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玄司上上下下无一不投来怪异目光，那名侍卫声生生迎着这样的目光一路跑到了萧封止的面前，然后猝不及防的被闻征敲了下脑袋瓜。
“闻副使，您……您这是”
他捂着头顶上晃晃悠悠的盔帽，在萧封止和闻征身上来回的徘徊。
“喊这么大声作甚！来我们靖玄司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公主的名声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侍卫半知半懂的怔愣着点头，视线移到一旁坐着的萧封止身上，看到他沉着浓眉野狼一般的眼神，瞬间清明。
不等闻征过问，萧封止便先一步站了起来起身去外迎接。
靖玄司里不管是关押的，审问的，还是受刑的，都出奇默契的噤声，谁都不想再多得罪一分萧令使，更何况他们口中所说的公主又未曾见过，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木架上的两个人嘴巴堵的严严实实，从听到公主来了的那一刻起，两人相望一眼，生无可恋的仰起头，但还是竭力的将头偏转过去，自欺欺人的转移视线。
青石瓦砖片片血迹，在康乐踏进靖玄司大门的前一刻被泼水掩盖过去，好闻的皂角味充斥着整座靖玄司，萧封止于走廊转弯处和她相遇。
“萧令使的人果然勤快……还管刷地”
她心中了然，嘴上还依旧要打趣。
不过是斑斑血迹，倒还不足让她称奇，只是萧封止下人的这一番做法，倒是叫康乐觉得好生有趣。
“殿下来，自然是更要勤奋……的刷地”
他无声的瞥了眼趴在地上卖力的弟兄，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了康乐的话茬。
“带我去见他们”
步入正题，康乐无过多周旋，萧封止也不过多询问，她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探查到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她所能知道的，也都是萧封止想让她知道的。
每离审问间进一步，康乐的脚步就略显气愤一分，她恨不得将这靖玄司的地砖踩穿，又或者是徒手掰下一块扔到那刺客的头上。
直到看见被绑的滑稽的两位“刺客”，康乐的气息沉了沉，攥着的拳头却松了。
“呵——”
没来得及动点真功夫，此刻二人还是完好如初，只是一个脸左歪，一个脸又歪，掩耳盗铃似的不去对视康乐。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半空中伸出了手。
众人疑惑不解之际，柳雪朝前迈了一步，弓着身低头将一只软鞭送到康乐手上。
“我让你玩刺杀！”
长鞭破空，撕裂的怒吼声惊呆了场内和场外的所有人，闻征站在萧封止身后敬佩的瞪大了眼睛，他斜睨了眼自家主子，看他虽是浅皱着眉，眼底却含笑。
火辣辣的疼痛在身上炸开，柱子上的人斯哈斯哈的喊叫着，被闻征嫌弃的撇了一眼。
那两人是韩王府上的近侍，饶是再蠢笨如猪的人，都不能想到要派自己的亲侍去明着面的刺杀。
康乐握着鞭柄的五指因气息不稳而微微发颤，萧封止蹙了下眉，向前一步挡了康乐半身。
事情或许已经有据断论，可涉及到皇子，这结果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件易论之事。
萧封止所要的近三月纸张调取记录于午后被送来，意料之中的有了些无法抹去的更改记录，其中种种，均指向了一个人——尚书府门生，郝昭。
但单凭一个尚书府门生，还断然达不到可以随意使用御供墨的地步。
只不过线索指向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人，萧封止和康乐心里也大概明白是为什么。
靖玄司的嚎叫声在康乐和高贵妃迈出门槛的那一霎那便开始了，高贵妃抖了一抖，脊背瞬间挺直，匆匆迈着步子走在康乐前面。
都是要去尚书府的，萧封止抬眼对上康乐停在马车边上望过来的眼神，抬手示意似的轻轻拍了拍马头。
就这样，骑马的带刀令使领着公主的豪华马车，招摇过市引人注目。
高贵妃参不透这一个公主一个令使到底在干什么，但眼下自己的案子终于要水落石出，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郝昭原本是江南来的穷苦书生，为了进京赶考花完了身上所有的银钱，寒冬腊月的倒在了尚书府的大门前。
高肃有心收留他，叫他吃饱穿暖，供他读书写字一直到考试，他也不负众望上了榜眼，只是不知道为何到现在也没能谋个一官半职，只能在尚书府里当门生。
他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任谁也想不明白，信件的事能跟他扯上关系。
尚书府外，车马顿停，先一步已然探过的闻征快步出来汇报，说：“郝昭想要自缢，好在被兄弟们及时控制住了”
康乐听罢浅皱了下眉，不好多什么，只得先往里走弄清楚情况。
脖颈上的深红血色印记看着煞人，郝昭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看样子还未反应过来。
靖玄司使几个人将郝昭拉起来，强迫他虚耷耷的瘫软跪地，架着双臂使他能顺气答话。
不过多时，郝昭缓缓睁开了眼，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也曾有过一瞬间的震颤。
不过他很快便掩藏了起来，眸底满是不甘和愤怒，连表情也在渐渐恢复的力气中变得扭曲复杂。
闻征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放肆！”
拍打声如雷贯耳，郝昭像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一般，怒目圆睁的开始嚷嚷着叫人把他松开。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我马上就是圣上亲口答应的御前督使，我马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大臣！”
“都怪你们！”
怒火中烧使他口不择言，看着有些精神溃散的郝昭，在场人无一开口，只是神色复杂的各有心事。
等着郝昭又把才恢复不久的力气发泄完，真正开始问话的时候，他却一个字也不说了。
两方僵持，萧封止耐心即将耗尽似的蹙着眉，冲架着郝昭的几人使了使眼色：
“把他带回靖玄司”
郝昭终于耐不住抬眼。
就在几人刚有动作时，高肃提着他那腿前衣袍姗姗来迟。
顾不得行礼，高肃的眼珠都要瞪了出去，他紧盯着狼狈跪地的郝昭，郝昭也破罐破摔的不惧回怼，气的高肃笑也不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你……！”
“我大雪夜好心收留你，你竟还我女儿如此之深，你究竟是什么毒蝎心肠！”
他哎呦哎呦的悲悯起来，祈求上苍垂怜却不得果的仰头安静望着，湿泪浅浅一层挂在眼睑上，本要涌出却生生的顿住了。
“你若真心为我，凭你尚书之位怎可能为我谋不到一官半职，你就是嫉妒我的才华，嫉妒我年轻！所以买通了朝堂里那帮人让他们都不要我，是不是！”
高肃眼前黑了又黑，差点没倒了过去。
萧封止没有给他们那么多交流是非对错的时间，又一次看向闻征，随后，郝昭就在自己的不甘怒吼中被拉走了。
按照萧封止的品阶，他尚且不用惧怕，只是为何这康乐公主要跟着来去，一刻不离。
高肃想不明白，低着头有些许难办的皱了下五官，抬头时又换上平常正经神色。
“殿下，让您受惊了”
他作揖话出歉意，余光里注意到康乐身型晃了晃，走了两步到一边座椅上坐下了。
“尚书多虑了，这毕竟也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有些许几个怪人倒也不足为奇”
她慵懒的歪靠着，长长卸下一口气，虽是来去都坐在轿子里，可刚才站着看戏的功夫，好似就费光了她的力气。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高肃作为这一府之主，不好赶人，只得硬着头皮请他们留下一起。
原本早已准备好‘司中事务繁多先行告辞’说法的萧封止，也因康乐的一个不起眼的抬头而选择噤声。
“萧令使”她略过高肃，向萧封止望过来，叫他，“若是不吃这顿午膳，下一步，你们靖玄司该做什么？”
两人在空中有过短暂一瞬的无声对望，萧封止弯了弯唇角，答：“这郝昭既然是疑犯，自然是要查他的房间”
高肃眨眨眼，心道怎么还没完。
不管怎么着都是欺君之罪了，高肃现在竟有点反不过味来，抱着都是要死的心情，对着高贵妃死的疑点也有些关心不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还有个孩子尚在人世等着人救他。
“那便现在就查吧”
康乐说完便闭上眼，不容抗拒的支着脑袋，饶有一番耐心耗到底的意思。
萧封止给闻征去了个眼神。
“弟兄们，都给我好好的查！”
阵阵脚步声沉重且快的找到了郝昭的房间，而让人意外的是，那些能够证明郝昭罪行的赃物，竟就摆在了明面上，桌案处还摆着一封认罪书。
纸墨所用与那威胁人的信是没有出入的，萧封止捏着那薄薄纸张，眯了眯眼。
替死鬼的戏码做的仓促而又潦草，回程的马车上一时沉寂过了头，萧封止一改前头领队的位置，驾马近贴在了轿子窗口处。
“郝昭的审讯，臣稍后让闻征给殿下送去”
听不出他话中是已然断论还是在向康乐询问，也或许只是想试探试探康乐对此事的态度。
半晌，轿子里传来一阵闷冷声音：
“不用，本公主亲自去”
萧封止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点点头，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走在她轿车身侧，时不时的转动眼神，制裁几个怯声议论的多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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