装裤下踩着双红底高跟。
“深夜加班的社畜,谈情说爱误入禁地的大学生情侣,自驾游抛锚的一家人,以为在拍戏的十八线小明星,这下要素齐全,cult片该开演咯。”
……好熟悉的戏谑感。
甘融和她对上眼。
这人她认识,尔伏也认识,后来成千上万的人民都认识,她的宣言就算与死亡一同葬入坟墓,只要再度现世,也有人会为此揭竿而起。
她的名字如雷贯耳,她的事迹万人空巷,她是尸山血海中无双的天骄。
自如月车站横空出世,征服原罪时代转向摇篮时代,创造天问法庭威慑异能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那位首席!
——赵广济!
*关山《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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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把你老婆让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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