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金棕色眼睛里正倒映着她期待的脸，此时她的形象比以往每一刻都要清晰，明知故问，把答案藏在问题里。
意识清醒，他听到自己说：“好。”
吐字清晰，掷地有声。
阿玖放在桌上的向上摊开的手掌忽然收拢，像是抓住了这个字。
“好。”
这是回给他的。
陆景渊才发现自己盯着她太过于专注了，双唇开合的动作他都记下来，并且下意识地重复。
难以置信，与计划完全不同。
他并没有计划被打乱的焦躁感，顺风局必须追着打，即使确认了关系，两人依旧陌生，他需要更多。。。“等下要在附近转转么？我没有专门来过这边商圈。”
阿玖对于购物兴趣一般，尤其两人圈层差异太大，要逛也难逛到一块去，“我也不太常来，或许找点别的事做？”
这人很合她眼缘，或者说整个人简直完全照着她的癖好长，三庭五眼并不是标准的好看，鼻梁上的驼峰尤显得冷峻，架着无框的金边眼镜让他看起来多了绅士温文，不同的味道交织在一起。
斯文败类。
唔，仅指禁欲同时尽欲的矛盾吸引力，与品格无关。
要说到人品，这位在媒体上露面虽不多，仅有的几则官方访谈也对他本人的生活甚少提及，只有一点通识，他是单身，也没有绯闻。
书香世家祖父、外祖都是大学教授，父母则是本土艺术家，他算是起点比旁人高一些的白手起家，一路追着风口在最近三年成为本市的第一纳税大户。
多好看的履历，这都能落到她手里？
陆景渊经验全无，但追求计划里的待办事项却列了不少，“好，看电影、散步，或者你有其他的主意，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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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样跟着我走，不怕我把你拐带到不知名的地方么？”阿玖与陆景渊肩并肩走着，这位可太高了，她得要拉开距离才能观察到他的表情。
陆景渊闻言稍稍俯首，知道她是开玩笑，但他缺乏这样的聊天经验。好在如何让自己的五官看起来更温和无害，他是会的。
“我也想了解你的喜好，请带我去吧。”前方是青石台阶，他稍稍压低身体抬起手臂横在两人之间，让阿玖可以扶着。
这是第一次身体上的接触。
他的心跳沉缓，好似稀松平常。视线落到她与前两次不同的装束上，柔软的拉绒上衣领口很有巧思，看着像是一朵莲花瓣，刚好半遮半掩着锁骨，温柔细腻的紫罗兰色很能衬白，她露出来的那截颈项在阳光下散着莹莹的光。
柑橘的前调，轻微的玫瑰与奶香垫中，深吸一口气似乎能收到更多的信息，但他却不是能三心二用的人，眼中的莹白与鼻息间的清甜，都令人目眩神迷。
视线由白转绿跳跃到她身后的灌木丛中，转头的动静太明显，陆景渊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晃了眼，空闲的那只手虚拢着挡在口鼻处吸气。
咳。
多此一举。
今天23度呢，又开着太阳。阿玖疑惑地在他着装与面色之间巡视，“会冷么？”
陆景渊一时语塞，还在这时，二十多级台阶总算登上来了，“月老庙”的牌匾印入眼帘。
似乎感觉到他对于上一个问题的困窘，阿玖眨眨眼睛换给他一个新问题，“你有宗教信仰么？”
陆景渊摇头，他对宗教没有研究，不过他也不是个事到临头扫兴的人。“去拜拜么？”
这答得也太顺溜了，阿玖挠挠耳朵将碎发别到耳后，“嗯，最近求了签文想去还愿。”
嗯？月老庙，还愿。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陆景渊感觉不坏，甚至对此有了几分期待，“好。”
“我没有拜会过，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么？”
阿玖看他服务意识很强的样子，心中暗暗点头，可表面上却睁大了眼睛凝视他，在对方几乎要开始检查仪容仪表的时候，正色道：“这位陆总看起来非富即贵，入庙自当注意。”
陆总配合着紧张起来，他倾身靠向她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即便如此仍留有正常的社交距离。
“要注意，凑上来算命的，不可。”
“凑上来给你请香符的，不可。”
“那些凑上来的陌生人，都不可不可！”
端的是聚精会神，却越听越想笑，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明显，看向阿玖的眼神有着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愉悦。
“好，谨听阿玖老师教诲。”
如此识大体，阿玖满意地点着头率先向内走去，“接下来，我们先去游览全国各大寺庙都有的标配--许愿池。”
是了，寺庙里泉池、溪流总是不缺的，那些心中有愿的人看到个吉利兆头就忍不住驻足。
一片圈起来的池塘，周遭八个象棋似的石桩都刻着字，池子里各种面额的硬币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
其中“财”字最为耀眼，积存着的硬币也格外厚重些。
走到这里，阿玖也不管陆景渊了，熟门熟路地从小包里抠出一块钱握在拳里念念有词。
而陆总安静地站在她身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眯着眼许愿，喃喃自语着什么“日进斗金”、“财源广进”的吉祥话。一串成语接龙跑马灯似的闪过去了，她才丢出那枚硬币。
甚好，正丢在金蟾的脑门上。
需要鼓掌么？毕竟那脑门上就这一枚。正起手准备呢，却见阿玖自己已经骄傲地挥着拳头了，“好运！”在她看过来的当时，他的掌声也配合地响起。
“很棒。”
合拢的四指叩击着右手的掌面，节奏缓慢，掌声清脆不拖沓。
有种在什么音乐厅谢幕看评委鼓掌的违和感。阿玖点致谢，不待寒暄又兀自走到“文”字前站着了。
全程只是偶有讲解并不给他发什么任务，也不要求他跟着进行什么信仰活动，他真是陪着来的，只要按下跟随键别跑丢了就行。
一圈逛完，阿玖的社交能量几近耗空，即便是新上任的男朋友，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而他呢？静悄悄地走在她身侧一尺宽距，一脚后距，两人比最萌身高差还要大的差距使得阿玖偷偷腹谤：这大长腿跟着她走，不得踩成小碎步了？
眼角余光瞟着那宽阔的肩背，即使不穿西装也能看出是个衣架子，二月天难得的艳阳里乍暖还寒，虽然这位全身穿搭中规中矩，此刻却阳气过旺似的卷起一半袖子露出半截手臂，肌肉线条优越，静脉清晰连贯手腕与手背，指节...
就这样，刚还咳咳呢！
今天人真太少了，那种哎呀撞到了怀里顺手牵上的桥段，都没个搭戏的。
那个“你手好大啊~”的梗是怎么演得来着？书到用时方恨少，实在不行自己创造！
天气好人不多，临山景区空气清新，正是散步约会的好地方，如果能有些轻松的话题就更好了。
“那个，阿渊?”
"嗯？我在。"陆景渊转头看她，因为离得近，他需要稍微俯身才能与她对视。
阿玖老师确实是个幼小教师。有时对朋友会忽然轻声细语像对待孩子，有时忽然发出指令叫你别淘气，又有的时候用建议的口吻提出一些令人哑然失笑的主意。
像刚才，跳过追求直接交往吧。
或者像现在，“要牵手么？”
她仰头接住他的目光，张开右手悬在两人之间。
整个人仿佛卡顿了一瞬，初时是怔愣屏息，然后心跳逐渐回笼，陆景渊的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等真牵住了才想起要回答：“乐意至极。”
还不太熟悉的两人同样缺乏经验，交握的双手将对方的温度和触感传递回大脑，是温热或炽热的，是柔软或骨节分明的，是微微颤抖着的。
脚步不断向前，两人的步频变得和谐，陆景渊稍晚一些迈步子，这样阿玖就一直在他眼前。
二月初的林间微风还带着凉意，然而这二位气血都旺，没一会儿就捂得阿玖想撒手。她又停下，在陆景渊的疑惑中抽出自己的手，五指再次张开给他看手背和掌心的水汽，“阿渊你阳气很旺诶。”
陆景渊觉得这应该是夸奖的意思，但很显然自己热到她了，再次伸手时他也如同她一般张开五指，在她的注视中与她十指相扣，“这样对么？”
“嗯哼，可以。”阿玖老师满意地点头，摇晃着两人的手快步向前走，“下次这样牵哦。”
陆景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也点头，嘴角翘着又想要做出习惯的笑脸，却好像忽然忘了步骤，困惑片刻最后只低声应了，“好。”
这个字的尾音很长，好像还带着未尽的热乎气儿，婷婷袅袅如炊烟一样向上飘。
本市是知名的水木之都，水旺有知名的湖泊和湿地还有湾流临江，木旺则从全市超过90%以上的绿化面积可以看出来，三面环山一面城，临近市区也有不错的山麓。
越走越深几乎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鸟鸣和风刮树枝传来的沙沙声，他们俩的身距仍在缩短。偶尔转弯，两人的手腕磕到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脉搏。
掌心又出汗了，十指连心，无人松手。
“前面是岔路诶。”没有路牌三岔路口，两条去路上杂草不多，石板上也没有泥土堆积，显见都是前人走惯了的。
“嗯，看下导航吧，附近应该有茶室。”陆景渊今天第二次掏出手机。
阿玖贴在他手臂边上，看他找地方导航。
太近了。
他特意将手放得低一些，不然阿玖都看不到手机屏幕，但高度与使用习惯相去甚远，身体又一次先于思考作出反应，牵着阿玖的手转了个圈，将人虚环在自己怀里，下颚贴在她额际，“右边五百米后有茶室，左边三百米后临近马路。”
说话时两人靠近的地方难免磕碰，除了手以外的肌肤产生了微妙的接触，阿玖感觉到自己半边脸发烫，但她不敢动，刚才还说做老师呢，这会儿倒有种被反制的窘迫。
麻痒直往心里钻，羞赧使她想要躲闪，身体却更硬气些，手指动了动挠在陆景渊的掌心。
“耳朵痒。”
陆景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掌还有这样的开关，几乎是在被挠到的当时就僵直了，再听她那撒娇一样的三个字，原本贴近的地方变得尤其敏感，再轻微的接触也让人发颤。
更不想撤开了。
他低头盯着红透的耳朵，沿着色彩的深浅继续往下看，粉白的后颈，在紫罗兰色衣领边缘白得甚至泛青的锁骨。。。思绪翻腾，眼中闪过幻影，他几乎看见自己咬上去的样子。
太快了，他闭上眼。
太快了，不可以。
喉头滚动，绮念也被一并吞下，他用下巴抵在她耳朵上蹭蹭，“这样呢？”
阿玖不语，心里颤颤悠悠前行的绿皮火车奔腾成了高铁，带着她为数不多的防备咻得一下跑得没影儿。
“行吧。”她咽下口水强装镇定，眼睛瞟到他的腕表上，那十二个罗马数字她还是看得懂的，故而也就发现了两人不知不觉沿着山麓竟然逛了两个小时？！
“我有个朋友恋爱脑，一日暴走十九公里”的新闻如雷贯耳，她咽了下口水，手指戳在陆景渊的手机上将地图往上移，再放大。
这是一个白天的约会，八公里已经足够聊表敬意，无须等到夜幕降临，阿玖要回家了。
陆景渊的车在开到小区外的大道上就被勒令停下，“不不不，迈巴赫不要开进去。”
有一种被嫌弃的感觉，他一时想不到迈巴赫能做错什么，但尊重是最起码，他踩下刹车才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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