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蘅从福宁殿回来后,静坐了整整一夜。
所有办法全都想尽了,除了妥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未央宫里,霍星垂抱着必死的决心,死也不肯嫁给李元淮。停云和沉璧劝了她半日,也无济于事。
相比第一次被抓回,她反倒不怕了,如果不能和元昭在一起,那么,她宁愿死。
钟离蘅在晚间来看望霍星垂,停云和沉璧见她来,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眼里又生出希望来。
“星儿瘦了。”钟离蘅坐在床边,看着背朝外躺在榻上的人,目光爱怜说道。
听见钟离蘅的声音,霍星垂不自觉委屈涌上来,眼眶微湿,却没有回头,像往常那样扑进她的怀里诉说委屈和难过。
钟离蘅伸手抚她的长发,一点点捋下来,淡笑道:“母后记得,星儿第一次来承庆殿的时候,小脸蛋儿红扑扑地好看,母后第一眼见着,就不由地喜欢,母后抱你在怀,你就只有一点点大,又瘦又小,脸庞巴掌大点,依偎在母后怀里,还总喜欢把头埋起来。母后最喜欢星儿奶声奶气的声音,喊我母后,承庆殿里,仿佛每一处都是星儿喊我母后的声音。”
霍星垂哭得两肩颤抖,钟离蘅也心口泛酸。
霍星垂再也忍受不住,转头扑进钟离蘅的怀里,嚎啕地大声哭喊:“母后!”
钟离蘅也终于落下泪来,双手托着她抱进怀里,低头抵着她的前额,颤抖地说着:“星儿,你体谅体谅母后吧,母后真的不能失去元昭。”
霍星垂哭得忘记了反应,怔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止住眼泪,抬起满面泪痕的脸庞看她,诧异地轻喃:“母后……”
钟离蘅捧着她的脸庞,哭着道:“只要你答应封后,元昭就能活着出来。”
霍星垂浑身颤栗,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逐渐呜咽:“母后也不要星垂了吗?”
“不是的,星儿永远是母后的星儿。元淮也是母后的孩子,你嫁与他,仍旧还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会护着你一生一世。”
霍星垂不住地摇头,嗫嚅哭着说:“我宁愿和元昭到阴曹地府去做夫妻。”
钟离蘅颤抖着落泪:“可是,可是母后真的无法接受失去元昭。星儿,你可怜可怜母后,好么,母后求你了。”说罢,她顺着床围在脚踏上跪下来,奔溃地哭道,“元淮会杀了元昭,可他不会杀你,你忍心见到元昭身首异处的样子么?星儿,你若是真的爱他,就不能眼睁睁地让元昭去死,他才只有十七,他是母后的命啊!!”
停云听见钟离蘅让霍星垂妥协,嫁与李元淮,也吓得跪下来,哭着喊:“娘娘,姑娘一心只有殿下,如果没有殿下,她没有办法活啊!”
沉璧掩着帕子流泪,此时此刻,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她做了最后的孤注一掷,要与元昭同生共死。可比这先一步来的,却是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
霍星垂满面是泪,看着跪在她面前的钟离蘅,悲痛到几乎无法再说出一句话。她不知道该要如何选择,也不明白为何连生死都不由人。
整整两天,霍星垂不吃也不喝,就这么躺在床上流眼泪,停云和沉璧跪着求她,最后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人,停云吓得晕过去,沉璧急忙叫人请太医。
殿外的侍卫通报,传到了李元淮那里。
他握着朱批的手微顿,静静沉默许久,而后问:“人怎么样了?”
黄门踌躇着通禀道:“太医开了药,只是,只是娘娘一直未醒,药也喂不进去。”
李元淮心下不忍,自觉不该逼她过了头。放下手中狼毫,他吩咐道:“诏太医院的医女阮氏过去,务必不许皇后出事。”
黄门忙应声说是,退出了大殿。
李元淮望着面前的奏折,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准备去看她。
宋常侍候在一旁,见状,忙跟上去问:“陛下要前去未央宫么?”
李元淮瞥了他一眼,喜怒不形于色,沉寂半刻,他抬步往外走,一面道:“在前引灯。”
已经是深夜了,还未进大殿,就听见寝殿里陆陆续续的哭声,有人通报,立时人都围过来大拜万岁。李元淮径直走向屏风内,瞥见一旁抽噎的停云,不悦地说:“不许号丧。”
沉璧站在一旁,也被这一瞬的天子之怒惊了下,她朝停云使眼色,停云也吓得止住了啜泣,安静地跪在一旁。
李元淮迈上脚踏,坐在床边,看着榻上躺着的人,面容虚弱苍白,唇角泛起皲裂,他拧眉问:“人怎么样了?”
一旁阮音见问,忙垂首恭敬道:“娘娘是虚弱至此,臣已开了药方,命人熬了,这是一记良药,只要吃下去,人此刻就无碍,只是,喂不进去。”
李元淮看着霍星垂紧闭的双眸,乌黑浓密的长睫,盖在苍白的眼睑之下,越发衬得她虚弱消瘦,几乎是危在旦夕了,他伸手托起她的脖颈,将人半扶起来,一面吩咐:“药拿来。”
身后忙有人端了药过去,他抿唇轻试了一口温度,不烫后,才端至她唇边,她此刻无意无识,连本能地吞咽都没有了。
李元淮:“过来一个人,托住她。”
一旁沉璧见状,连忙走过去,说:“我来。”
沉璧坐在床头,抱着霍星垂,让她上半身躺在自己怀里。李元淮手掌依旧托在她颈后,让她微扬起头,一点一点地将药喂进去。因为喂得极慢,所以还是喂进去了一些,但也几乎一大半全都洒了出来。就这样,李元淮亲自喂了三碗,才勉强让霍星垂喝了一碗药。
沉璧轻抬眼,此时此刻,只有她能够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一刻的天子之容。星目剑眉里微蹙,一双眼睛里的关怀与急切,都骗不了人。她猜的没有错,大漓新君要的,只是霍氏女。肃王也只不过是幌子。
喂完药,身后有人送上来湿帕子,李元淮接过净了手,又瞥眼看向床榻上的人,低声吩咐说:“替她将湿衣裳换了吧,若是醒了,弄些清淡的小米粥,不管什么方法,要让她进一些。”说完,又看向阮音,道:“你这几日就守在未央宫,等她的身子调理好了再说。”
阮音垂首道:“是。”
一日后,李元淮颁诏,释放了肃王元昭,并未有任何的惩戒,只是命令,不许肃王进宫。
钟离蘅知道李元淮放了元昭,未央宫里一直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但钟离蘅知道,星垂和元昭再无可能了。为了护元昭周全,钟离蘅还是决定,送他出京师。
她亲笔写下一封陈词,派人送去福宁殿。信中提及,恳请他派元昭去玥都历练,他早已年过舞象,亟待行冠,趁此间隙,正好领略关外风光,是以为大漓国宗室做表率,方不辱没先帝舐犊。
信中言辞恳切动人,李元淮也知晓她用意,没有多言语一句,就准奏了,在两日后动身。
为见元昭,钟离蘅出了一趟宫,在肃王府见他。这座府邸,是他封王时,钟离蘅亲自为她挑选的,离皇城只有两条街,出了安福门遥遥就可见。
一切都已打点妥当,钟离蘅依旧派了傅时晏随行,其余不过二十人随车护卫。
钟离蘅亲自替他披上披风,掸了掸他肩头的灰尘。他长高了,原先不觉得,千机狱中走了一遭,就越发挺立起来了。
“要听你西席的话,到了玥都,万事谨言慎行。玥都天寒,记得多添衣,母后不在身边,就不许喝冷酒。万事不要自弃,你也长大了,母后无法永永远远守在你身边,替你安排一切,自己行事要有决断,若是拿不准,还是要和你的西席商量着来,不要鲁莽,也不要误入歧途,知道吗?”
李元昭望着眼前谆谆教诲的人,心中无限凄凉,淡声问:“母后还是决定要拿星儿换我,是么?”
钟离蘅抚他肩膀的手停住,轻声道:“母后会护着她的。”
“母后护不了她,母后也护不了我。”李元昭看着她道。
钟离蘅眼眶微涩,她慢慢放下手,垂眸说:“母后知道你不甘心,也知道你宁愿豁出命,也不会愿意舍弃星垂。只是如今两难境地,你体谅母后的心,也体谅星垂的这一番牺牲。”
李元昭:“母后可知,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钟离蘅咽下喉间酸涩,抬头看他,坚定地告诉他:“活着,不管什么时候,活着都是唯一的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年轻,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母后今日的苦心。元昭,不要自弃,今时今日,是你不如人,所以才有这番结局,你该要长大了,如果你拿这条命冒险,不肯珍惜自己,你要置母后于何地,置星垂的牺牲于何地?你以为你死了,就真的能如愿和星垂做一对亡命鸳鸯么,别傻了儿子,她不会死,有母后在,你相信母后。”
傅时晏站在一旁,看他们母子二人惜别,他道:“娘娘放心吧,我会照看殿下,不会让他有事的。届时,我会带着殿下回来见您。”
钟离蘅双眸噙泪,点头笑着说好,她抬头看向他,“我把他,交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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