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五千年,世间安定,喜乐平安。
“仙,维护世间之万物。”
“神,维护世间之气息。”
“两者互补,又相互制衡,铸成大器。”
“你故意的是吧!”女人的声音如雷贯耳,打断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
一位裸着上身,黄带束发的少年,正挺直腰板,跪坐在一片白花花的山茶树下,周遭的泥土铺满了山茶花的花瓣和落叶。
此人正是初弦。
初弦身后站立着一位黄衣女人,她神色带着怒气,手里拿着根长有一尺的细枝条,正一下一下的抽打着少年结实而白皙的背部。
初弦的背部再怎么结实也经不住长时间的抽打,闷哼一声,身形歪了一下,又立马被细枝条抽直了回去。
“每次到最后一句就背错!”茶灵边挥着细枝条边怒道,“让你背错,我让你背错!”
初弦死不悔改,反驳道:“哪里错了!”
茶灵被气得眼红,本以为这小子挨了这么多抽多少会软下口气向自己求饶,不料这小子嘴硬得很,硬是不改口,她抽打的力度又多了几分:“神是万物,仙是气息!你这个样子,还想不想当神了!”
初弦声音稍大了些道:“当一辈子妖也行啊!”
茶灵喝道:“不当你要干什么,向我一样天天累得要死要活吗?”
“好了好了,浸月知道错了。”一道柔和的声音插进二人的争吵,来人穿着简单,一身白衣,玉簪盘发,此人正是初弦的母亲。
虽说是初弦的母亲,但二人从相貌上、性子上却截然相反。
“娘!”初弦看见弦母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全然忘了身上的痛,起身跑向她抱住她的腰哭道,“姨娘打得我好痛好痛,她总说我背错了,可我认为就是没错!”
茶灵指了指他,气得半死:“姐姐我跟你讲,他就是被你惯的,处处和我作对,小时候那样就算了,长大了还这样!”
弦母笑笑不语,将初弦拉到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背部虽未被抽打出血,但有红花花的条痕。弦母拿出药罐子帮他的红痕擦了点药,她语气依旧柔和道:“淘气鬼,你姨娘是长辈,她教导你时应要虚心请教。”
初弦撇嘴道:“姨娘总说我背错,可明明就没有,她又不听我解释上来就打!”
茶灵一听就不乐意了,立马走过来,手里还攥着本《仙神记》,来到弦母跟前,翻开最后一页,怼在她面前,气道:“呐呐呐,你让你的好儿子背给你看,看看哪儿错了,究竟是我冤枉他还是他在折磨我!”
弦母道:“浸月,你背最后一句来听听。”
“仙,维护世间之万物;神,维护世间之气息。”初弦一本正经道。
弦母神色变得严肃,语气没方才那么的柔和,肃然道:“你仙神的责任背反了。”
初弦满脸不解,道:“可是一样都有法力,为何仙就要维护气息,而神就是维护万物呢?”
茶灵像是抓住了什么漏洞,气道:“你看你看,这小子分明就是知道,就是不按照这上面的背!”
弦母却道:“此话不无道理。”
茶灵张了张嘴巴,好半晌才道:“什么?”
初弦一脸得意,嘴角都快扬到太阳去了。
弦母道:“虽有理,但此举不可行。”
闻言,初弦嘴角立马撇回去了。茶灵则是哈哈大笑:“小子,这可是天理,你以为你觉得的就是你觉得的吗?”
弦母道:“仙妖自古如冤家,仙碍于原则,不能够维护妖物。当然,不行邪恶之事的妖,仙也不会无厘头的去逮捕他们。所以,你理解其中的缘由了吗?”
初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弦母道:“总之,你再长大点就会懂了。”
初弦哼道:“再过几日我便及冠了。”
弦母只是笑笑,便起身离开,初弦却拽住了她的袖子,轻声道:“娘,我许久未见父亲了……”
弦母背着他未转身,身子微微颤了颤,茶灵立马将初弦拉在身后,小声对弦母提醒道:“浸月还小,还不能让他知道,别让他发现端倪,赶紧走。”
弦母赶忙擦了擦眼泪,依旧未转身,只道:“孩子,你一定要懂事。”
扔下这一句她就走了。
只留下茶灵和初弦,初弦愣愣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道:“父亲……是不是不在了。”
此言一出,茶灵身子一顿。她回过身,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要稍微抬首才能对上那双清澈如碧水的眼睛了。茶灵道:“你娘说了,不让我告诉你。”
初弦道:“每次和娘提到父亲,她都会哭。其实我能猜到,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父亲死了,二是父亲……抛妻弃子。”
茶灵皱着眉,许久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初弦不语。
“算了,即使我不说,你自己也会偷偷弄明白的。”茶灵知道初弦是什么德行,什么能知道的什么不能知道的他都要一一琢磨个遍,“你父亲他失踪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初弦倏然睁大圆目,“怎么会?”
茶灵道:“你那时还在修炼,你父亲一封信也不留,便悄然离去。你母亲到处寻他,只找到挂在神宗司大门的一条抹额,抹额周围弥漫着魔气。”
初弦问道:“是父亲那条三颗珠子的抹额吗?”
茶灵点点头,“准确来说,那是属于你的抹额。要按其他人的想法,你爹是死在了斗元场,但我和你娘都猜测他没有死,只是……”
“只是什么?”
茶灵道:“只是被魔屠附身,为了不失去理智,把自己关了起来,至于是哪我们不得而知。”
初弦道:“那娘怎么不告诉我?我们一起去找那个地方,一起解决不好吗?”
茶灵不敢告诉他真相,只道:“你娘是妖,没有那个本事。”
此话一出,初弦就不大乐意了,道:“妖怎么了?您也是妖啊,不还是在神宗司担任大司长吗?”
茶灵无奈道:“诶,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初弦蹙着眉,一点也不明白茶灵再想什么。
初弦看着她半晌不说话,威胁道:“您要是不讲,我就不当神将了。”
“你爱当不当。”茶灵只当他在说笑,不料下一瞬她便瞧见初弦将那本仙神记一页一页的撕起来。
那可是救世主仅录一本的仙神记啊!
他他他就这么撕起来了!龙渊要是知道自己的好儿子正撕着他辛苦编撰的仙神记,不得被气得血冒三丈!
茶灵当即伸出如来手,妥协道:“我告诉你行了吧,赶紧把那本仙神记放下。”
初弦这才停了手,不过那被撕起来的几张纸被他攥在手里,他道:“请讲。”
茶灵深吸了口气,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那你可得记住了,不得将我今日与你所说的事讲与他人听,特别是你母亲!”
初弦点点头。他自然不会傻到自露马脚,可茶灵怕就怕在他不小心说漏了嘴。
茶灵道:“阿姐出生时为七活八不活,灵力微弱,没有资质当神将,所以她只能当着籍籍无名的小妖。至于我,也挺多舛的。大司长一职,只有凡人能担任。我是妖,要担任只能自剔妖骨。”
初弦不可思议道:“剔妖骨不会死吗?”
“九死一生。”茶灵好似不在意那过往之事,轻描淡写。她轻笑道,“你知道我为何执意要你当神将吗?”
初弦摇摇头。
她哀叹道:“你父亲早在你年幼时就踪迹难寻,你母亲又常常抱病。我这个做姨娘的,又不能时时护着你们。所以,我想着你自己强大起来,保护好你的母亲……”
初弦抬眸,眸子好像有泪花,亮亮的。他试探道:“姨娘……你不会是要死了吧?”
茶灵当即一巴掌拍在他天灵盖上,骂道:“你咒谁呢?”
初弦双手捂住脑袋,嘟着嘴很委屈似的,道:“可你这话说得随时会死一样,你要是死了,那我现在不可得好好孝顺您吗?”
茶灵斜了他一眼,随后神情变得严肃。她道:“大司长一职,总面临着巨大困境,生死难料,所以要交代的事情就要尽早交代,免得落下遗憾。”
刚说完,就看着初弦一抽一抽的,两眼泪汪汪道:“你果然要死!我再也不气你了……”
“……”茶灵把他搂了过来狠狠的揉了几下,玩笑道:“那你就给好好的背,好好的给我练习剑法,不然我还没英勇牺牲就先被你气死了!”
“我一定好好背。”初弦喊道,“成为最最最厉害的神将!”
初弦又问道:“姨娘,你是为什么要当司长啊?”
“年少轻狂,自以为是。”茶灵说得轻描淡写。
初弦直起身子,目光如炬,道:“您不是年少轻狂,更不是自以为是,而是志向远大。”
茶灵头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夸赞她,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笑道:“此话怎讲?”
“您虽为妖,但却为了区区司长一职而剔去了妖骨;你明知担任司长一职所面临的将是困境重重,却义无反顾的冲锋在前……”
“够了。”初弦讲得头头是道,说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初弦却说:“我讲的都是实话,母亲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她第一个反对的我。”茶灵道。
“……”初弦想了想道:“姨娘,其实我也想当司长。”
“不行。”茶灵当即反对,道,“这位置很多人都在争着当,更何况你是妖,第一个就被淘汰了。再者说如我一般剔去妖骨,别说是我,你娘也是第一个不同意。就算你真剔了妖骨,进入斗元场,以你的资质,可能不是第一个死,但也会死无全尸。”
初弦正要为自己资质的事辩解时,一个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她忙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姑娘吐了一身的血,爬也要爬来见公子,我就立马赶来了!”
初弦紧张道:“怎么会?方才还好好的!”
“好像是看了一封信,大姑娘就吐血了,似是气急攻心之症。”她着急道。
“我们赶紧回去。”说罢茶灵就带着初弦飞往弦母的住处。
弦母住处。
弦母侧躺在床,衣领处满是鲜血,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如纸。
初弦匆匆跑来,见状扑通一声跪下,握住弦母那冰凉的手,他哭道:“娘,你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弦母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初弦赶忙托住那只手扶在自己脸上,弦母细声道:“浸月……娘真的舍不得你。”
初弦摇着头,嘴里一直念着:“不会的不会的。”
“姐姐……”茶灵看见床下面有一张白纸黑字,捡了起来,念起了上面的字:“当汝看此信时,吾已离开。吾对不住妻儿,但死生早已命定,还勿挂念……”
还未读完原因,茶灵崩溃大哭,捂着嘴道:“怎么会?”
初弦一把抢过了那张纸,只见那张纸最后一句明晃晃的写着:献于天地,足矣。
原来,弦父闭关时走火入魔,为了不伤及无辜以此自尽,将最后的生命能量献于万物。弦母得知弦父身亡,一时无法接受气急攻心,命悬一线。
初弦三两下的撕碎了那张纸,喊道:“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爹那么厉害,怎么会走火入魔?一定是魔屠干的,娘,这都是假的,这是魔屠干的……”
弦母缓缓爬起身搂住初弦,虚弱道:“我不在时,你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你姨娘了,不要再气你姨娘了……还有灵儿,浸月就托给你了,你们二人定要好好的……”
“浸月,我知道你的性子,莫要如你姨娘般,鲁莽的做决定……”
语毕,弦母垂下了搂住初弦的手。
“娘!”
“姐姐!”
两人抱住离去的弦母痛哭。
都怪父亲,都怪他!
他为何留下那封信,倘若不留母亲就看不见,看不见就不会气急攻心。
不,父亲慈悲为怀,怎么可能是容易走火入魔的人?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父亲会自尽。
他的父亲定还活着……
母亲,我会找到父亲,还您一个真相。
这个念头从初弦脑海里闪过,他的眼神愈加凶狠,像是暗暗决定了什么。
几日后,初弦及冠之日。
茶灵捧着一碗面放在初弦面前,没任何情绪的道:“这是我在凡间游历时偶然吃到的长寿面,听闻生辰日吃会更好,特意做来给你吃吃。”
初弦那碗面看都不看,手里一直拿着银质地花纹状包裹住的红玉,那是红玉锁。
茶灵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心里极为不好受,抿了抿嘴唇,柔声道:“浸月,咱们吃点吧,好不好?一口也行,来,姨娘喂你吃……”说着就拿起筷子夹起几根面条递在初弦嘴前。
就这样举着许久,初弦依旧未吃,轻轻推开茶灵的手,他突然道:“您是不是该退位了。”
茶灵顿了顿:“你怎么知道?”
初弦抬起眼眸,目光炯炯,道:“我要当司长。”
“不行。”茶灵放下长寿面,撇过头,想了想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踏出山茶林半步!”
说罢,甩袖走人。
初弦心道:我有的是办法离开。
初弦回到自己的寝室,迅速的收拾着衣衫,临走前还把枕头下的仙神记也顺走。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布满整个屋子的蜘蛛网,这是茶灵拦他来着。
区区蜘蛛网,没什么难的。
“风域!”
一声令下,一把玄色长剑一跃而起,飞向偌大的蜘蛛网来回穿梭。不一会儿长剑回鞘,初弦嘴角微扬,正想看看风域的“佳作”,然而,事与愿违,他愣在原地。
蜘蛛网不仅毫发无损,自己却被蜘蛛网缠了一身,他带着怒气喝道:“风域!”
风域在剑鞘里微微颤动。
不过初弦也知道,风域是茶灵送给他的,要说风域更听谁的话,那自然是茶灵。
初弦撇下嘴,他还就不信了。自己上前胡乱扯着蜘蛛网,这里扯扯那里扯扯,结果蜘蛛网粘性极强,不仅没扯掉,缠在身上的蜘蛛网更加多了。
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灰溜溜跳着躺回床上。
他空洞的看着床顶,似乎想到了什么骤然起身。胡乱的将蜘蛛网扯破了几个洞伸出手来拿了跟木棍和一个破板子,生起火。
剑砍不断,撕也撕不断,那就烧掉。
好一会儿,出了点火苗子,他兴奋极了,正要大起来呢,火苗子没了。
就不信邪了!
于是他弄了一阵子,火苗子一点都没起儿,自己反倒是一身灰。不过好在,火苗子有点小起色,烧了身上的蜘蛛网。
他又灰溜溜的躺在床上,认命了。
不知过多久,外面的天就黑了,也凉了。
初弦面无表情的吃着那碗凉透又坨的长寿面,心道:竟然来硬的不行,那只有服软的了。
初弦吃完那碗面,就将自己收拾好的包袱里的衣衫全放回原位。仙神记却塞在了衣襟内,看了看自己毫无破绽后,等着茶灵回来。
就这样等了许久,茶灵打开了门。
茶灵道:“不闹了?”
初弦摇摇头,认真道:“不闹了,我还是继续努力成为神将吧。”
茶灵欣慰的笑了笑,“这样才对嘛,你娘最后的心愿也是要你好好的,司长不知哪天就殒命的东西还是别想了。”
初弦道:“姨娘,你知道父亲那条抹额放哪儿了吗?”
茶灵略带迟疑,眼眸微眯,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初弦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愁眉道:“母亲留下了和父亲一起打造的红玉锁,这往往不够停止我对他们的思念,我想,若是在多一样父亲的东西,会不会就好受一点。”
茶灵微微张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初弦见她一声不吭,便装模作样的擦去如空气般的泪水。
“你过来吧。”
嗯?这么容易就被骗到了?
初弦不禁有些纳闷,方才那出戏自己都觉得假得要死,茶灵这么容易拆穿别人的人竟然看不出来?
不过正如了他的意。
初弦随着茶灵来到一处小屋,小屋内什空荡荡的,连灯盏也没有,昏昏暗暗。
正当他以为茶灵在耍他时,茶灵蹲了下去,伸手按在巴掌大的三角机关上,墙上“哐哐”发出响声,一个小巧的木盒子冒了出来。
茶灵打开了木盒子,拿起抹额递给初弦,他瞧了瞧抹额,又瞧了瞧茶灵,“真的可以给我吗?”
茶灵点点头道,“本来就是你父亲的东西,给你也是应该的。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初弦豁然开朗,很宝贝似的塞在袖子里,欲要先行一步,茶灵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初弦歪了歪头道:“怎么了?难道想反悔?!”
茶灵拍了拍他的臂膀道:“没事了,记住,好好照顾自己。”
初弦只觉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就走了。
不过,这回儿可是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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