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妡仿佛真被人打了一拳般，从梦中惊醒。
靠在她肩头的韦静被她的动静吵醒，眯着眼睛，含糊地问：“怎么了？”
叶可妡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说：“可能是走太多的路，腿有点抽筋。”
韦静哦了一声，把头歪向另一边继续睡觉。
叶可妡一手放在心口，瞪着惊恐的眼睛望向车窗外。
窗外是广阔的田间，远处的太阳发出落下前最后的余晖。
旅游大巴正停在路中间，一群鸭子摆动着身躯优哉游哉地从车前穿过。
叶可妡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那是一个女的在一条林间道上被勒颈、拖拽、袭击的画面。
她四处张望，寻找在梦中看到的那片树林。她可以肯定那片树林就在这附近。
她找了一圈，没见到附近有山坡密林，而田间尽头，环绕在村庄周围的山以及被甩在后面的路边竹林树林都太远了，不会是它们。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左前方的一处田间绿丛中，隔了些距离看不太真切，只看见那片绿丛虽然不宽，却一路往大马路方向延伸，好像与主干马路相连。
她凝视着那边，会是那里吗？
鸭子已经穿过马路，大巴车缓缓启动。
她收回视线，却与路边一个正侧身抬头望着她的人对望上。
那个人旁边还站着好几个人，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叶可妡记得这张脸，是那个咄咄逼人的警察。
她赶紧收回视线，放下因为紧张而一直攀着的前座椅背，低头看着车内，假装没看到他。
这时她才注意到车内的议论声，有几个同事还伸长着脖子往窗外看。
“怎么这么多警察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在调查那个失踪的女大学生啊？最近网上都在传的那个，一直没找到。”
……
“你看什么呢？”徐广冰跟着易寻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两辆旅游大巴缓缓驶过。
易寻没答话，看了眼刚才叶可妡一直盯着的方向。
“你怎么这么确定廖丹雯就是在这段路上失踪的啊？”徐广冰继续说回案子。
“从廖丹雯走出景区大门的监控看，她事先并没有约好车，应该是打算直接步行去公交站搭乘公交，要去搭乘公交的话必须要经过这段路。”易寻说。
“她可能走出去，进了平丰县城的可能完全排除了？”徐广冰问。
平丰县城的排查基本结束，结果还是跟前期的调查一样，只有廖丹雯的手机信号最后在那里消失，但是却没有廖丹雯本人的任何踪迹。
易寻：“基本可以排除，我觉得嫌犯只是拿着她的手机进城销赃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她进城了，不可能没有任何一点踪迹，能这么干净，只能说明她没能进城。”
徐广冰点头：“如果绑架是发生在这段路上，路上虽然不时有车辆人员来往，但路边竹林树丛众多，也不是不可以实施。但从廖丹雯朋友的形容来看，她性格很谨慎，一个人的情况下也不会走进陌生偏僻的地方。”
“不一定要在偏僻的地方，只要一时没人，凶手可以突然袭击，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把她骗走。”
“那么大的人了，也不容易骗吧？”
“没有什么是罪犯做不出来的。老徐，接触了这么多案子，你还这么天真？”
“也对，我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吃了善良的亏。”徐广冰毫不谦虚。
当晚他们回到平丰县公安局专案组驻点，开会听取各组人员的调查汇报。
仍然毫无进展，但在易寻看来这都是好事，这些毫无进展就是在将一个个可能性排除，剩下的不可能也是可能的了。
调查山养村和山下村进入平丰县的车辆并无异常，那剩下的可能就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廖丹雯根本没有走出这两个村子。
但到底是哪个呢？
山养村和山下村是甘静山脚下两个连成一片的大村落，地域宽广，人口比较多，排查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散会后，徐广冰笑呵呵地带着一个人进来，对易寻喊道：“易寻，你看我带谁来了。”
易寻往他身后看去，露出一丝诧异：“未然？”
许未然装模作样地给他敬了个礼：“易队！”
“我把图侦的骨干精英都调过来了。”徐广冰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但易寻根本不买账，直接问许未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刚到局里，然后就听说这起案子，徐队就把我调了过来。”许未然说。她前段时间因为其它案子被派去了外地出差。
易寻：“你来的正好，待会跟我一起看监控。”
“你也不体贴一下，别人马不停蹄地赶到这也不让她休息一下，就让她干活。”徐广冰替许未然抱怨。
“可是你把她叫来的。”易寻把责任推到徐广冰头上。
郑力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许未然也很惊讶：“许未然，你也来了，太好了。”
许未然可是图侦有名的火眼精金，总是能看出监控里难以被人察觉的异常，给案件的侦破提供突破口。
她一来老大也不用整天样样操心了，图侦方面至少可以省点心。
“这下放心了啊，案件的侦破指日可待了。”徐广冰不忘给大家加油打气。
叶可妡从看到绑架的画面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当旅游大巴缓缓逼近那片她早已注意到的绿丛时，她不禁坐直了身子。
她看到了那条在两边绿树掩映下的“林间小路”，笔直地延伸了一段距离后拐向了右侧，路边杂草灌木丛生。
小路并没有在梦中看到的那样窄，甚至可以过车。
她肯定就是这条路，就是在这条路上发生了袭击绑架事件。
后面的路程叶可妡怎么也睡不着，她在离家最近的下车点下了旅游大巴，然后坐三站公交到达住的那边时，已经九点了。
现场有那么多警察，应该是已经发现了吧？
她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以致有人走到她身边都没注意到，只感觉右侧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右侧看去，什么也没有，又看向左边。
“左飞！”她惊讶地喊。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投入。”左飞笑着问。
叶可妡看他一身警服，岔开话题：“现在才下班吗？”
“刚出完外勤回来。你也现在才回来？加班吗？”
“今天周末，没上班。今天公司去团建了，所以现在才回。”
“是哦，今天周六。像我们这种节假日更加忙的人都忘记周末休息这回事了。”左飞苦笑着说，“还是你们好，有周末，还有团建。你们去哪团建了？”
“甘静山。”
“这么巧，那今天路过的那两辆旅游大巴是你们公司了？”
“你怎么知道？”
“我也在那边啊，我们在那边查案。”
叶可妡一听查案，心提了起来。
“查案？”她小心地问，“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那里好多警察。”
左飞：“就是那起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女大学生失踪的案件。”
“你是说那个已经失踪了很久的女大学生吗？”
“对啊，到现在都有31天了。你在网上应该也看到过这个新闻吧，闹得很厉害。”
“还没有找到？”
左飞轻叹一声：“找到就好了，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了。每天加班加点的调查，到现在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累死累活的还不被理解，说我们无能，连个人都找不到。
不过这案子也是怪，一个大活人就那样凭空消失了。刚开始是我们区最先接到学校的报警，后来一直没侦破就到了市局，成立了专案组。”
左飞不管叶可妡听不听得懂、感不感兴趣，就说起原委来：“专案组调查了这两天也没查出什么。”
“不是被绑架的吗？”叶可妡脱口而出，说出口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可左飞没有多想：“也是一种可能吧，但是又没有联系要赎金，受害者金融账户的钱也一分没动过，又不像绑架。”
顿了会，他道：“这么久了，幸存的希望已经不大了，毕竟一个月了，这种案子一般都是这样。”
听到说受害者可能已经遇害，叶可妡心里更加慌了。
该怎么办？已经这么久了，不能再拖了。
左飞：“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她在哪里消失的都不知道，不光找不到人，还找不到确切的第一案发现场。”
两个人说着就已经走到了小区里面，左飞指了指自己要去的楼栋：“我往这边走了。我今天也是抽空回来，明天还得早起赶到平丰县那边。”
叶可妡犹豫地站在那，在左飞走出几步后突然叫住他：“左飞。”
左飞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一脸疑惑。
叶可妡：“你说，那个女大学生有没有可能是在一片小树林里被别人袭击绑架的？”
她见左飞不答话，赶紧解释：“我今天看路边有很多竹林啊树林的，那些地方那么隐蔽，好像很容易出事，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就是在那些地方消失的？”
左飞走回来，佩服地说：“可妡，我发现你真的很有破案的头脑诶。今天易大神也这么说，还让我们着重排查路边的林子，但是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收获，那些隐蔽的地方我们还查了好几遍。也可能是时间太久了，很多证据都已经消失了，很难找。”
“那有可能不是很隐蔽的地方呢。”叶可妡有点着急了，发生绑架的那片树林并不隐蔽，中间的道路从路口可以一眼望到拐弯处。
“不是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吗？只要周围没有人，在不隐蔽的地方不是也可以吗？就像那些不隐蔽的树林。”
左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有些疯子干起事来是不计后果的，很多时候他们的大胆就是他们避开众人耳目的最佳手段。”
他朝叶可妡比了个大拇指：“可妡，你真是太厉害了。”
当晚，叶可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虽然爬了一天的山很累，但怎么也睡不着。
她真羡慕小时候的自己，无知无畏，把在梦中看到的事就当做一场噩梦，梦醒了过了就好了，不去深究，当时也无从深究。
但现在有了畏惧，看到的事情多了，越来越难欺骗自己。
她闭上眼睛，眼前就是那双拿着泛黑尼龙绳的手。
皮肤干瘪粗糙，长满色斑，大拇指指甲扁平微黄，很厚，指甲缝里嵌满黑泥，手掌纹路僵硬深刻，右手虎口处还有一道旧伤。
那是一双五十岁以上、经常在地里干活的男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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