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跪接旨意后,捧着内务府送来的药材补品盒子,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但这一次,是激动的,而不是委屈和恐惧。
陛下记得她父亲受伤了,还特意赐下御药,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尤其还特许,允她派人前往李府探望父亲,这真是天大的恩典。
激动过后,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派谁去?
秋灵她们虽然忠心,但年纪比较小,从未出过宫门,没见过什么世面。
她需要一个细心的人,她要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体情况。
知意。
是了,只有知意最合适,她心思灵巧,定能完成好这个任务。
云知意跟随着内监,朝着那扇通往宫外世界的朱红宫门走去。
阳光洒下,拉长了她的身影。
马车在京城坊区间穿梭,很快停在一座宅邸前。
引路内监上前叩门。
值守的门房听闻是宫中来人,不敢怠慢,连忙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
穿过干净整洁的庭院,来到正厅,得到消息的李家长子李砚舟已经在此等候。
他得眉宇间与才人有几分相似,站姿带着习武之人的挺拔利落。
脸上有些焦急与担忧,直到瞧见来的并非宣旨太监,而是送来赏赐,神色才稍微缓和些。
“有劳公公和这位姑娘跑一趟。”李砚舟拱手行礼,态度谦和。
引路内监表明来意:“李公子客气了,陛下关怀编修伤势,特赐下御药。才人娘娘在宫中亦十分挂念,特遣这位云姑娘前来代为探望李编修。”
李砚舟闻言:“陛下隆恩,才人娘娘挂念,砚舟代家父叩谢天恩!”
说着便要下跪。
云知意连忙侧身避过,轻声道:“李公子不必多礼,不知编修伤势如何?才人娘娘在宫中日夜忧心。”
提到父亲伤势,李砚舟脸上忧色重燃,叹了口气:“家父腿骨骨折,伤势不轻,幸得太医署一位相熟的太医前来诊治过,说是需好生静养百日,切忌移动。”
“如今正在内室卧床,无法起身亲迎,还望海涵。”
李砚舟又简单询问了几句自家妹妹在宫中的近况,云知意都一一回应,眼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
过了庭院,云知意的一只脚刚要迈过门槛,就听身后李砚舟叫住她:“云姑娘,请等一下。”
“云姑娘请留步,我父听闻姑娘前来,想当面谢过陛下恩泽,还有几句关于娘娘的体己话,想劳烦姑娘代为转达。不知姑娘可否移步内室一叙?”
引路的内监闻言,面上露出一丝为难,按规矩,送完赏就该回宫复命,不宜在臣子府中久留,更不宜私下见男眷。
李编修要见她?毕竟才人报喜不报忧的家书,如何比得上贴身宫女的第一手信息。
云知意看向内监,语气温和:“公公,编修伤重仍念着才人娘娘,爱女之心令人动容,于情于理,都该将娘娘的牵挂亲自转达,还请公公行个方便,稍候片刻。”
一旁侯着的李砚舟上前一步,面上带着恭敬的笑意,口中说着:“公公们辛苦,喝盏茶再走也是应当的。”
说话间,袍袖微拂,一個小巧而沉甸的荷包顺势滑入内监的袖中。
那内监只觉袖口一沉,指尖微微一捻,便知分量十足。
他脸上的为难之色瞬随之化开,轻咳一声,道:“李公子客气了。也罢,皇上向来仁厚,体恤骨肉亲。”
“咱家就在门外稍候片刻,云姑娘,你可快着些,莫让咱家难做。”
“多谢公公。”云知意谢过,便随着李砚舟穿廊过院,来到了李编修养伤的内室。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李文远半靠在屋中软榻上,一条腿打着夹板,用软枕垫着,脸色苍白憔悴。
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册,见到两人进来,将册子放回软榻旁的矮几上。
他努力想起身示意。
“李编修不必,”云知意连忙快步上前制止,“您有伤在身,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李文远靠回去,喘了口气:“有劳这位姑娘了,婉婉在宫中,一切可还好?”他的语气充满了的关切。
“编修大人就放心吧,才人娘娘一切都好,陛下近日对娘娘多有关怀。娘娘在宫中最为挂念的,便是您的伤势,您可得休息好了。”云知意挑拣着能让人安心的信息说。
李文远是官场中人,怎么会听不出话语中的保留。
他叹了口气,眼中忧色更浓:“姑娘不必宽慰老夫。老夫知道,小女自小就是性情柔弱,宫中艰险,她如何能过得好。”似乎感觉自己有点伤感了,话头一转,“姑娘多次维护小女,老夫虽卧病在床,亦有所耳闻,在此,有劳姑娘了。”
他说着,竟要下地向云知意行礼。
云知意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手臂,不想动作稍快了些,胳膊肘带落了矮几上搁着的一卷书册。
“编修大人言重了,本就是奴婢份内之事,实在当不起。”
边说边蹲下身去拾取掉落的书册,书是摊开的,页角微卷。
那书页上描述的是某州郡的一处山川河流走向,其间夹杂着一些古地名和生僻字。
旁边还有李文远做的批注和疑问。
她拾起书册,结合上下文和现代地理的知识储备,脑中飞快运转。
若是原来的小宫女知意,定是茫然无知,但此刻的她,身体里是一个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灵魂,尤其是地理和历史,本就是她的领域。
“奴婢失手了……咦?这处注疏说?水过广阳蓟县北,只是……”她语气微顿,似在斟酌。
正准备接过书的李编修,见一个小宫女竟对典籍有所了解,顺口问了一声:“哦?只是什么?”
“只是根据《水经》注解,?水又东迳广阳县故城北,又东北迳蓟县故城南。而《魏土地记》云,蓟城南七里有清泉河,而在三周时代......因此,‘?水过广阳蓟县北’是错误的,应该是?水过广阳蓟县南。”
李文远起初并不以为然,只是随意听着,越听越来劲,他猛地撑起身体,牵动了伤腿也顾不得疼了,一把抓过那书稿,对照着云知意的话仔细看去。
他又指了几处自己平日读着觉得存疑的地方询问。
云知意皆一一应答,引旁证,抒己见,言简意赅。
李文远看向云知意的眼神彻底变了,先前觉得她在宫里能帮女儿是个胆大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知识面。
一个深宫宫女,要想看到此类书,还要学习,也是不容易的呀。
“编修大人过誉了,奴婢不过是幼时侥幸跟隔壁兄长读过几本杂书,记下了些皮毛儿子,适才大胆妄言,能对大人有所帮助便好。”
“好啊,难能可贵的是你还如此谦虚。”李文远激动得连连拍着床沿,不小心又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姑娘这等才能,在宫中为婢,屈才了啊,实在是……实在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份惋惜。
云知意适时地低下头:“能伺候才人娘娘,是奴婢的福分。”
李文远看向云知意的目光已经充满了赞赏,觉着明珠蒙了尘。
“好好好。”他连说几个好字。
三人从河道变迁聊到前朝漕运利弊,越说越投机。
李文远抚着胡须,眼中尽是欣赏,李砚舟更是听得入神,不时提出疑问,云知意皆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这时,一名小内监在厅外探了探头,低声道:“李大人,时辰不早了,宫门落钥前需得回去复命。”
“既已这时了?耽误了姑娘时间,快快回去吧,小女,便拜托姑娘了。”
“大人言重了。”云知意态度恭敬,起身鞠了一躬:“奴婢定当尽心竭力,请大人、公子放心。”
在通往二门的抄手游廊时,李砚舟赶了上来,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李某不才,现于宫中禁军担任侍卫一职,在宫闱之内行走,有些事总比外人方便些。”
“姑娘日后在宫中,若遇到什么难处,可设法差人至玄武门西侧值房寻一个叫李砚舟的侍卫。必当竭尽所能,”
我天!
这个承诺,那意味着除了自家闺蜜那条时灵时不灵的热线外,多了一个相对可靠的外援啊。
“公子高义,奴婢谨记在心。若真有万一,就要叨扰公子。”没有假装推辞,云知意坦然的接受了这份善意,
“应当的。”李砚舟亲自将她送至府门外,直到马车远去,才转身回府。
回宫的马车上,云知意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一次李府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在李编修这里展现了价值,还与李家长子建立了联系,以后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一次出宫,收获不小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