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年从暗道出来，屋内没有变动，吃剩的饭盒招来苍蝇，碎裂的灯泡掉落下来，发出清脆响声，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夹着风传进。
他回头朝深处看，漫长又幽暗的道路，几分钟前的话音不断循环，泪水与血液被埋藏在这一片漆黑。
黑雾把海报从地上捡起，再贴回墙壁，遮挡住一米高的暗道，他伸出右手，动作轻柔，将海报翘起的角按下。
屋外的门锁“咔嚓”打开，链条“锵啷”坠地，一道道锁链被解下。
望年瞥了眼门口，转身快步走到窗前，轻巧一跃，落地无声，悄然离去。
“吱呀——”
生锈的铁门缓缓推开，枪口先扫视屋内情况，拿枪的男人再迈进屋子，露出身后跟着的数位村民。
“还好只是灯坏了，那女的没跑出去。”男人仔细检查后，对其他村民说道。
“你注意点，别让外来的闯入这里，今天中午的喜事不能出任何差错。”
“放心，看守这么严实，不会有人进来的。”
他们在屋内讨论，全然不知窗外躲着一团东西，它偷偷修好窗户，乘着风化成雾，一路追随望年身影。
望年半举右手，阳光下的肌肤浮着青络，苍白脆弱，像是即将碎裂的宝玉。指头向前弯曲，勾住飞奔回来的黑雾，在手中粗暴地揉捏。
黑雾是纯粹的深色，不受任何颜料沾染，好比深渊里跑路的罪孽，它不停地扭动，溢出部分覆盖在手背上，形成极致的黑与白比对。
随时间流逝，黑雾的挣扎逐渐迟缓，紧贴皮肤，融进身体，顺着血液流回心脏，沉眠。
右手隐约透出黑色暗纹，闪烁两下就消失不见。
“嘿，那边的朋友，我们又又见面啦！”
他慢悠悠地转头，看见发出声音的人，猛然往回走，低头小声嘟囔：“好小的村子。”
宋浩咏跑到他身旁，挡住前方的路，笑盈盈，“我就说咱们有缘吧，才不到两天时间，就见了整整三次，你不和我做朋友的话，那这天底下还有友情吗？”
望年说：“一个考场的，不想见都难，而且我和他们也见……”
“瞧你这话说的，我跟他们能一样吗？”宋浩咏打断他的话，并试图劝道，可惜双方沟通并不顺利，因为对方使出杀手锏。
“我先走了，还有事，再见。”
“啥呀？”
不远处的梁成羽朝两人招手，奋力喊道：“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哥们快过来这边坐，给你留了位。”
“你们不是找地方待着吗？”望年被拉着走到几人中，在空出的位置盘腿坐下，“这里很安全？”
“乍一看，这里四面漏风，安全系数跌倒负数，但是你要仔细观察。”宋浩咏故作神秘地摇头，指了指几米外的背影，然后侧头靠近他，悄悄说：“没有哪里比在监考员周围更安全的地方，喊个救命就行了。”
他随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监考员躺在摇椅上，正面太阳背对考生，双手搭在脑后，脸上戴着宽大墨镜，遮挡住大半脸，她语气淡淡，朝他们泼一盆冷水。
“事先说好的，救你们可以，毕竟是我的义务范围，但前提是要放弃考试资格。”
宋浩咏摊开手，微微耸肩，没想到监考员耳朵怎么灵，对着她比个手势，“OK哒，我会叫大声些的。”
他们坐下的地方，其实是两家房屋中间的树下，村民就在四处游荡，甚至能听见隔壁烧饭的声音。
望年将视线转移到几人中，不包括监考员和自己，这里一共才四人，三个眼熟的。
他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
“早上好！”
“孟秋枕。”
宋浩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神色诧异，问他：“你们认识？”
“见过，一次。”望年收回视线，却注意到孟秋枕露出的手指。
焦黑的骨节蜷曲，没有挂着一丝血肉，像是火焰燃烧后的骨骼，手指动弹一下，迅速收回衣袖里。
孟秋枕轻笑，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他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拍了拍旁边的少年，语调平缓，“这位小朋友叫丁予野，路上碰见的，看着年纪不大。”
望年转头看向少年，对此没发声。
丁予野模样还较幼态，垂眼不敢与他们对视，“今年16岁，刚考上高中，但是学校突然被侵占，我就没书读了。”
“哦，我记得你，昨天晚上我们遇见的人是你吧？啊，疼！”宋浩咏敲敲脑袋，恍然大悟，结果被梁成羽随手捡的石头砸倒。
“闭嘴！”梁成羽问他：“你父母呢？”
他将头埋得更低，发出细微声音：“去世了。”
“可你才多大啊就来参加考试，怎么不去教育局找个新高中，不上学可不行的。”梁成羽眉间浮现困惑，满是疑惑。
“我，我想赚钱。”
“这破学校也不发钱啊！”
丁予野抬头看他，眨巴着眼，说话时带点兴喜，“可是他们包分配，毕业后就能直接去国家部门工作，就有钱赚。”
听完这话，梁成羽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无可奈何地说：
“这个学校的死亡率是一点都没看，考入猜不透学院的四十人，毕业的都不满4个，你真是勇气可嘉啊！”
“入学考试还只是B级容身处，以后都是些A级和S级，你这小身板怎么活，求人家放你一马。再说了，毕业之后也要整天打打杀杀的，工资是高，还包吃包住，但你也得有命花啊，蠢死了！”
丁予野垂下头，手指绕着鞋带转圈，含糊其辞：“可是，我也没办法嘛。”
梁成羽典型的嘴硬心软性格，他扶着脑袋叹气，“算了，反正这学是录不上的，你一会跟紧监考员，别死了，等结束后你来我家住。”
“不好吧。”
“想什么呢，我是让你边上学，边在我家店里打工，赚自己的生活费。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手脚麻利些，不然扣你工资。”梁成羽拍他脑袋，毫不客气道：“快说谢谢。”
“谢谢你。”
宋浩咏看着在那低头傻乐的人，立刻展开笑容，对梁成羽说:“梁兄真是好心肠，我也想去你家上班。”
“滚。”
宋浩咏身子后仰，躺在地板上，凝视太阳，慢悠悠地发愁吐槽：“人家是上赶着要参加考试，理想宏大，不像我这种想跑都跑不掉，赖着条命在这玩。”
孟秋枕：“有苦衷？”
他回答：“被家里的老爷子逼着来的，非要我参加这个什么学院的考试，不然就要和断绝关系，多大人了还搞这一套。”
“反正我就混一混，还真能录取我不成，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又不是混子。”说到这里他忽然起身，跨步走到丁予野背后，一把搂住，两眼笑眯眯，靠在耳边道：“之后哥罩着你，保准你安安全全地回家。”
丁予野愣神，半响才回应：“啊，好的，也谢谢你。”
“跟哥客气啥。”
宋浩咏轻弹他脑门，又手欠的怕梁成羽的后脑勺，躲着飞来的石头，绕过孟秋枕，回到望年身旁坐下，挑起一片树叶，瘫倒在地面，将树叶放在眼睛上，遮挡阳光，“先补个觉。”
“别理，他就这德性。”梁成羽见怪不怪。
孟秋枕嘴角微扬，表示无所谓，“对了，中午婚礼你们的打算是？”
梁成羽：“在这待着呗，我知道的线索就跟谜一样，村民说了半天全是口水，喜事是结婚，但跟谁结婚？新郎新娘是谁？那么一大点也不说，还不如在这苟着。”
旁边的丁予野把打结的鞋带解开，在慢吞吞地系上，期间偷偷瞄他们几眼，“是和隔壁村的结婚，姓李，我那时候跟着村民进屋，在他们家里打听到的。”
“不错啊，没白进。”
“我记得村民说过新娘的名字，好像是叫李，李妮。”
“李妮？”孟秋枕对丁予野说：“有画像吗？李家村的路线有说吗？”
他用力摇头，“都没有。”
风掠过村子，孩童在附近嬉戏，大人做最后的准备，彼此挂上相同的笑脸，欢声笑语下的他们沉默着。
“我将村子走过几遍，就目前来说，没有发现可以出去的通道，我们的考场可能只在张家村。”
几人看向出声的望年。
“如果去隔壁村，得打破这里的界限，而且……”望年拂开落在身上的树叶，回头看着在阳光下的村民，语气平静得令人发寒，“我们不行，要村民自己动手。”
梁成羽：“那不简单，今晚让村民把村子拆了。”
孟秋枕：“感觉用不到晚上。”
丁予野：“啊？”
“我该走了。”望年站起来，红丝绸透着的光洒在面容，微微低头，扫开衣角的叶片。
“行啊，不过你要去哪？”梁成羽抬头，看不清他的神情。
“找新郎。”
孟秋枕噗嗤一笑，跟着起身，“那我和你顺路，我找村长。”
梁成羽：“你小心点，新郎至今没有人看见过，昨天有人闯进去，结果被家门口的一堆人拖走了。”
话音刚落，几双眼睛紧盯着，他停顿片刻后补充道：“放心还没死，活蹦乱跳的，但是不知道她瞅没瞅见，反正她说没有。”
望年：“好。”
梁成羽靠在树上，见两人走远后，闭眼叹气，对躺在地面的人说：“活着吗？”
旁边传来闷闷地声音：“老天说我今天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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