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停留，呼吸停滞。
澹卿片刻失态，很快恢复如常，只是笔尖的轻颤，透露出思绪万千。
飞升后的监视、宗主亲临凡间、如今出现的功法，千丝万缕都预示着伏榕和无情宗道不明的关系。
一个大胆的猜想，让指尖僵硬，毛笔悬停。
伏榕是否本就出自仙界？
澹卿忽然意识到，化形前的记忆寥寥无几，对于伏榕的过去几乎空白。
如果这世上有人了解伏榕的以前，只可能是...
练红缨。
“啪哒！”
浓郁的墨滴晕开在纸面，澹卿瞬间回神，不动声色的换成新纸，一字不差的默写着刻在骨子里的口诀。
一列一列小字排的整齐，往日时光浮现在纸上。
西下的阳光，无意间柔和冷峻的眉眼。
“呼...”
叹气收笔，澹卿望向窗外，是星宫的方向。
“啊啊啊——澹卿看我！”
一阵阵尖叫打断思绪，银眸低垂，看向楼下，三两常常光顾女仙激动的抱作一团。
“哎咻！”
一个小荷包顺着窗户扔了进来，常言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澹卿掂了掂荷包分量，淡然的对着窗外点点头。
“啊啊啊！！”
更锐的尖叫连绵不绝。
握着今日的伙食费，澹卿慢悠悠的走向外门自营的集市，心中忍不住思考，伏榕和无情宗是何关系。
一来，若是有仇，无情宗不应只是派风里风监视。
二来，无情宗主又为何改变主意，亲临凡间击杀伏榕。
“不明白。”
澹卿喃喃着摇头，隐隐感觉事关重大，否则无情宗主不会因为伏榕打伤曾经的天骄风起苍。
“仙友，要什么？”
集市的小二同为外门弟子，也曾是凡间杀出重围飞升仙界的佼佼者，如今卖肉卖菜，何其可悲。
“羊羔肉。”
澹卿指了指咩咩叫的小羊，小二笑着摆摆手。
“这个不卖。”
“为何？”
“羊要养肥了再宰。”
语出如五雷轰顶。
澹卿心中霎时拨云见日，怔愣的僵在原地。
“仙友？仙友？”
小二的数声呼叫，澹卿恍惚的说道：
“嗯，随便拿二两。”
“好嘞！”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
期间唯有一则传闻，令澹卿多听了一耳。
[星宫二长老其心叵测，祸乱星宫，被星宫宫主斩杀以正门风。]
“呼...”
体内运行的真气渐渐平复，澹卿缓缓睁眼，脸色并不好看，修为似乎停滞在下仙境界。
银眸看向窗外，石桌上被翻扣收起的另一只茶杯已经落灰。
澹卿起身走向庭院，抬手擦着瓷杯，仿佛擦着回忆。
“吱嘎——”
许久未曾有人到访的院子，意外的被人推开木门。
澹卿背着身，手上的动作一顿，无悲无喜的唤道：
“徐兄。”
“哎哟，你还记得我啊。”
徐听花故作娇弱的扶着门框，抬手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澹卿转身平视，徐听花干笑两声，毫不见外的拿过澹卿手中的杯子，撂在石桌上。
“能饮一杯？”
澹卿点点头，用真气烫了一壶水，热水浇淋，茶香四溢。
徐听花阖眼轻嗅，很是放松。
澹卿静静的坐在对面，等着徐听花开口。
“澹卿，我要走了。”
“去哪？”
“哈！”
徐听花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反手掏出一块灵力很强的令牌，吸引着澹卿的注意。
“神眠之地的通行令，给你吧。”
徐听花吊儿郎当的冲澹卿晃晃令牌，澹卿却没有接。
“喂，澹卿，你不会不知道神眠之地吧？”
徐听花挑眉夸张的问着，澹卿淡淡开口：
“晓得。”
“你说来听听？”
“上古神埋葬之地，近代成神者皆是在神眠获得点拨。”
“对啊，大机缘！”
“嗯。”
“那你什么反应？平平淡淡的。”
徐听花翘着嘴，哼哼着不满，澹卿抿了口茶，反问道：
“徐兄，为何给我？”
“呃...啊...这...”
徐听花尴尬的抓耳挠腮，眼神胡乱的瞟着，看着澹卿平静的质问，索性一跺脚。
“哎呀，你拿着是机缘，徐兄我拿着是要命。”
徐听花将烫手的令牌塞到澹卿怀里，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走到澹卿身侧。
风轻轻吹过，一坐一立二人间隐隐有着隔阂。
徐听花迎风深吸，敛去玩笑之意，拍了拍澹卿的肩膀，郑重的说道：
“保重。”
说罢，徐听花踏出院落。
“徐兄。”
澹卿轻声唤住，盯着嫩黄色涟漪的茶汤，继而问道：
“可还能再见？”
“...”
徐听花一怔，释然的大笑而去。
“哈哈哈，自然！”
澹卿刚动前往神眠之地的念头，徐听花就恰到好处的送来令牌。其中的弯弯绕绕，逃不过澹卿的眼睛，只是既合心意，何妨入局。
银眸再次望向内门方向，似乎要穿破云层看到未曾抵达过的无情宗主殿。
身形一动，消失在院中。
神眠之地，坐落于戈壁荒漠中。
狂风猎猎，细沙碎石刮的脸颊生疼，澹卿眯着眼顶风走向天边模糊的小镇。
神眠镇，是方圆百里最后能获取补给的地方，人自是不少，其中九成九是即将前往神眠之地的仙者。
“喂，要不要组队？”
一名俊朗青年笑着招呼澹卿，只换来淡淡一瞥。
“我说真的美人儿，神眠凶险，只身前往者十死无生，不如跟我组队？”
青年笑嘻嘻的怀抱长剑，用手肘顶了顶澹卿，澹卿不动声色的避开。
“不必。”
青年并未说错，来人皆是三五成群才敢进入神眠之地，因此镇中衍生出专门的结游堂。
澹卿踏入结游堂的一霎，众人片刻安静，随后爆发出嗡嗡讨论声。
“当真清凉脱俗。”
“好美，此前怎么没听说过她？”
“拉她组队！！”
“啊...可好像只是下仙。”
“拉她组队，我一个顶俩！！”
澹卿充耳不闻，神色淡然的穿过人群，登高二楼，叩门而入。
“咻——”
瞬间一记眼刀袭来，劲风吹起额前白发，澹卿平静的对视着不善的冰蓝色眼眸，对方不客气的说道：
“啧，真是冤家路窄。”
“非也。”
澹卿淡然关门，不卑不亢的说道：
“是你的主人，请我来的。”
“你...！”
“安静。”
黑纱遮掩面庞，可浅棕色眼眸暴露来人身份，练红缨轻轻阖眼，示意澹卿坐下。
“哼。”
左护法憋气的站在练红缨身后，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十足野性。
“...你也坐。”
练红缨的声音透着无奈，左护法闻言目不转睛盯着澹卿，一掌将利剑拍在桌上，坐在二人中间。
“可有线索？”
练红缨公事公办的口吻，隐隐划下界限，澹卿将风里风的信和抄书发现之事，一五一十告知。
“你可知伏榕来历？”
“不知。”
练红缨顿了顿补充道：
“我与伏榕相遇时，她已经大成就。”
“所以，伏榕本就可能来自仙界。”
澹卿顺势接话，说着心中的猜测，练红缨点点头，低吟说道：
“甚至是仙界无情宗...”
此言一出，屋内陷入寂静。
练红缨皱了皱眉，压下情绪，可紧抿的红唇显露她的难受。
相爱百年、思挂千年之人，至今仍如迷雾般识不清、看不透，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澹卿敏锐察觉却移开视线，斟酌的问道：
“无情宗者皆无情，可她对你？”
“不曾作假！”
练红缨的语气不容置疑，她缓了口气，沉声说道：
“而无情宗发难伏榕，恐怕是为了…”
练红缨没有明言，澹卿淡淡点头，心中正是有着某种猜测，才来神眠之地，映证想法。
练红缨阖眼捏着眉心，澹卿故意对练红缨的头痛视而不见，木桌下的指尖却紧张的抠着。
“咕噜噜——”
突兀的声音划破安静，左护法为难的摸了摸肚子，练红缨轻瞥没有责怪，反而说道：
“先吃点东西吧。”
“...”
过份的宽容让澹卿微微蹙眉，银眸盯向左护法，只见她得意的挑了挑眉，溜溜跟上练红缨曼妙的背影。
神眠镇，只有一家客栈。
饭菜做的中规中矩，澹卿也不挑剔，慢条斯理的嚼着青菜，但见一块咬了半口的肉，放入碗中。
澹卿诧异的抬头看去，练红缨自然而然的解释道：
“咸了。”
说罢，练红缨才意识到不妥，脸色变了变，生硬的一咳，埋头吮汤。
澹卿看着肉半响，将其夹出，撂在桌上。
银眸余光扫到练红缨一僵，脸色垮了几分，却什么也没说。
“真是为难澹姑娘与我等组队。”
左护法阴阳怪气的刺道，澹卿点点头。
“嗯。”
“...”
左护法脸气得涨红，刚要回怼，只听练红缨凉薄的说道：
“既然我们相看生厌，此时也只能多加忍耐。”
“无妨。”
澹卿顿了顿，心跳声渐如擂鼓，但仍是寡淡模样，生硬的说着：
“比起与不相识的人组队，至少，我不用担心练宫主背后插刀。”
看似肯定，实则生疏无比。
练红缨的目光逐渐凝结，如刀似剑，轮到澹卿埋头吮汤。
刺骨的目光良久后挪开，澹卿的银眸越过碗边悄悄瞄到，练红缨沉着脸看向窗外，明明是极为不悦，眉眼间却莫名伤感。
一如澹卿离开星宫前，回望练红缨独坐院中的哀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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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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