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沉得像淬了冰的铅,带着能洞穿灵魂的审视,牢牢钉在我身上。花厅里残余的窃笑和低语,周淮安逃离时带起的最后一点空气波动,都在这一刻凝固、冰封。
我僵在原地,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蝶。指尖还残留着窗外阳光虚假的暖意,此刻却被那目光刺骨的寒意彻底驱散。心脏在胸腔里以一种不属于我的、陌生的频率撞击着肋骨,沉闷而急促——不是悸动,是猎物被顶级掠食者锁定时,源于本能的、濒死的恐慌。这具年轻躯壳里那早已麻木的神经末梢,竟被这纯粹的压迫感强行唤醒,传递着尖锐的警报。
我猛地转过头,试图捕捉那道目光的源头。
门缝后的阴影浓稠如墨。那道颀长的身影静默地伫立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逆光勾勒出一个冷硬到近乎锋利的肩线轮廓,挺直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光线只吝啬地照亮了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紧绷着,透着一种无机质般的冷硬。而那双眼睛……即使隔着距离和昏暗,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双眼睛的穿透力,幽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像猛兽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落入爪下的新奇猎物。
周绥岸。
这个名字在我死寂的脑海里炸开,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冽质感。任务目标。必须与之BE的终极存在。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脆弱的肺部,带来尖锐的刺痛。周围的喧嚣瞬间被拉远,扭曲成模糊的背景噪音,只剩下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抑郁带来的沉重疲惫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被这巨大的压迫感挤压得更加粘稠,几乎要将我溺毙。我只想蜷缩起来,把自己埋进最深的黑暗里,隔绝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依依!依依!他他他他……他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他看到了多少?!完了完了完了!】啾啾的尖叫在我脑子里炸开,代码乱飞,【他的气场好可怕!比资料里写的还要恐怖一百倍!依依你还好吗?呼吸!快呼吸啊!】
呼吸?我倒是想。可胸腔像被无形的巨石压着,每一次吸气都无比艰难。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与那深渊般的目光对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白色棉质长裙的下摆,冰凉的丝绸触感稍稍拉回一丝飘忽的神智。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花厅里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扇门后泄露出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刚才还带着看好戏神情的面孔,此刻只剩下惊疑不定和深深的敬畏。林薇和其他几个塑料姐妹花早已噤若寒蝉,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李建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附近,脸上强装的镇定掩不住眼底的惊惶和一丝……狂喜?
“绥……绥岸?”李建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试探性地朝着门缝方向唤了一声,腰下意识地弯了几分,带着谄媚的弧度,“您……您怎么有空过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阴影里的身影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应李建城,仿佛对方只是空气。紫檀木门被彻底推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迈步走出来,动作不疾不徐,沉稳得如同丈量过一般。昂贵的黑色手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冷硬的叩响,每一步都像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上。
光线终于完整地落在他身上。
深灰色暗格纹的顶级西装,剪裁完美得如同第二层皮肤,包裹着他比例近乎苛刻的颀长身躯。肩线平直宽阔,腰身劲瘦,蕴藏着不动声色的力量感。他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露出一小截冷白的脖颈和凌厉的喉结线条,在庄重中平添了几分危险的慵懒。面容英俊得极具侵略性,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的弧度天然带着疏离和冷漠。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清晰地暴露在光线下,是极深的墨色,像蕴藏着暴风雨的夜空,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为之冻结。
他的视线掠过满脸堆笑的李建城,掠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再次精准地落回我身上。那目光不再是隔着门缝的审视,而是近距离的、**裸的穿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将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李欢意?”他开口,声音是低沉的大提琴音色,却淬了冰,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花厅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确认。
我的名字从他口中念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重量。喉咙发紧,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尽管那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空洞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是。”一个字,声音沙哑,轻飘飘的,几乎被自己的心跳声盖过。
他微微眯了下眼,那幽深的眸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像是确认了什么,又像是……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
“刚才,”他往前踱了一步,距离瞬间拉近,那股迫人的压力呈几何级数增长,混合着冷冽的雪松与烟草气息,强势地侵入我的感官,“很精彩。”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没有褒贬,只是陈述。可听在旁人耳中,尤其是刚刚目睹了我如何“处理”周淮安的人耳中,这无异于一种冰冷的讽刺。
李建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额角渗出冷汗,试图解释:“绥岸,小孩子不懂事,欢意她……”
“李董。”周绥岸淡淡地打断他,视线甚至没有偏移半分,依旧锁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手术刀,一层层剥开我冷漠的外壳,试图探寻内里那早已腐朽不堪的核心,“令嫒的‘不懂事’,倒是……别具一格。”
他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冰冷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额发,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我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楚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身体因为本能的恐惧而颤抖后退。
“周家的小辈聚会,看来也不全是乏味的应酬。”他离得太近了,近到我几乎能看清他浓密眼睫下那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自己苍白而空洞的倒影。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磁性,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下次,希望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欢意。”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像在唇齿间玩味。说完,他直起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退去些许,但目光中的审视和那丝诡异的兴味却丝毫未减。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颀长的背影带着一种睥睨的冷漠,径直走向花厅另一侧的出口。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他强大的气场,也隔绝了花厅里几乎凝固的空气。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死寂的花厅才像被解除了冰封,猛地响起一片压抑的、劫后余生般的抽气声。
【妈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依依!你还好吗?他他他……他刚才好可怕!他是不是盯上你了?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下次’?什么叫‘精彩’?他是不是觉得你欺负周淮安很解气?还是觉得你……你像个怪物?!】啾啾在我脑子里语无伦次地尖叫,代码乱成一团麻。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周绥岸最后那声“欢意”带来的冰冷战栗感,还残留在皮肤上,久久不散。阳光重新透过窗棂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原,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底下翻涌着未知的、更加寒冷的黑暗。
李建城这才敢凑过来,脸上惊魂未定,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压低声音:“欢意!你……你刚才表现得太好了!周先生……他注意到你了!这可是天大的机会!”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商人算计的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他。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回家。”我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骤然涌上,不是因为刚才的场面,而是因为这具身体残留的、对喧嚣环境和强光刺激的本能排斥,以及……那被周绥岸强行撕开伪装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溃烂伤口。抑郁带来的沉重黑幕,排山倒海般重新压了下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混合着那挥之不去的、冰冷雪松与烟草的气息,几乎要将我彻底吞噬。
我推开试图来扶我的佣人,踉跄着,几乎是逃离一般,朝着与周绥岸相反的方向,冲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金丝牢笼。只想回到那个冰冷的、奢华的、但至少足够安静和黑暗的房间里,把自己藏起来。
外面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悲伤,只是生理性的刺激。我抬手用力擦掉,指尖一片冰凉。
任务?BE?周绥岸?
那深渊般的目光,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意识深处。
活着,比死亡更艰难。尤其是在一个刚刚被最顶级的猎食者,投下冰冷注视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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