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挑眉,看徐星辞一眼。
“老婆。”徐星辞凑近半步,贴着青年耳根得意地又喊了一声。
“别乱叫,早跟你说了上次的事不作数。”见徐星辞没什么收敛的意思,青年无奈推了推眼镜,也贴着徐星辞耳根,压低声音,“再说,你也不希望我当着大家的面喊你小鸭鸭吧?”
说完,青年不给徐星辞应答的机会,侧身拉开距离,继续迈着大长腿云淡风轻朝面包车车头走。
在他们打招呼的同时,皮卡车司机也下了车,走到面包车前。面包车司机这会儿正无措地解释着什么,徐星辞竖着耳朵听了几句,还是当地方言,听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看表情,问题应该不大,证据是皮卡车司机拎过来个工具箱,对着面包车一阵敲敲打打后,徐星辞听见发动机传来了久违的突突声。
“成了成了,咱能走了。”曹帅高兴地揉了两下寸头,凑到徐星辞身边,小声嘀咕,“哎呀,我八卦一下啊,你跟程教授挺熟的吧?不承认也没用,我都看出来了,你一看见他眼睛就亮了。”
“你看见他的时候眼睛也亮了。”徐星辞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是吗?”曹帅愣了几秒,嘿嘿笑起来,“估计还真是,不瞒你说,程教授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来之前我听他们说程教授像明星,我还没太相信,谁知道刚刚那一眼,惊艳,太惊艳了。”
回忆刚刚的情形,徐星辞也挺认同惊艳这个评价,但平心而论,这个“惊艳”除开程九安本身颜值在线以外,更多的是叠了天气buff,要说真正的惊艳,徐星辞舔了舔嘴角,目光越过曹帅,再次落到程九安身上。
仿佛感知到了徐星辞的视线,程九安回头,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车修好了,你带他们快上去吧。”程九安笑着开口,“山里天黑得早,黑下来就会起大雾,是没办法开车的。司机的意思是天黑前我们最好能开出山,但估计有难度,要是开不出去,就只能停路边将就一晚了,停路边的话,面包车上的人就拜托你了哦。没问题的吧?小徐?”
话语得体,温润谦和,带着周身的书卷气,又透着如玉的矜贵,这样的程教授和徐星辞记忆中媚眼如丝、满颈红痕的男人反差太大,听见“小徐”这个称呼的一瞬间,徐星辞甚至没能确定它只是个普通称呼,还是跟“小鸭鸭”类似,重点落在“小”上...
但对上程九安眼睛的刹那,徐星辞确定了,重点就是“小”。
表面光风霁月正人君子,内里甩着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摇啊摇,有意思,徐星辞忍不住又舔了下嘴角,之后的路程里虽然不困了,但他也再没心思听曹帅的科普小讲堂。
就这么左耳进右耳出,想着有的没的到了天擦黑,眼看着面包车靠边停稳,徐星辞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收回思绪,担起领队责任。交代完要在面包车上过夜,他翻出采购的物资,给每人发了份自加热米饭。
司机接过米饭,用磕磕绊绊的普通话叮嘱:“夜里...不、不许,下车。”
“夜里不许下车?怕有野兽?”俞俊锋探头接话。
“不、不是。”司机努力解释,“宁堰山...有、山神,没、没野兽,夜里下车...不、不吉利。”
“切,迷信。”俞俊锋撇了撇嘴,抱着米饭不再吭声。
车上渐渐安静下来,最开始还有小小的交谈声和自加热包的噗嗤噗嗤反应声,等米饭加热完,车里便只余下了窸窸窣窣扒米饭的声音,扒饭间隙,徐星辞朝车外看了几眼,皮卡车就停在前方转弯处,不算太远,看车里的情形,程九安估计也在吃饭。
吃完饭收拾好餐盒,天基本也就要黑了,趁着夜色彻底降临前,徐星辞负责任地组织大家下车放了次水,回到车上后,他认真数了遍人数,不多不少,还是九个。
数完人,徐星辞又看着司机锁了车门,确认每个人都坐下了,他才慢吞吞坐回自己位置上。夜里果然如司机所说起了很大的雾,哪怕他们离皮卡车并不远,隔着浓雾,徐星辞依旧看不到皮卡车轮廓。
甚至不只是皮卡车,就连之前窗外摇曳的树枝也仿佛隐了身,鸟叫虫鸣乃至本应呼啸的山风统统都没有,就好像一切都被裹进几乎凝成实体的浓雾之中,而这台破旧的面包车,便是这团浓雾中唯一的孤岛。
不,好像也不全是这样?徐星辞认真回忆了几秒,意识到不只是夜晚,就连白天,他也没怎么听到鸟叫,唯一一次看到鸟,还是撞上来的那只。
想到那只鸟,徐星辞下意识看向挡风玻璃,先前的那团血污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挡风玻璃最中间一条浅浅的裂痕,这个痕迹是之前就有吗?还是被鸟撞出来的?徐星辞想着想着,渐渐闭上眼。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听见很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车门打开和有人下车的声音。
微微皱了下眉,徐星辞睁开眼。
他邻座的曹帅正歪着脑袋睡得香,前排的俞俊锋和更前排的沈吉金也都在,过道另一边,四个工人两人一排,四颗黑乎乎圆溜溜的脑袋,一颗没少,驾驶室里,司机大哥的呼噜声也打得很有节奏。
九个人都还在,刚刚开门下车的是什么?
看着紧闭的车门,徐星辞从领口拽出根红绳,指尖搭在吊坠上迟疑几秒,他又将红绳连同吊坠一起塞了回去——算了,爱是什么是什么,反正人没少就行。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103岁?那是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带着对活到103的美好愿景,徐星辞闭上眼睛,愉悦地给自己哼了段催眠曲。
伴随着催眠曲美妙的节奏,徐星辞一觉睡到天亮。被车上渐渐窸窣起来的声响吵醒后,他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睁开眼,突然听见了沈吉金熟悉且高亢的尖叫。
“怎么了?”徐星辞赶紧站起来朝前排看。沈吉金这会儿还好好坐在座位上,只是整个人以一种挺艰难的姿势扭曲着,眼睛紧紧盯住过道另一侧,嘴里边叫边含糊不清地嘀咕:“少、少了…”
徐星辞连忙又朝过道另一侧看,昨晚那四颗黑乎乎圆溜溜的脑袋这会儿只剩下两颗,另外两个工人不见了。
“你先别叫,他们俩可能...”徐星辞话没说完,车门上啪啪啪传来声响,还伴随着雄浑的吆门声。徐星辞耸了耸肩,示意沈吉金朝车外看:“他们俩可能去上厕所了,你看,这不是回来了。”
沈吉金被敲门声吓得一顿,回过神,他看看车门,又看看空荡荡的座椅,嗯嗯啊啊了好几秒,才艰难挤出几个字:“不、不、不...”
“没事儿没事儿,都是同学,有啥不好意思的。”曹帅见怪不怪,“你这就是第一次下地,紧张,不瞒你说,我当年8岁第一次下地,吓得啊裤子都尿了好几条。”
“这都还没到现场就叫两次了,等真下墓,喉咙还不得叫破?”俞俊锋不屑地哼了两声,一屁股坐回座椅。
估计是一惊一乍的,沈吉金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之后他一直闭着眼睛缩在座椅里,哪怕徐星辞过去发早餐,他也是闭眼睛接的。
“没事儿的,刚开始都这样,有个适应过程。要实在害怕,你跟曹帅换个座,坐我旁边?”徐星辞拍拍他肩膀,安抚了两句,看沈吉金没有搭话的意思,也没强求。等吃完早饭再上车,徐星辞却发现座位旁边的人已经从曹帅换成了沈吉金。
估计是有人陪着,直到启程沈吉金都没再尖叫,这让徐星辞微微松了口气。他们这趟重返堰州之旅开头就不算顺利,北城直达堰州的航班很少,现场又着急,他们不得不先飞浪宁,再包车开很久的盘山路绕进宁堰山。
谁知道包车也比预想中麻烦。
本来愿意进山的司机就少,刚好赶上雨季,更是没几个司机敢往宁堰山里跑,他们又加价又托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两台车,勉强能把人和装备一趟运进去,没成想昨天刚启程就撞鸟见了血,今天第二天,希望可以顺顺利利开到现场。
不过说来也奇怪,一般雨季最晚九月中旬就该结束了,现在都十月末了,宁堰山居然还处在雨季,而且这山里也是,雨说来就来的,徐星辞边想边看向窗外,早上曾露出头的太阳这会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到随时能拧出水的天色。
收回目光,徐星辞犹豫是否再闭眼打个盹。
只是刚睡醒,实在是不困,不然,还是干点儿别的?但这山里没信号,连手机都玩不了,还能干什么?没等徐星辞想出个所以然,手腕突然被捏住了,紧接着,沈吉金的叫声再次响起。
但跟之前尖锐高亢的声音不同,这次仿佛有人掐着沈吉金的喉咙,尽管他拼命张开嘴,却没挤出多大声音,反而整个人抖成了筛子。
“多、多了...”嘶哑的声音从痉挛了的喉管一点点涌出来,仿佛带着锈迹和撕裂,沈吉金小幅度朝后扭头,“最后排,那...多了个人...”
徐星辞猛地扭回头,最后排和出发前没任何区别,几件行李静静放着,就连敞开的包口都还维持着他刚刚拿完早餐的形状。
“那、那真…多了个人!你、你相信我!”沈吉金手越攥越紧,声音终于渐渐连贯起来,“我是沈家的,丹青、沈家!跟你、你们徐家一样,我能看见!你、你也能看见对不对?!”
听见“沈家”两个字,徐星辞再没迟疑,抽红绳摘吊坠一气呵成。等把吊坠塞进口袋,他看着后排座椅锁起眉心。
原本安静的行李上,此刻多了团黑乎乎的影子,看轮廓是个人形,但脖子悬在身体一侧,大滴大滴浑浊液体顺着耷拉的脑袋往下落,砸在行李和座椅上,无声晕染又无声消失。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几乎是一瞬间,徐星辞便记起了昨天撞在挡风玻璃上的那只鸟。
但不对,这团黑影绝不是那只鸟,这东西身上带着仅属于人类的执念和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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