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焕。”她叫。
“屿焕。”另一边也传来声音。
“你松开，她要是过来我会发疯。”
服务员叫来经理，经理带来了维修工，屋内的手电筒陆陆续续亮起，小门处有屏风挡着，沈叙的呼唤越来越近，温锁拉着周屿焕的领子，踮脚，即将亲上去的时候，周屿焕按住她的头顶，她脚跟落地，顺利打开门，跟郑泽溜了出去。
“屿焕，”沈叙走到他面前，“今天的饭是吃不成了，你现在带我回去？”
周屿焕感觉胸口凉，往T里一伸，拽出一根细长的手链，握在掌心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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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亲他啊？”
“我亲个屁啊，没一个男人值得我主动好吗，是他那个人经不起这样的激，是他女朋友容易上纲上线，拿这事儿吓唬他，一吓一个准......靠，我手链呢？”
温锁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低下头寻找，“我哥送我的，我俩一人一条，别杵着，给我找。”
两人找到后半夜，一无所获，温锁都快烦死了，饭没吃，手链还丢了，以后她不会参加沈叙那个阵营的任何一次聚会。
她坐在路边骂：“狗屎，谁捡到我手链谁一辈子发不了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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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焕把手链放进了口袋里，那会儿想的是，拿到家，给他妈，让他妈还一下。
但半路，他被杜迦佑叫走了，他俩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期，杜迦佑忙得像狗，周屿焕的思绪就迅速投入到题海当中。
他做题一般有个习惯，会对手边的任何东西产生链接，有时候是转着的笔，有时候是反复对折的书页，今晚是手工编织的链子。
在他的口袋里，他没有思路的时候，就会缓慢、有节奏地转着，有思路的时候，就会摁住那个金色的圆。
在他把这条手链编到自己的习惯物体里之前，回了趟家，跟他妈说：“空了还一下，温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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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锁来找他了。
不是因为手链，而是因为那天空中飞着的长条纸片。
他就刚回来这么一会儿，杜迦佑的电话就跟催命符似的打来，他跟温锁说有什么话晚上回来再讲。
她堵住他的门，“你看见了。”
“我看见什么了？”
“你盯着那张纸条看！王长年用搅碎机搅的，就他妈那一张是手撕的，你看的不是信的内容，难道还是捧着一堆雪花欣赏两分钟？”
那天混乱，传出了不少视频，其中一个就是有关周屿焕看纸条的，那张长条纸片在碎纸屑里显得特别突兀，温锁都快把王长年肠子打出来了，他咬死说没看。
她哥进手术室前写给她的，她都没看，别人凭什么？
“你凭什么？看了还传，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你都不知道处理起来多麻烦。”
周屿焕没辩解，她眼圈红，杜迦佑的电话又来，他挂断，家里的边牧凑上来，舔了她一口，她“啪嗒”一下打在自己腿上，边牧吓了一跳，不敢碰她，周屿焕叫了一声温锁，她情绪没缓过来，捂着耳朵蹲下，客厅有人来，周屿焕把她带进了卧室，关上门，叫：“温锁。”
温锁感知不到周围的世界，她身后很黑，耳边空荡，长久的寂静之后，传来医生的一句：“可能活不了。”
她从小到大都在病房门口听着这句话，但温闵很坚强，他活到了十八岁，她爸妈不敢赌，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孩子不能经受任何刺激，他被完全保护起来，嘉陆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蒋甄不敢留，她有太多竞争对手，温付清把他带回北港的时候，她天天睡不着。
每年暑假是温锁最开心的时候，她会从很远就开始奔跑，到温闵面前停，再紧紧搂住他，他说没事，下次直接撞上来。
温锁说我不敢，我骨头可硬了。
温锁从小就喜欢给他跳舞，她悠着裙摆转到他面前的时候，说哥，我是不是特美。
他说米米天下第一美。
温锁会笑，说你捧我当明星。
温闵没有去过学校，他从小到大的课程都由住家老师教授，比起别人，他有更富裕的时间，当他独自运营起一家娱乐公司时，温锁说，我哥天下第一聪明。
温闵进了医院，温锁说，没事的，天才都这样，你别怕，等我挣钱了养你。
然后每次等手术室的门关闭后，她就坐在门口哭到红灯停。
温闵的娱乐公司很小，只有温锁一个人，温锁尽量不惹是生非，那样她哥会熬夜给她公关，她也上过几次小舞台，赚的钱不够她哥给她营销一次的费用，她说是不是很浪费，他说别人都不知道米米多厉害。
......
身后空荡荡的，她是不是要坠下去了？眼睛睁不开，滚烫，想用手擦，可是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呼吸好困难，她哥在哪里？信飘到天上去了吗？报喜的电话仍然没有打过来，她怀疑郑泽可能知道些什么，他已经打破了自己的逃课记录。
好难受，人在极尽悲伤的情况下会想些什么呢？温锁呜咽了一声，其实什么都不会想，脑雾状态下，世界是静止的，感受不到风，闻不到任何气味，灵魂短暂地被掏空，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想回来，伸出胳膊想咬自己一口，被抓住，耳边有声音，但她听不清是什么。
“温锁。”周屿焕轻声叫。
手机已经被他调成了静音，门在关着的状态下，不会有任何人莽撞地闯进来，中央空调进入休眠状态，狗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温锁。”
眼泪滑下来，她像进入了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抓着被单，蜷缩在一起，在她即将咬上自己胳膊的时候，周屿焕抓住她，把自己手指伸了过去，“对不起，我的错，温锁，你回来了吗？”
温锁那一下咬得极用力，用力到周屿焕得环住她才能缓解这种痛，她浑身僵硬，周屿焕叫不回来，把她抱在怀里，掌心蹭她的胳膊肘，一遍又一遍，中央空调重新工作起来，周屿焕用背挡住了冷气，手指还在她的嘴里，已经痛到麻木，他侧脸贴着她的额头，叫：“米米。”
温锁才感觉周围温暖起来，身后有了实物，眼前不再是一片黑，她尝到血腥味的时候，才放声痛哭起来。
边牧两只脚搭上了床，想了想，又放了下去，跑到对面看着她，周屿焕拿纸给她擦眼泪，她抖得厉害，大哭很快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哼，眼泪滚烫，周屿焕在道歉，她说我不想看见你第二次。
然后，在他的床上睡着。
周屿焕下楼清理伤口，杜迦佑终于能打通他的电话，“真这么缠人吗？”
“不是。”周屿焕回，“我半小时后过去。”
温锁醒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周屿焕的身影，但他满是机械资料和器材的桌子上有三样东西很突兀。
一个洗干净的苹果，盘装分粒的葡萄，还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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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屿焕觉得道歉信应该由他来写。
回答沈叙那个问题的时候，他满脑子装的都是解题思路，没过脑，然而说出口的话后悔也没用，他交代一句别传。
说完之后他就把这事儿放下了，因为他觉得沈叙不会传，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他不看娱乐新闻，所以当他打开那个版面的时候，耳光的疼才缓慢涌现出来。
他很明白男人的脑回路，藏在潜意识里那种居高临下的思想，对异性肮脏的揣摩，有时候两眼一对视就能脑补出一部腌臜的故事，这是他不愿意八卦的底层原因。
然而，娱乐的海洋满是污秽，这是承接别人卸下繁重工作后寻找乐子的地方，而乐子就注定得被编排，被设定，被扭曲真实。
温锁被扭曲得不像样子。
她把信看完的时候，接到了郑泽的电话。
“锁儿，我觉着咱哥出来了，你那些料被清得干干净净的。”
“不是他啊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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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颈期终于过去了，杜迦佑重重地砸在床上，几秒后起来，组了个场子，周屿焕说不去，他一脸没劲地问：“沈叙找你？”
周屿焕回：“我找她。”
那晚，他把她叫出来，带她去了一家甜品店，她挑了两样，坐下，笑着看他，“好难得，你竟然主动找我，你不知道，自从你搞了这个项目之后，我们就很难聚在一起了。”
门口有人进来，风铃响起了脆耳的声音，沈叙歪着头，眼中有笑意，她就像纯白的茉莉，没有攻击性，就这么柔柔弱弱地摊开在风中，好像谁都能把她击倒。周屿焕一般不去探查人性，他觉得活得太明白人生就变得没意思，他甚至很少去直视沈叙的眼睛，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东西，有的真，有的假。
风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周屿焕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些事。
第一次到这家店，他是跟温锁来的，外婆让他给她补课，他补完之后把她打发到一个小角落，是因为知道她这人老实不了，点了店里的几个热榜甜品放她桌子上，让她没事别来烦他。
他拿出要写的作业，戴上耳机，没放歌，就能很清楚地听见旁边有人不停地在草稿纸上划。
他抬头看去，沈叙被折磨得开始撕草稿纸。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都见过，沈叙跟他打了招呼，很主动地问他问题。
他最开始并没有投入到解题情绪里，耳边全是细小的“叮铃”声，忍着，没回头看，这题型他做过上百次，本应该三分钟内解完的，延长了三倍。
等沈叙拿着草稿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温锁吊儿郎当地嚼着泡泡糖，两个低马尾抵在桌子上，没复盘错题，也没认真吃东西，她在看窗外飞过的鸟，脚不停在晃，脚腕上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摆。
“温锁，吵。”他说。
温锁冲他吹了一个泡泡，他拿上自己的东西，走到温锁桌前，“啪嗒”一下放上去，温锁的马尾被书本砸桌面带出来的风吹动，泡泡破裂，鞋尖被踩住，晃不动了。
皱眉，吸泡泡，继续嚼，鞋被压了一下午。
没问他一道题。
沈叙留了他的联系方式，经常约他来这里做题，他身后通常会跟着一个拖油瓶，拖油瓶磨叽，不认真，在沈叙拿着题本在旁边等候的时候，他得先把拖油瓶口袋里的口香糖没收了。
那段时间，沈叙成绩没变动，温锁没进步，周屿焕下滑了。
温锁背着书包跟在他身后，在他成绩恢复水准之前，她不敢再起幺蛾子。
老老实实地接过错题本，开始演算，沈叙找来了，一开始没敢过来打扰，还是温锁看见了，推周屿焕胳膊，“人看你呢。”
周屿焕拿一块鸡蛋糕堵住她的嘴。
三人小组就这么固定下来。
温锁退出，是因为某次拉肚子。
那天三人约了一起吃午饭，菜都点好了，温锁发现有个作业本丢了，她折回去找，菜上齐，在发现菜品不新鲜的时候，周屿焕就去跟店家沟通，起身时交代沈叙一句：“她闻不出来，你别让她吃。”
沈叙说好。
那天，周屿焕没见到温锁，第二天没等到她电话才觉得奇怪，问外婆她是不是不需要补了，外婆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说他不会办事儿，下次再也不把人交给他。
他推开门的时候，温锁蜷缩在被子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大概率不是好话，他走近，掀开被子一角，她的碎碎念戛然而止，看清来人是他后，大喊：“狗屎周屿焕！”
“混蛋，不是人，只知道自己泡妞，菜不能吃却不告诉我，不就是想把我撇开。”
“我才不稀罕跟你补课呢，我再也不去了，你跪下求我我都不去。”
“虽然你大概率也不会给我跪下，但我以后不跟你玩了，你滚开，立刻，马上。”
她输出了这么久，这么多句话，他大脑不知道怎么短路了，偏挑一句回：“没泡。”
不过温锁真不跟他玩了，他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把他拉黑了。这家甜品店，就成了沈叙和他写作业的固定地点。
一年后，他俩开始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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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叙的笑意没减，周屿焕脑海里已经过遍了他俩之间的酸甜苦辣，他以为会从回忆开始说起，然而开口却只有五个字。
“沈叙，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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