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的巷子里,温忆兆单手挎着竹篮,望向几步之外的一群人身上。
那里几个身着整洁体面、家仆打扮的汉子围作一团,围着里头两个衣着不凡的青年。
两位青年一高一低,气势一强一弱。
温忆兆并不识得那位站在几位仆从前,衣着华贵体面的公子,却认得他一身凌厉气势所欺压的对象。
沈二?!
她颇为惊讶地看着眼前一幕:那锦衣公子正伸手按在沈宗璞的肩上,整个手掌深掐进那只瘦削的肩头,用力到泛了一层白。而他手中的沈宗璞正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眼帘半阖遮下了眼瞳,一张唇口微颤着。他那一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攥着袖摆,又隐隐地发着抖。
她恍然记起几日前在他后颈见到的两道青紫淤青,忽然明白了那伤是因何而起。
“哎!”
一道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巷子里的焦灼气氛。
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与他的几个狗腿子循声望来,就见狭窄的巷子间,正直直立着一位圆脸女子。女子穿着简单质朴,手中还挎着一个装满了菜的竹篮子。
那头的锦衣公子很快回过神来,敛唇笑着:“呦?今日还有美人救英雄的戏码?”
“瞧你装束也不是平常人家,怎还干得出此等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事儿?”温忆兆轻缓着步子走上前去,目光正正放在那边被人逼在墙上的沈宗璞身上。
陈缘甫挑着眉看向那个不知所谓的丫头,哑着嗓子问她:“你可知晓我是谁?竟敢管我的闲事?”
温忆兆笑了,“我管你是谁?我既瞧见了,就不能由着你欺负人!”
她说得正气凛然,毫无惧怕之意,实际上发怵到不行。
“沈二,今日你走运了嘿!”陈缘甫邪笑着拍了拍沈宗璞的脸。
巷子阴暗逼仄,阳光照不进来。里头到处都是阴恻恻、黑洞洞的,根本叫人看不清那沈二公子的神色。
温忆兆将那公子的行为具看在眼中。
看来沈二被他欺凌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乎,在那位公子还未有下一步的动作时,温忆兆飞快地朝着那群人之间冲了去。从菜篮子里掏出一把青菜几个鸡蛋就往那群人身上丢去。一瞬间,菜叶子粘着破散的蛋液糊了几个家仆一身,流淌下来的橙黄蛋液滴落在地,溅的到处都是。
在他们只顾得上躲闪突如其来的投掷物时,她拉起呆站着的沈二就往巷子口奔去。
……
清晨的霞光投射在整座京城之上,为无数的屋顶檐廊覆上一层金辉。
冲出小巷,自楼宇间泄出的屡屡金光照耀在正大步奔逃的前后两人的脸上。
温忆兆步履不停,正欲往北面的惠安坊奔去,身后的人却无情地甩开了她的手。
她悄悄攥了攥手,回味着方才手中的冰凉。
“你没事吧?”回过神来,她才关心问向面前脸色晦暗的公子。
沈宗璞后推开半步,眼神冷得像冰:“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专程来看我的笑话?”
“我不……”温忆兆刚想解释,就见他转身要走。
她赶紧追了上去,“你身上的伤都是他弄的?”
“与你无关,”沈宗璞不悦地皱眉,冷声道:“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走得极快,只留给她一个倔强的背影。
温忆兆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谁知道那个公子有没有在哪条道上堵着他们呢,万一再遇上,那可真是不妙了!
她跟着沈二安全地穿过巷子,转入一条宽直长道,没走一会,眼前出现一处门楣庄严肃穆的建筑。
宽大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国子监”
沈宗璞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还要跟吗?”
温忆兆抿了抿唇,干笑着说道:“你进去吧。”
也算是顺利且安全地将人送到了,想来在这国子监里,那几个人也不能欺负他了。
等人影消失在门隙之间,她才挎着竹篮往回走。
……
回去的路上,温忆兆细细地琢磨了一番。
今早阿稞古里古怪地拉着她出门,带她进了那条巷子后,人就不见了。
好像,阿稞她就是故意想让自己看到沈二被人欺凌。
所以,阿稞早就知道沈二遭人欺负了?
可为何一定要带她过来亲眼看着呢?
莫非……?
这和阿稞的任务有关?
稍稍理清了些思路,温忆兆决定等阿稞回来后再细细盘问。
问题再回到沈二身上。
方才她举止冒失,已然冲撞了那位公子哥。
连沈二都要避其锋芒,显然这位公子不是她能招惹的。
难保那位不会再找上门来,说不定会加倍奉还到沈二身上!
这可如何是好……
温忆兆咬着下唇,拧眉愁思。
首先该做的,是要在沈二身边多安排些仆从跟着。
于是,一回沈府,温忆兆通过涟水找来了府上的管事。
管事被赐名阿生,如今已是半百年岁,府内丫头小厮皆叫其生叔。
生叔被涟水引来小院,问候向正等着的温忆兆。
“生叔您可知晓二公子上下学时,陪同的小厮有几人?”温忆兆问他。
生叔发须已花白,听她问话,先是一惊,而后才垂了眉眼,回话道:“二公子不喜人跟着,往日里派着的两个小子被公子遣散了。”
“所以一个都没有?”温忆兆惊道。
“那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受了……”她话音一顿,没将沈二受人欺凌的事说出来。
“姑娘说的是啊。”生叔管事数载,哪会不知道她话中原由,听她语音恳切,自然引出心中悲凉来:“夫人总有交代,吾等不敢不从。想来若是由姑娘出口安排,府中下人也会听由您命,不再懈怠。”
温忆兆心思随其一转,知晓了他的意思。
“那便这样吧,往后上下学时,便派四位仆从随我一同护着二公子。”她搓着指头提议道。
生叔颔首,应下了。
……
送走生叔,温忆兆坐于房中,看着满园春色,心里却沉甸甸的。
她想起了沈二的那张脸来。
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为何甘愿受人欺凌,既不反抗,也不设法保护自己?
在巷子里的他,明明浑身都在抖着,却还要装作一副凉淡冰冷的样子。
那日幽深水道中,他亦是任由河水侵没却不挣扎。那样的他好似就如一个魂死身在的躯壳,干巴巴地活在世上。
他清瘦削弱,模样可怜,却又十分清冷无情,说出的话尖锐刺人,毫不留情面。
温忆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酸涩不已。
她不知“酸”从何来。
她全然不该去同情一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哥,也不该真情实感地去心疼他。
“哎……”挣扎到最后,房中人只长叹一声。
……
悠闲的时光总是过去飞快。
温忆兆算准了时辰,只身出现在小厨房中。
今日小厨房已备下了整鸡一只,排骨两根,配菜佐料若干。
今日晨间,她与阿稞往那药铺子里买了些山药黄芪与枸杞。
她打算蒸一锅药补鸡汤好好地消一消沈二公子的病气与那一股子火气。
再做一道口味清淡适宜的蒸排骨,开开胃。
温忆兆撸好双袖便着手将那只整个洗净的鸡利落切块,放入锅中飞水。
买来的黄芪泡入水中,洗净。再取来早晨买的山药来,削皮切块,还准备下一小把枸杞待用。
往小炉上架起一干净砂锅,放入姜片、黄芪与飞过水的鸡块,加入清水煮至沸腾。
鸡汤处理简单快速,等盖上锅盖,便可暂且忽略不管。
蒸排骨便更加简单:
排骨切块洗净放入陶碗之中,淋入些许清油、酱汁与宜粉后,端好陶碗,稍加抖动,使得油汁粉末均匀地包裹在粒粒排骨之上,便可放去一旁静静腌制。
等够差不过半个时辰,起锅放水,锅中架上蒸笼,将腌制好的排骨放入其中,隔着沸水蒸够一刻,便成了。
温忆兆坐在炉灶口添着柴火,不时地擦着额间薄汗。
等到日头偏西,她回了院子喊了涟水去看着锅炉,自个儿往外头去寻管事的。
生叔安排很是妥当,她急急赶去,就见着四个仆从垂首站在一处,正等着她来。
她谢过生叔,领着人往国子监去。
……
日头还早,天还清亮着。
国子监外已停满了车马,各家的仆从成群成簇地聚在一起闲聊。
温忆兆带着人站在角落,目光紧紧盯着国子监的大门。
显然在外头等着的各家仆从们日日来此,已然是相互混熟了。
她今日才来,往这人群中一站,瞧着就眼生。
于是那些个仆从交头接耳间,不免将目光投往她这堆人的身上来。
温忆兆镇定自若,目不斜视,浑然不把那些人的声音听入耳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听得一阵忽缓忽急的铃声响过,一片静悄的国子监内陡然间喧腾起来。
沉重厚实的大门缓缓打开,成群结队的公子哥从里头迈了出来。
温忆兆立马定睛去寻,不忘吩咐几个跟着的小子。
“快!好好找找,别给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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