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明灭的碳还未熄就又被加入了新的燃料,带着细麻质感的浆黄纸钱折上一折,被整叠丢入火盆。
魏郝今年七岁半,他有先天性的智力障碍,火光下,像黑曜石般透亮的瞳孔倒映着父母亲悲痛的神情。
魏郝不懂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爸爸妈妈在看完最新的报道后哭得很伤心。
魏郝捡起地上被风吹跑出的半截金元宝懵懂着问:“我们在做什么呀?”
魏妈妈想起苏望经纪人的叮嘱,她侧过脸拭去眼角的泪,艰难地扬起一个笑。
“在给姐姐寄钱。”魏妈妈回答道。
魏郝歪头追问:“是下午的姐姐吗?姐姐去哪里了?”
“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火舌吻上,暗色的灰吞没了掺满哀与悲的纸。
“姐姐不回来了吗?”魏郝愣了愣又问,他还记得陌生姐姐拥抱的温度,比大夏日里的烈阳还要温暖。
魏爸爸伤了嗓子说不出话,魏妈妈哽咽得说不出话,一时间没人回答魏郝,只有火焰上窜着发出“啪嗒”的爆裂声。
“我知道了!”魏郝恍然大悟,他将半截金元宝轻轻放入再次燃起的火苗里,又跑到蛇皮袋前,往外不停地掏着纸叠祭品。两手拿的是他精挑细选的‘迈巴赫、法拉利’,脖子上挂的是七八串纸叠金元宝,他摇摇晃晃蹲到火盆旁。
“是不是钱不够买不到票呀,妈妈小时候也因为没钱不能回来。”魏郝语气坚定地说,“不过没关系的,郝郝给姐姐寄好多好多钱,以后郝郝赚的钱会给姐姐,姐姐想回来多少次都可以。”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郝郝呢?郝郝想要谢谢你。”
狂风袭来,卷着半燃的纸飞上半空,那纸燃着,烧尽了最后一份想念,化为灰白的雪,掠过枯树,跨过河流,飘进荒冢。
三人一猫自林间小道穿行,三公里的路对作为生魂的苏望来讲还是太远了,她弯下身喘着气,“还…还有多远?”
黑白无常碍于保密协议一路静默,好不容易有个能回答的问题,黑无常率先憋不住了,他激动着回答:“快…”
话头突然止住,片刻死寂后白无常在一旁捂着唇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声太过低沉,像男人的嗓音,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同时变脸。
这该死的保密协议居然连声线也不能暴露!
苏望仰头叹气,不靠谱,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整整三公里的路程,苏望的问题无一人解答,她在心里默默投诉,有问不答,服务态度简直有待商榷。
不仅如此,两位鬼差的行为与她记忆中好友的形象简直相差甚远,不过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上吧,说不定能借着职务之便找到他们。
苏望肩头的小猫好像读懂了她的表情,乖巧地低下头蹭着她的侧脸。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为其难打五星好评。”苏望伸手去挠小猫的下巴,无奈地纵容着,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头顶红月闪烁,平日里耀眼的星不见一颗,苏望抱着猫打算起身离开,阵风打了个卷从她身边擦过,苏望鬼使神差地回了头,半空中漂浮的细小灰烬同初雪般落在她的发梢。
“身份证号?”
“0106xxxx”
“嘶,怎么会没有?我再翻翻。”土地庙前花甲之年模样的白胡子老头将厚厚的名薄翻开,他手指停在新版身份证名薄登记处,眯着眼睛费力地找寻苏望的专属编号。
黑白无常将苏望放到土地庙前投下枚纸钱就匆匆离去,只剩苏望和只猫一同伸着脖子帮忙找着。
土地公捋着胡子摇头:“生魂一列确实没有这个号码,你叫什么名字?”
“苏望,我叫苏望。”苏望一目十行抽空回答,小猫的瞳仁里闪过片刻茫然,尾巴摇晃的弧度慢了下来。
“苏望,我叫苏望,你呢?你叫什么?”
记忆翻涌,中断的回忆不断衔接起来,小猫头痛欲裂,无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呜咽。
苏望担忧地抱紧小猫安慰着,只有土地公看见猫瞳里绿光闪烁,他抬眼打量苏望,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拍着脑袋,指着角落里缓缓浮现的两个黑字笑了笑,“嘿,原来在这,真是老眼昏花咯!”
“苏望,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rose麻木地站在病门外,苏望生前的一切明媚都化为她指尖的一封确认死亡通知书。
两天前她才叮嘱过苏望降温多穿衣,现在a市的寒风已经从廊下穿过,无尽的凉意缠着她不肯离去。
rose胡乱抹了抹脸,一张苍白的脸擦出几分血色,她没有精力哭。
苏望见义勇为的举动被一些人发到网上了,她童星出道以来口碑不算特别好,但实力过硬,热度却一直久居不下,一时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死亡信息砸得rose头发晕,记者们蹲守在病房外等着拿到苏望死亡的一手消息。
医生推开病房对她摇头,一旁腿瘸的“病患”手机发出“咔嚓”一声,rose和医生被闪光灯晃了眼,听见他笑着跑了出去。
是记者又或是狗仔,这两者在娱乐圈并没有区别。
媒体人在舆论引发的争论中获得了太多利益,金钱和流量早已将他们的职业素养抛之脑后,连生命的逝去也成了变相的狂欢。
闪光灯总是亮着钛粉四散绕着苏望转,附在苏望裸露的肌肤上,像是要吸尽她最后一滴血,现在他们快要如愿以偿。
但rose不想苏望输,她要风风光光走出去,为苏望打赢最后一场舆论战。
rose将通知单折好塞进包里,余光却看见擦得能反光的病房门小玻璃窗里印着自己的倒影,她左手攥着的手机下有个吊坠,手缝的祈福达摩彩色的脸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地转向她。
“蓝色升职、粉色吸桃花、红色开运、黑色避厄、金色来财…”苏望手旁还放着三个已经做好的黑色祈福达摩,她纠结的蹙着眉问一旁的rose:“小玫瑰想要什么颜色?”
rose因苏望最近的反黑公关忙得焦头烂额,闻言直接轻抬眼皮,看见苏望手旁放着三个已经做好的黑色祈福达摩不屑地微抬下巴,“丑死了,都不要”
苏望依旧笑呵呵的,“那就给你做个彩色的,我们小玫瑰值得拥有所有最好的。”
“真死了?”平时和苏望不对付的狗仔发问。
圈内臭名昭著的狗仔打开手机蔑视着反驳,“还能有假?金牌经纪人rose那表情都被我拍下来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她平时是什么人,能让她露出这个表情肯定**不离十了。”
x社记者眼镜反着光看不清神情,他摁下公文包的扣子开口,“直接报价吧,多少钱能卖我一份。”
新记者是想来采访苏望见义勇为的,她倒吸一口凉气,“你们真是没良心,这种照片都拍,小心下地狱!”
病院外人声嘈杂,病房前哽咽无声。
rose拿出化妆镜补了妆,仰着头没让眼泪落下,她握着拳头撇着嘴委屈地小声控诉,“苏望!你个没良心的,约的医生还没看怎么就死了!”
“我真的完全死透了!!?”苏望撑着桌着急地问,力道大的将破了半边桌角的红木桌震得摇摇欲坠。
鬼门关的安保朱荣荣半抬着眼对上了一双微竖的猫瞳,她擦着额头上不停渗出冷汗讪笑着解释,“真的对不起,是我的操作失误,将生魂纳入地府充当鬼差是头一遭,生魂不得入黄泉的禁制依然存在,为疏通传送通道只能暂时先让您死一死。”
桌子一条腿彻底松了,晃荡着摇摇欲坠。放久了的冷茶洒了些出来,苏望看见朱荣荣神情窘迫,一口气将茶喝完又用袖子将桌子擦了干净举起大拇指称赞,“好茶好茶,没关系,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呢?”
朱荣荣试探着开口,“亲亲,我们这边检测您的身体还未火化下葬,依旧在医院病床上安详躺着,不用太担心,是能够复活的哦,作为补偿我们可以免费赠送您渡河一日游,您这边觉得可以吗?”
苏望:“…”死了又复活,很难想象小玫瑰的表情。
朱荣荣忐忑地攥紧手,下唇被她咬得泛出血来,她好不容易才考上的地府编制,未经对方允许做出这种事情就是让她辞职也是可以的,她很后悔自己没有深思熟虑的行动让无辜的人来承担后果。
朱荣荣一颗心沉沉浮浮,苏望顺手将红木桌有些歪的桌脚推正,抱着温顺的小猫笑着问:“小猫可以免票吗?”
“好猫猫,你坐船头,嘿!望望我在岸上走,嘿嘿!”苏望走在黄泉路上欢快地哼着歌,怀里的小猫被她抱得太紧有点勒得慌。
苏望见小猫在挣扎主动地将它放在地上,小猫却抱着她的胳膊不愿撒手,只一个劲用水汪汪的绿眼睛盯着她。
苏望没养过猫,不清楚猫猫大王的动作表示什么,“要抱还是要自己走?”
小猫蹬了两下,猛扎进苏望怀里,亲昵地蹭上苏望颈窝,苏望被它左摇右晃的尾巴逗得发笑。
“怎么猫猫大王不说话了?”苏望走了两步想起这个问题。
小猫尾巴耷了下来,又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苏望下巴。
苏望作柯南装思索,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镜,“是因为我吗?因为和我签订契约耗尽了你的能量,所以你不能说话了。”
才不是,小猫哀怨地看了苏望一眼,下巴靠在苏望的肩膀上炸了毛,几秒后它仿佛认命般,撒娇地绕着苏望脖颈蹭了一圈,抬起左右腿节奏地踩来踩去。
苏望倍感欣慰:“哇!猫猫大王在帮我捶肩诶!”
小猫:“…”
“我小的时候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黄泉路上莫回头,要是回了头,就再也没办法转身投胎啦。”苏望轻摁着小猫的脑袋语气轻松。
小猫晃了晃毛绒绒的脑袋示意自己在听。
黄泉路是单魂通道,苏望一个人声音回荡在黄泉路上显得有些空旷 ,“小荣荣说生魂不能去望乡台,所以我们下一站是恶狗岭。”她的语气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苏望对着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恶趣味地想吓小猫,“听说都是恶犬,会敲开游魂的脑袋吸他们的魂魄,可吓人了,肯定更吓猫,猫猫大王怕不怕呀?”
小猫的耳朵垂下来,圆滚滚的眼睛也显得委屈,只是始终亮亮的,苏望又听见猫猫大王开口了。
它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小猫的声音是像《铃芽户缔》大臣那种萌萌的哦??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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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地府一日游(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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