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午后,阳光被巨大的玻璃窗滤过,变得醇厚而温柔,静静流淌在布满颜料痕迹的木地板上。那只被苏祈念从公园边缘捡回的小狗,在经过彻底的清洁和简单的伤口处理后,终于褪去了狼狈不堪的模样,显露出原本的底色——一种柔软的、像初雪般的奶白色。
苏祈念用几条干净的旧毛巾和一只柔软的靠垫,在画室采光最好的角落为它布置了一个临时的窝。小家伙似乎对这片充满松节油和颜料气息的新领地感到既陌生又好奇。它怯生生地探出小脑袋,湿漉漉的黑鼻子轻轻抽动着,小心翼翼地嗅着空气中陌生的味道。受伤的后腿还被苏祈念用一小块纱布轻巧地包扎着,它尝试着用三条腿站立,走得摇摇晃晃,像一只喝醉了酒的毛绒玩具。
苏祈念的心被这小生命笨拙而顽强的姿态填得满满的。她蹲下身,伸出手指,极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狗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一种本能的、对温暖和善意的渴望战胜了恐惧,它开始用那颗小小的、带着温热湿气的脑袋,一下下地蹭着苏祈念的掌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呜呜”声,像微风拂过琴弦。
这微小的回应,像一星火种,点燃了苏祈念眼底的光。她找来一个旧的毛线球,轻轻滚到小狗面前。小家伙立刻被这滚动的、色彩鲜艳的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它忘记了腿上的不适,兴奋地扑腾着,用前爪笨拙地去拨弄,偶尔会因为用力过猛而摔个四脚朝天,但又立刻翻滚起来,摇着短短的小尾巴,继续投入这场与自己、也与那根无形牵引着毛线的手指进行的游戏里。它追逐着,扑咬着,偶尔会因为够不到而发出焦急的哼唧,那纯然的快乐和依赖,让整个画室都仿佛明亮温暖了起来。苏祈念看着它,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连日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小小的、充满活力的生命驱散了些许。
她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雪团”。因为它蜷缩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团蓬松的、刚刚落下的新雪。
接下来的两天,苏祈念的生活重心似乎都围绕着这个新成员。她去宠物店购置了幼犬需要的奶粉、食盆、尿垫,还有几个会发出声响的软胶玩具。雪团很快适应了画室和公寓之间的生活,它似乎认定苏祈念是它的全部,只要看到她,就会摇着尾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尖去碰她的脚踝,或者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倒,露出柔软的小肚子,发出信任的呼噜声。苏祈念作画时,它就安静地趴在画架旁的软垫上睡觉,偶尔醒来,会用乌溜溜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移动的笔刷,仿佛一个最忠实的、沉默的小观众。
第三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城市华灯初上。苏祈念刚给雪团喂完奶,正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它沾了奶渍的小胡子,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会来拜访。她放下雪团,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门外站着的人,让她微微一怔。
是苏祈安。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身形挺拔依旧,但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更让苏祈念惊讶的是,她脚边放着一个中等尺寸的、看起来相当昂贵的黑色行李箱。
苏祈念压下心头的疑惑,打开了门。
“姐。”苏祈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没等苏祈念邀请,便径自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目光在简洁温馨的公寓里快速扫过,最后落在闻声从角落里好奇地探出脑袋的雪团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这是……”苏祈念看着那个行李箱,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苏祈安将行李箱立在客厅中央,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住的那栋公寓楼,被划入旧城改造范围,下周开始整体拆迁,限期搬离。”她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苏祈念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在你这里借住几天。”
拆迁?苏祈念记得苏祈安住的那片是顶级豪宅区,建成不到十年,怎么也不可能和“旧城改造”扯上关系。这个借口拙劣得几乎有些可笑。她看着苏祈安那张没什么波澜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问问细节,或者提出帮她联系酒店,但看到苏祈安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以及那不容商量的姿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可以轻易拒绝的。更何况,心底某个角落,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让她无法干脆地说出“不”字。
“哦……好。”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开,“客房……嗯,就是靠阳台那间,有点小,但东西是齐全的。”
苏祈安没说什么,只是拖着行李箱,径直走向那间客房。经过雪团的小窝时,她脚步未停,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淡地扫了一眼那只正冲她摇着尾巴的小狗,鼻子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嫌弃。
雪团似乎感受到了这不友善的气息,呜咽了一声,缩回了窝里。
苏祈念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走过去,将雪团抱起来,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低声安慰:“没事,她只是……不太习惯。”
苏祈安的入住,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苏祈念和雪团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温馨平衡。
在苏祈念面前,苏祈安对雪团的态度始终是冷淡而挑剔的。
比如,雪团兴奋地叼着玩具跑到她脚边,想和她玩耍时,她会面无表情地用脚尖轻轻拨开它,语气淡漠:“走开,碍事。”
比如,用餐时,雪团趴在桌下,用渴望的眼神望着她,她会冷冷地瞥一眼,对苏祈念说:“能不能别让它在这附近转悠,影响食欲。”
再比如,苏祈念给雪团梳理毛发,有些细小的绒毛飘到空气中,苏祈安会立刻皱起眉,用手扇开,一脸不耐:“到处都是狗毛。”
每一次,苏祈念都只能无奈地把雪团抱开,或者轻声解释它很干净、很乖。雪团似乎也渐渐明白了这个新来的、身上带着冷冽气息的高个子人类不喜欢自己,每次看到苏祈安,都会下意识地躲远一些,或者缩在苏祈念的脚边,寻求庇护。
苏祈念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让苏祈安住进来,担心这种紧张的氛围会对雪团造成压力。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每当她不在客厅,或者深夜她已沉沉睡去时,公寓里便会上演另一番景象。
入住后的第一个夜晚,月色如水,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客厅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光带。
苏祈念因为白天作画有些疲惫,早已入睡。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雪团在自己的窝里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
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祈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她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走到雪团的小窝旁。
雪团警觉地抬起头,看到是她,喉咙里发出警惕的低呜。
苏祈安蹲下身,与那只小小的、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洁白柔软的生物平视。她脸上白日里的冷漠和嫌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她伸出手指,动作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雪团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的耳朵。
雪团缩了一下,但似乎没有感受到恶意,它歪着头,用那双乌黑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苏祈安的手指顺着它柔软的脊背缓缓滑下,感受着那皮毛下温热的、充满生命力的小小身躯。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宝。雪团似乎被这轻柔的抚摸安抚了,警惕的低呜变成了舒服的哼唧,它甚至主动往前凑了凑,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月光下,苏祈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弧度。她继续轻轻地抚摸着,从脑袋到尾巴尖,一遍又一遍。雪团彻底放松下来,翻过身,露出柔软的小肚子,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就那样静静地蹲在那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借着朦胧的月光,一遍遍地抚摸着这只她白日里百般“嫌弃”的小狗。冷硬的眉眼在阴影里显得异常柔和,浅蓝色的瞳孔里,映着一点点月辉,也映着这只全然信赖她的小生命的身影。那是一种与她平日形象截然不同的、隐秘的温柔。
良久,她才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已然熟睡的雪团,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重新恢复了寂静,月光依旧温柔地洒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雪团在睡梦中,偶尔会因为梦境而轻轻蹬一下小腿,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而隔着一堵墙,客房里,苏祈安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细微的动静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柔软皮毛的触感和微弱的暖意。黑暗中,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复杂的光芒。
我又回来啦[熊猫头]小狗的名字实在是不知道取什么了,雪团好听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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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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