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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烤土豆与破碎眼镜

林晚是被漏雨滴醒的。

一滴浑浊的水珠从腐朽的橡木梁上坠落,精准砸在她眉心,带着灰败木屑的潮湿气味。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倾斜的天花板,蛛网在漏雨点附近顽强结网,水痕如同丑陋的疤痕蜿蜒而下。阁楼狭小而低矮,堆满锈蚀的金属零件和蒙尘的工具箱,这是她在这个名为天穹大陆的世界醒来后,第十七个漏雨的清晨。

“小晚!再不起要迟到啦!”母亲林芸的声音裹着灶台的烟火气,穿透薄薄的楼板传上来,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温暖焦灼。

林晚吸了吸鼻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更霸道的香气——烤土豆的焦香,混合着一点点柴火燃烧后的烟火气。这是贫民窟灰烬城最寻常也最踏实的味道,是她这个异世灵魂唯一能抓住的锚点。她掀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薄被,寒意立刻贴上肌肤。深秋的寒气透过墙壁的缝隙钻进来,带着灰烬城特有的、混合着煤灰和廉价金属粉尘的气息。

她摸索着穿上那套同样打满补丁的曙光御兽学院校服。靛蓝色的布料早已褪色发白,手肘和膝盖处是母亲用深色碎布仔细缝补的痕迹,针脚细密却无法掩盖其窘迫。脚边的旧木箱就是她的书桌,上面摊开着昨晚熬夜整理的《基础御兽能量回路解析》笔记,字迹工整清晰。

“吱呀——”一声,阁楼的小门被推开,弟弟林冬冬探进半个小脑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栗色头发,眼睛亮晶晶的:“姐!快下来!妈烤的土豆边边焦了,香得能把隔壁老约翰的胡子都勾过来!”他夸张地吸着气,小鼻子一耸一耸。

林晚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冬冬的脑袋:“就你鼻子灵。把昨天的能量节点图给我看看,画完了没?”

冬冬的小脸立刻垮下来,嘟囔着:“那圈圈绕绕的,比爸修的齿轮还难懂……”但还是乖乖从背后拿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几个圆圈和线条。

林晚接过来,刚想指点,母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不容置疑:“小晚!土豆凉了就没魂了!笔记带着路上看!”

“来了!”林晚扬声应道,将笔记小心收进那个边角磨损、颜色暗淡的帆布书包里。她最后看了一眼枕边——一副用粗糙金属丝和廉价树脂镜片手工拗制的眼镜。镜架弯曲的弧度带着手工的笨拙,连接处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焊点。这是父亲林铁用废弃零件给她做的,为了她这双在原来世界就高度近视、到了这里似乎更糟的眼睛。她拿起眼镜,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梯,逼仄却整洁的堂屋映入眼帘。林铁正蹲在屋子一角,对着一台布满油污、结构复杂的机械残骸敲敲打打,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是他清晨不变的背景音。他穿着沾满机油污渍的工装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布满陈年的细小疤痕。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瓮声瓮气地说:“路上当心点,西街口那帮小子最近手又痒了。”

“知道了,爸。”林晚应着,目光落在灶台边忙碌的母亲林芸身上。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小心翼翼地从土灶的余烬里扒拉出几个表皮焦黑、热气腾腾的土豆。那诱人的香气正是源自于此。

“快,趁热!”林芸用一块厚布垫着,拿起一个最大的、烤得最焦香的土豆,不由分说地塞进林晚手里。烫得林晚差点脱手,但那股暖意和焦香瞬间驱散了阁楼的阴冷。“喏,这个拿着。”林芸又飞快地往林晚校服口袋里塞了半块用油纸包着的、指甲盖大小的淡黄色方糖,“今天不是有那个什么理论大考吗?含着,提提神。”

方糖粗糙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口袋布料硌着林晚的腿。这是家里省下来给冬冬偶尔解馋的稀罕物。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林晚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把涌上来的湿意逼回去:“妈……我不用……”

“拿着!”林芸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容置疑,“你念书费脑子。冬冬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她粗糙的手拍了拍林晚的脸颊,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子,触感微糙却无比温暖,“别听那些闲话,我闺女,聪明着呢。”

“嗯!”林晚重重点头,握紧了手里滚烫的土豆,那温度似乎一路熨帖到了心里。她飞快地剥开焦黑酥脆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瓤,狠狠咬了一大口。滚烫、微甜、带着泥土和火焰最朴实的味道瞬间充盈口腔,驱散了最后一点寒意和不甘。

“姐!给我留点焦皮!”冬冬扑过来,眼巴巴地盯着林晚手里的土豆。

林晚笑着掰下一大块带着厚厚焦壳的递给他,看着小家伙满足地啃起来,嘴角沾满了黑灰。她三口并作两口吃完自己的,背起书包:“爸,妈,我走了!”

“路上小心!”林铁终于从机械堆里抬起头,沾满油污的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有些局促的笑容。

推开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木门,灰烬城贫民窟浑浊的晨光扑面而来。低矮歪斜的棚屋挤挤挨挨,狭窄泥泞的巷道散发着污水和垃圾混合的馊味。远处,属于富人和御兽师们居住的高耸塔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冰冷的金属光泽与这里的破败形成刺眼的对比。林晚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粗陋的眼镜,镜片后的世界依旧有些模糊,但至少能看清脚下的路。她深吸一口气,踏进混杂着烟火气与腐朽气息的巷道,向着位于贫民窟边缘、那座同样灰扑扑的曙光御兽学院走去。

---

曙光御兽学院的石质大门在灰扑扑的贫民窟边缘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庄重,却也难掩其陈旧和资源匮乏的窘迫。裂开的石缝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杂草。林晚刚踏入教室门槛,几道毫不掩饰的嗤笑声便钻入耳朵。

“哟,快看,‘理论怪’驾到!今天准备考几个满分啊?”一个刻意拔高的女声响起,带着浓浓的讥诮。说话的是楚雨荨,她斜靠在精致的雕花木椅里,一身剪裁合体的水蓝色学院制服,衬得皮肤白皙。她手里把玩着一枚嵌着细小蓝色晶石的胸针,那是她契约的水系精灵露力丽最爱的水系能量石。她身边簇拥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少男少女,都是灰烬城里有些家底的小富商或小官吏家的孩子。

另一个男生,赵坤,家里经营着灰烬城最大的杂货铺,咧着嘴接话,目光故意扫过林晚洗得发白的校服和那个破旧的帆布包:“满分?嗤,理论考满分有什么用?御兽空间都打不开的废物,一辈子连个最低阶的草籽球都契约不了!白占着学院名额。”他得意地拍了拍腰间悬挂的一个精致皮囊,里面传来轻微的“咕噜”声,是他刚契约不久、还在幼生期的岩石系小拳石。

教室后排几个同样出身贫寒的学生,默默低下头,假装翻书,不敢出声。前排的李诺澜,气质清冷,穿着虽不华丽但干净整洁的棉布长裙,闻言只是微微蹙了下秀气的眉头,继续安静地看着摊在桌上的《契约空间基础构型》,仿佛周围的喧嚣与她无关。

林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自己位于教室最后排、靠近垃圾桶的固定座位。帆布包放在磨损严重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她面无表情地拿出笔记和笔袋,仿佛没听见那些刺耳的话语。只有微微攥紧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废物?零分?这些词像淬了毒的针,扎了她整整一年。每一次理论课耀眼的高分,都像是对“实践废柴”这个烙印的讽刺,引来更多的嘲笑和排挤。

“安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理论课导师陈锋夹着一摞厚厚的试卷走了进来。他穿着洗得发灰的导师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刻薄,扫视教室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他的目光在林晚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在看一件碍眼的瑕疵品,随即移开,带着一种“朽木不可雕”的漠然。

“今天随堂测验,《契约兽能量属性相克高阶理论》。”陈锋将试卷重重拍在讲台上,扬起一小片粉笔灰,“某些同学,”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理论知识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可惜,纸上谈兵终究是镜花水月。无法沟通天地能量,开辟御兽空间,理论再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废物一个!”他冰冷的视线再次掠过林晚,带着毫不留情的轻蔑。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低笑。楚雨荨更是挑衅地朝林晚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林晚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绷紧的弦。她沉默地接过前排传下来的试卷,雪白的纸页在她眼中仿佛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她深吸一口气,摘下鼻梁上那副粗陋的眼镜,用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更加模糊混沌,扭曲的光影在眼前晃动,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恶心。这是高度近视又得不到良好矫正的痛苦。

重新戴上眼镜,冰凉的金属镜架贴在皮肤上,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她拿起笔,笔尖悬停在粗糙的纸面上。就在她集中精神,准备落笔的瞬间——

“啪!”

一声轻响,几滴浓黑的墨汁毫无征兆地溅落在她试卷的左上角,迅速洇开成丑陋的墨团,恰好覆盖了第一道论述题的题目!

林晚猛地抬头。

楚雨荨手里拿着一个刚刚旋开盖子的墨水瓶,正一脸“惊慌”地看着她,嘴角却噙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林晚同学,手滑了一下。”她旁边的跟班们立刻发出低低的哄笑。

“你!”林晚胸口一股怒火腾地升起,手指用力攥紧了笔杆,指节泛白。欺人太甚!

“楚雨荨!”陈锋导师严厉的声音响起,“考场喧哗,墨污试卷,成何体统!再有下次,扣你实践学分!”他训斥着,目光却严厉地瞪了林晚一眼,仿佛是她惹来了这场麻烦。“林晚,你的卷子自己想办法!”语气充满了不耐。

教室里的低笑变成了压抑的窃笑。李诺澜侧过头,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自己的试卷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想让她看清题目。

林晚看着试卷上那团刺目的黑污,又看向楚雨荨那张写满虚伪得意的脸,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不行,不能在这里失态。她猛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瞬间泛红的眼眶。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用力去擦那团墨迹,却只是让污渍的范围变得更大了些,指尖也染上了乌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她的神经。那团墨污像一个狰狞的嘲笑,烙印在试卷上,也烙印在她心上。汗水浸湿了她握着笔的手心。

不行,不能放弃!她猛地闭上眼,深深吸气。脑海中,无数个日夜苦读的画面闪过,那些艰涩的理论如同星辰般在她意识深处排列组合。能量对冲的临界点、属性相克的共振频率、不同能阶下的湮灭效应……复杂的公式、图表、案例,如同被擦亮的铜镜,在她思维深处清晰无比地映照出来。她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墨污挡住了题目,但挡不住早已刻进脑海的知识!

她不再看那污迹,笔尖悬空,越过墨团,直接在下方空白的答题区域,流畅地书写起来。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变得稳定而有力。复杂的能量流线图被她信手勾勒,精准的计算过程跃然纸上,对高阶相克理论的剖析层层递进,甚至引用了三个冷僻的古代契约案例作为佐证。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笔下的试卷和脑海中奔涌的知识洪流。周围的窃笑、楚雨荨得意的目光、陈导师冰冷的注视,都渐渐模糊远去。

时间到。陈锋板着脸收卷。当收到林晚那份时,他习惯性地快速扫了一眼,目光掠过那团碍眼的墨污时眉头紧皱,但当他的视线落到下方那密密麻麻、条理清晰、论证严谨的答案时,眉头猛地一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他翻动试卷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越看,脸色越是古怪,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困惑和不甘的复杂表情。

下午放学前,成绩便张贴在了学院破旧的通知栏上。

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楚雨荨和赵坤挤在最前面。

“哈哈,看那个理论怪,这次墨污卷面,肯定完蛋……”赵坤幸灾乐祸地笑着,目光在榜单上搜寻林晚的名字。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住榜单最顶端那个名字,以及后面跟着的那个令人眩目的分数。

“不可能!”楚雨荨失声尖叫,俏脸涨得通红,“她卷子都污了!一定是作弊!导师!”

只见榜单最上方,清晰地写着:

**第一名:林晚理论:《契约兽能量属性相克高阶理论》 得分:100分(满分)**

下面一行小字备注:卷面有污损,但答题内容完整、逻辑清晰、论证超纲,经导师组复核,成绩有效。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愕、难以置信、嫉妒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站在人群外围、面色平静的林晚。贫民窟出身的理论天才,再次以无可争议的满分,狠狠扇了所有嘲笑者一记响亮的耳光!

李诺澜远远看着林晚,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赞赏。王金福,一个胖乎乎的、家里开小吃摊的男生,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朝林晚竖起了大拇指。楚雨荨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死死咬着嘴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怨毒地剜了林晚一眼,拉着同样呆若木鸡的赵坤,扭头就走。

陈锋导师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铁青地看着榜单,又看看远处那个瘦弱却挺直脊梁的身影,最终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否定的怪物。

林晚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她只是默默走到榜单前,看了一眼那个醒目的“100分”,然后转身,背起她破旧的书包,独自走出学院大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却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倔强。满分的光环下,“实践废柴”的标签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每一次理论的高光,似乎都让这个标签烙得更深、更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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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城的傍晚,天空是脏兮兮的灰红色。林晚低着头,沿着熟悉的、坑洼不平的巷道快步往家走。心头没有考取满分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屈辱感。楚雨荨那张得意的脸,陈导师冰冷的眼神,还有周围那些或嘲讽或怜悯的目光,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

“废物…零分…占着名额…”

“理论再好有什么用…”

“一辈子契约不了精灵…”

这些声音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书包带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为什么?为什么无论她多么努力,多么拼命地学习那些深奥的理论,都无法撼动那该死的“零分”现实?御兽空间…那扇通往另一个世界、通往力量的大门,对她而言,为何始终紧紧关闭?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她注定是个只能纸上谈兵的废物?

就在她心神恍惚,一脚踏进离家不远的那条堆满废弃金属零件、弥漫着铁锈和机油刺鼻气味的阴暗小巷时,异变陡生!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阴影般从一堆扭曲的废铁管后闪出,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毫不掩饰的恶意,结结实实地撞在她的肩膀上!

“唔!”林晚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旁边倾倒。慌乱中,她本能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沾满油污的空气。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裂响,清晰地传入耳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晚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满是碎石和油污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脸上——鼻梁上那熟悉的冰凉触感消失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颤抖着伸出手,在肮脏的地面上慌乱地摸索着。指尖很快触碰到冰凉的、熟悉的金属框架。她一把抓住,急切地举到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那副父亲用废弃零件精心打磨、焊接的眼镜,镜片正中央赫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蛛网状裂缝!细小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从撞击点向四周辐射蔓延,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镜片。镜架的一只腿也歪曲变形了。

世界,在她眼前骤然崩塌。

本就高度近视的眼睛,透过这布满裂痕的镜片望去,整个世界瞬间扭曲、模糊、破碎!近处堆叠的锈铁如同融化流淌的污浊色块,远处巷口的灯火晕染成诡异跳动的光斑,行人的轮廓变成了蠕动摇晃的鬼影。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哈哈!走路不长眼啊,小瞎子!”撞她的壮汉是个满脸横肉、敞着油腻外衣的醉鬼,他摇摇晃晃地站稳,看清林晚的狼狈样和她手里那副破眼镜,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哟,还戴着这破铜烂铁?怎么,摔傻了?哈哈!”他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摇摇晃晃地骂骂咧咧走开了,留下刺耳的笑声在巷子里回荡。

林晚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副支离破碎的眼镜,指关节捏得发白。眼前是彻底模糊扭曲的世界,耳边是醉鬼远去却依旧刺耳的嘲笑。手肘和膝盖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她的狼狈,但更深的是一种灭顶般的绝望和无助。这副眼镜,是父亲的心血,是她看清这个世界的唯一依仗!现在,它碎了。她甚至看不清回家的路!

冰冷的绝望如同巷子里的寒风,瞬间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理论满分的骄傲被碾得粉碎,“废物”、“零分”的标签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枷锁,沉重地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本就破碎不堪的视野。

“小晚?小晚是你吗?”母亲林芸焦急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林晚猛地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擦掉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不能哭,不能让爸妈担心!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摸索着将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尽管世界依旧扭曲模糊,布满蛛网裂痕,但至少…勉强能分辨方向了。她撑着冰冷肮脏的地面,咬着牙,忍着身体各处的疼痛,艰难地站了起来。

“妈…我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浓重的鼻音,朝着巷口那团模糊的、属于母亲的温暖光影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视界和无尽的屈辱之上。

---

昏暗的油灯在低矮的堂屋里摇曳,将林铁佝偻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他坐在小木凳上,布满老茧和油污的双手,正无比小心、无比专注地捧着他女儿那副支离破碎的眼镜。

断裂的镜腿被拆下,放在一边。碎裂的树脂镜片被取下,搁在一块软布上。林铁用最细小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金属镜框连接处的碎屑和变形的地方。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林晚蜷缩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低着头,默默看着父亲的动作。母亲林芸正用温水和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洗手肘和膝盖上磕破的伤口,嘴里不停地絮叨着:“…走路要看着点,那巷子里堆的东西多…疼不疼?忍忍啊…这眼镜也是,怎么摔得这么狠…”语气里满是心疼和担忧。

“妈,不疼。”林晚低声说,目光却无法从父亲那双颤抖的手上移开。每一次细微的金属刮擦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这副眼镜,耗费了父亲多少个夜晚?翻找了多少废弃零件?做了多少次失败的尝试?如今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她用力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

“爸…要不…算了吧…”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再…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不想看到父亲如此为难。

“别吵。”林铁头也没抬,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他拿起一个小巧的、烧得通红的烙铁尖,对着镜框连接处一个细微的变形点,屏住呼吸,手腕稳如磐石地轻轻一点。

嗤——

一缕微不可查的青烟升起,带着金属熔化的气味。那个变形点被精准地重新熔合,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时间在沉默和油灯昏黄的光晕中缓慢流淌。林铁的动作重复着:清理、调整、熔接、打磨。汗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在满是油污的工装裤上。林芸给林晚处理完伤口,也默默地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丈夫和他手中那脆弱不堪的镜架。

不知过了多久,林铁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布满血丝的眼睛抬起,看向女儿,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却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微光。

“来,试试。”他将修复好的镜架递过来。金属镜框被重新焊接过,连接处留下了几处比之前更显眼、也更粗粝的焊点,像丑陋的伤疤。镜腿也重新装上了,但歪曲的痕迹无法完全消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镜框本身的结构基本恢复了原状。

林晚的心跳得飞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副承载着父亲心血和希望的镜架。金属的冰凉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沉重感。她小心翼翼地,将镜架重新架回自己的鼻梁上。

就在镜架接触到鼻梁皮肤,镜片后的眼睛习惯性地聚焦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电流感,毫无征兆地从镜架与皮肤的接触点窜入!瞬间流遍她的太阳穴,直冲大脑深处!

“啊!”林晚短促地惊呼一声,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怎么了小晚?是不是哪里还硌着?”林芸立刻紧张地问。

“没…没事…”林晚急促地喘息着,惊魂未定。刚才那感觉…是静电?还是错觉?

她定了定神,疑惑地再次透过镜片看向周围。

视线落处,油灯摇曳的火苗旁,母亲林芸那张写满担忧的脸庞清晰无比地映入眼帘。然而,在母亲的脸庞周围,空气中却诡异地浮现出几行细小、半透明、散发着极淡微光的奇异符号!

林晚瞳孔骤然收缩!

那符号并非她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扭曲、复杂,仿佛由无数跳动的光点和流动的线条构成,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秩序感。它们像一层半透明的数据纱幔,悄然覆盖在母亲身上,并且在微微闪烁、变化!

【目标:林芸(人类女性)】

【状态:轻度疲劳(修复中)、担忧(峰值)、饱食度:87%】

【关联物品:旧围裙(耐久度 63%)、烤土豆(残余能量:微量)】

林晚猛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因为镜片裂痕产生的视觉扭曲。但那几行奇异的符号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她聚焦的瞬间,变得更加清晰、稳定!甚至当她视线微移,落在母亲手中那块用来给自己擦伤口的、湿漉漉的布片上时,新的符号立刻浮现出来:

【物品:粗麻布片(湿润)】

【状态:清洁度 41% (持续下降)、吸附污物:灰尘、微量血迹】

【效用:物理清洁(效率低)】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林晚的脑海中炸开!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她难以置信地转动眼珠,目光扫向角落里堆放的、父亲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修理工具。

【物品:精钢锉刀(小型)】

【材质:碳钢(劣质)】

【锋利度:7/10 (刃口轻微磨损)】

【耐久度:85%】

视线扫过灶台上那个最大的、表皮烤得焦黑酥脆的土豆。

【物品:烤土豆(灰皮种)】

【状态:熟透、微焦】

【能量蕴含:低】

【饱食度提升: 87% (对目标个体)】

【特殊:蕴含微弱烟火气息(情绪安抚 微量)】

最后三个字“情绪安抚 微量”,像带着温度的小小涟漪,轻轻拨动了林晚紧绷的心弦。这就是母亲执意要她吃下的烤土豆所蕴含的力量?不仅仅是填饱肚子?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彻底颠覆了!不再是模糊的、充满恶意的嘲讽,也不再是冰冷坚硬的现实壁垒。透过这副被父亲倾注心血修复的、粗陋的眼镜,整个世界被解构、被解析,化作了冰冷而精确的数据流!每一个物品,甚至包括活生生的人,都披上了一层由奇异符号构成的信息外衣,揭示着它们的状态、属性、甚至…潜在的影响?

这…是什么?

眼镜?数据?解析?

巨大的震惊、茫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窥见世界底层秘密的悚然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僵立在原地,手里还下意识地捏着母亲给她的那半块方糖,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倒映着油灯跳跃的火苗,以及那悬浮在母亲脸庞周围的、冰冷闪烁的微光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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