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席尚且懵着，揉了揉眼，不知道康乐这是在做什么。
“什么自相残杀，什么立储？你再说一遍”
云席顿了顿，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的动了动嘴皮，连刚才说的原话也一个字憋不出来了。
威胁的情景占据大脑，他被蒙着眼睛，耳边的声音模糊朦胧，一醒就更想不起来那人说了些什么，要不然早就在被闻征审讯的时候全盘托出了，他可不是那种故意藏掖的人。
云席撇撇嘴，有点无奈的委屈，但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最终还是没能帮上什么忙。
夜色深厚，下人带他们来到了各自安排好的房间里，几间屋子挨着，云席和闻征呆到一块去了。
康乐的休息时间算不上规律，十二个时辰里断断续续的睡了醒，醒了睡，想起什么算什么，这会被云席的梦话绕的思绪紊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塌上的被子已经皱成一团，围帘遮挡也挡不住她那狂野豪放的睡姿，她就这么在一片漆黑里盯着空荡荡的屋顶，睁眼沉思。
没过多久，心烦气躁的火焰还是没降下去，她坐起来，随意找了件外衣披上，下榻推门去外面坐着。
这里的水气足，树啊花啊被养的很好，朵朵娇鲜欲滴，就算在无灯的条件下也色彩明艳，美得突出。
康乐在那石凳上拄着脑袋发呆，心想着这还是头一回不在自己宫里赏花，还是在半夜时候。
耳后有个什么动静，康乐转头去看，就见萧封止着装规整的出现在她面前。
这人……是不睡觉的吗
随着萧封止走到她面前，浅浅拘礼后在康乐的眼神示意中缓缓坐下。
有月无风，有景无茶，说实话，他并无能赏出一番别味的意境，也知道康乐公主半夜出来并非单纯赏景。
“殿下在想什么？”萧封止难得主动开口问。
两人一同望着孤傲挂着的悬月，各有所思。
康乐拢了拢自己的外袍，有些无精打采，她又把脑袋往前伸了伸，架到了自己撑在石桌上的臂弯里。
“在想……原来出宫是这种感觉”
萧封止有一瞬的不解，他回想着自己入京不久就听到的康乐公主‘美名’，大多都是张扬肆意，不服管教。
原来出宫对她来说，依旧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吗？
“殿下盛宠，出宫不应会受如此管制，为何……”
萧封止只能大致猜测到与她那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有关，但宫里宫外宣称的都是落水癔症，没人信她是真的有此异能。
就连她的父皇也是如此。
“还能为什么？自是我父王倍感担忧，怕我遇险罢了……所以萧令使，可务必要保我周全啊”
原因真假参半，就连康乐自己也分辨不出，当个玩笑说过去就好，哪里至于在这恼人事上浪费时间。
萧封止无声望着，想透过康乐那双稍带调戏的眸子中挖掘什么，但夜很沉，她的双眸也寂暗。
于是他便不再提了，换个当下更为迫在眉睫的话头。
“殿下觉得，韩王……能堪大任吗？”
康乐把脑袋支了起来，在萧封止开口时便已不再看他，良久后，才清晰的吐了一口气出来。
“立储乃国家大事，本公主一介女流，可没资格去说谁行谁不行，倒是萧令使……不论是哪位皇兄，有了萧令使的支持，那才是如步青云”
她有意避开类似的话题，但要是说不敢，无人会信。
萧封止不依不饶道：“若臣支持殿下，那殿下，岂不可以争个女帝当当？”
康乐哼笑一声，完全想不明白萧封止哪里来的逻辑，只是皱眉略带着斥责意味：“萧令使，你胆子倒是大的很”
“谢殿下谬赞”萧封止没脸没皮的应着。
“你放心，若我能当女帝，定封萧令使你个后宫正位当当”
“……”
扳回一局的康乐心情不错，虽然也不清楚立储这样的大事为何在他二人之间能进行得如此玩笑，但她转念一想，萧封止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加上白日里云席嘴里断断续续的话，她合理怀疑，在萧封止的猜测里，她那位韩王兄一定脱不了干系。
事未有定论而不可妄自揣测，康乐微微扬着脸，思绪到此结束。
罢了，有些事一夜解决不了，不如等明日天光大亮的时候再去费力气。
几刻钟的时间已经悄然过去，康乐意识到自己的眼皮终于有些沉时，她打着哈欠眼含水汽的想要起身回房，转眼见萧封止还一脸沉浸的望着夜空，姿势却仿佛如临大敌。
赏也赏不明白，非要在这里干坐着，到底是为了陪她还是拿她来解闷儿？
康乐觉得，第二种也不是没可能。
她自顾自的抱着过长的外袍尾部进了屋，随意的将它搭在什么地方就上了塌，直到听见外面门一开一关的声音结束后，她的气息这才放松平稳。
夜半，偌大的莫府上此刻有一盏灯常亮。
门外守夜的丫鬟死命的捂着鼻，在断断续续传来的痛苦哭喘动静下煎熬忍耐。
这已经是他家主子带回来的不知道第几个姑娘。
崔情香一用一大把，饶是屋子再大也能穿到外面来，尽管捂着口鼻，可门口的这两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些身软，站不住的想要跪下去。
老爷夫人病逝，主子也无甚正经事做，整日吃着家底，时时刻刻不见收敛，原以为这日子终有一天会随着莫家亏空而结束，谁知道自前些天开始，府上用度不降反增，就连外欠的银两也还清了……
只是苦了她们整夜提心吊胆，听着令人作呕的声音，闻着让人情迷意乱的脏东西，还要当值守夜。
……
翌日初显，晨光熹微，薄雾打湿花瓣草叶，街道也在缓缓转醒，筹备繁华。
康乐是被门外的窸窣声音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不知道是何时辰的伸着全身筋骨，躺着醒神。
门外声音渐渐清晰，柳雪掐着时间走到房门口，叫自家主子起床梳洗。
得到应允后，柳雪这才推门进去。
刚从外面回来的萧封止恰巧撞上这一幕，他手里拎着寻觅回来的江南特色早食，在门外思考两秒后竟不往里面走，反而坐到了昨晚的那方石凳上安静等着。
按照康乐公主对新鲜玩意的好奇程度，不出意外的，在她刚出来时，视线仅仅一瞬落在萧封止身上，随后便转移到桌上的严密包装。
“这是什么？”她还没等萧封止站起来，就已经自顾自的坐下将那封纸扒开。
“早膳”萧封止言简意赅。
“你买的？”康乐动作顿了顿，终于又将视线投射过去。
谁买的不都一样吗？萧封止微微眨了下眼，不理解她这么问是为什么，但还是依言点点头。
而后瞬间，他看着康乐公主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虽是皱着眉，嘴角却是扬着的，且眼中笑意明显，刚醒来的懵懂也随之消逝。
萧封止的理解里，殿下这应该是夸赞的意思。
趁着没人注意，他无声的挑挑眉，表面对康乐往嘴里塞吃食的动作满不在乎，可还是在看到满意神色后才抽离视线。
知州一早来过，被沉浸在吃食里的康乐一口回绝，还特意叮嘱以后也不用来。她自己觉得这套礼仪繁琐无用，便借着手上的权力将这些都免了。
银枝有些贪吃，相比于浅尝辄止的几人来说，她简直称得上饕餮进食，把闻征整个都看呆了，一旁的萧封止抿嘴动了动喉咙，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莫家家大业大，府宅离这知州府称得上近，康乐行至门口，看着眼前知州早已换好的轿子，无甚波动。
莫府宅静，饶是街上早已热闹的成了锅粥，他家大门还依旧紧闭。
闻征上前敲了两声，“康乐公主与靖玄司令使远至于此，还不赶快接见！”
他透着门缝看到两个下人快步赶来，除此之外，院里一片冷清。
这莫府好像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在几人往内院走时，一路上称得上是冬日赏花，凄凉无限。
多余的陈设一概没有，只有孤零零的几簇不属于这个时令的花，看着花瓣已经腐烂。
入书房之前，瓷杯摔在地上的刺耳声陡然响起，叫停了几人的步伐。
康乐闻声看去，只见那房门紧闭，吼声却大的清晰：
“滚！没见小爷我睡觉呢”
康乐面上无波，萧封止更是泰然自若，甚至还抬脚无视他接着往书房走去，康乐跟着，余光里见闻征转了个弯。
没走两步，柳雪也没忍住转身回走。
巨大的一声响动，莫家主子的房门被闻征一脚踹开，柳雪不知道是因为嫌他这么做太过粗暴还是什么，看向他的神情有些怨怼。
不过下一霎，闻征好像知道了她是何意。
柳雪毫不拖沓的夺过了侍女手上端着的盆，一点不留情的全都泼到了男人脸上。
那水是烫的，床上的人被刺的一激灵，又冷又热的一下睁开眼，张嘴就要骂：
“是哪个贱……”
他一转头，就见两个生人站在他的床边，还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但他不论怎么看，都确认了这是下人衣裳，即是下人，又哪有忤逆他的道理。
他推开怀里倒着的没人，下床跌跌撞撞就要先向柳雪动手，只是没想到自己身上先是一痛……
臂骨脱离的那种酸疼感渐渐席卷加深时，莫永安终于是又气又怒，脸上物件都皱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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