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洲盯着墙角那个擦枪的身影,看了足有十分钟,算是彻底认命了。
约莫半小时前,他自后颈传来的钝痛中缓缓恢复了神志,却发现自己正被禁锢在一个铁椅子上。
好在屋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兄弟。
他斜着眼,把那穿白制服的年轻人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
那小哥长得人模狗样,手里却慢悠悠地擦着一把银亮的“枪”。就是那动作……
比乡下老太太磨豆腐还慢,活脱脱就是在磨洋工。
自打他在这铁皮罐头里睁眼,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他试着套了半天近乎,从“好汉,有水没?”,再到“大哥,你们这儿还管饭不?给口吃的就行,我不挑……”
对方愣是没抬过一次眼皮,直接把他当空气。
不,连空气都不如,活像他是墙角一团碍眼的灰尘。
得,这帮绑匪一点人道主义都不讲。
苏鹤洲扁扁嘴,往冰凉的金属椅背上一靠。
手腕上这副手铐,质感真好,冰凉不说,还死沉,勒得他手腕子生疼。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该多练练缩骨功。
他懒得再自讨没趣,毕竟命保住了,他还没蠢到惹怒对方。
闲来无事,他索性打量起这间“休息室”来。
整个房间连个窗户都没有,闷得人心头发慌。
不过这科技感是做足了,就是太冷清,跟个高级点的停尸房似的,到处冒着白烟儿。
苏鹤洲在心里嘟囔着,手指抠着椅面的纹路,那股子凉意顺着指腹一路蹿到后颈。
余光里,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周身一震,手腕上的银色手环闪起急促的红光。
“嘀”的一声轻响刺透了房间的安静。
年轻人指尖飞快按向手环,一道短促、冷硬的男声从里面传出来:
“开门,三分钟后到。”
“是!少将!”年轻人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他手忙脚乱地扑到操作台边,指尖在按钮上飞快点了两下。对面的金属墙应声滑开,露出外面同样泛着冷光的走廊。
滑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年轻人那种带着轻响的“噔噔”声,而是更沉、更稳的节奏。那脚步声不重,却给他一种喘不过气的错觉。
紧接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军靴先踏了进来,靴底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暗红痕迹,在银白色的地板上格外扎眼。
苏鹤洲顺着军靴往上看,是笔挺的深灰色制服,领口别着枚比年轻人更精致的银色徽章。
来人没看旁边的年轻人,也没往苏鹤洲这边扫一眼,径直走到他对面的金属椅前,利落地坐了下去。
直到他坐下,苏鹤洲才看清他的脸:眉眼锋利,下颌线绷得很紧,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双腿大剌剌地咧开。
明明一言未发,却有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乖乖,这张脸……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苏鹤洲暗自叫苦,不对劲,自己上辈子是欠了他多少香火钱,一见面就碰上这么个活阎王?
“把他的手铐解了。”男人开口了,“审人不用绑着。”
“是!”年轻人连忙应着,快步走到苏鹤洲身边。
只听“咔嗒”一声,勒得他手腕发紧的手铐就弹开了。
苏鹤洲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脸上自然地带上了一张既后怕又庆幸的、无比真诚的笑容。
先礼后兵?看来他这条小命暂时值钱得很呐。
正戏要开场了。
“正式审讯前,先确认你的精神状态。”
男人没理会他的表演,却朝旁边抬了抬下巴。
一个穿着白制服的年轻人立刻上前,打开了手中的银色盒子,面赫然整整齐齐地码了三支针剂,针头又粗又长,管里银蓝色的液体晃着冷光。
“这是‘清醒剂’,”男人哼了一句,“颠三倒四,就给你来一针,保证你能‘清醒’作答。”
他脸上刚才那副淡定深情应声皲裂,嘴角立刻开始哆嗦起来:“别、别啊!”
“长官,我精神好得很,不用这么麻烦……”苏鹤洲急忙甩出几滴冷汗。
男人没接话,只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第一个问题,今天是几月几号?”
苏鹤洲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回答:“三、三月十六号。”
男人笑了,目光在他脸上盯了足有五秒,语气里满是嘲讽:“六月二十一日。”随后顿了片刻,补上一句,“新历379年。”
苏鹤洲眼角一抽,但立即用一副全然不解的茫然表情盖过,血色瞬间褪去。
“我……昏迷了那么久?”他喃喃自语道,活脱脱一副被吓懵了的样子。
男人欣赏着他的神情,寒意深没眼底。
他抬了抬手指,冰凉的针尖瞬间凑到他的胳膊旁。
“别!别打针!” 苏鹤洲猛地“回神”,手腕被攥得死死的,被迫急声道,“别!长官,我就是刚才脑袋晕,撞了一下,记差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男人轻描淡写地眯起了眼:
“我想也是,阁下还没胆子反抗‘人类联盟执法部’。”
“人类联盟执法部?”苏鹤洲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将这个陌生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没给他喘气的机会,男人的下一个问题紧随而至:
“那么,一位‘连日期都不记得’的人,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联盟头号通缉犯‘卡伦·沃斯’的海盗舰船上?”
“卡伦·沃斯?”苏鹤洲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迷茫,这洋名儿指的就是船上那个刀疤脸大汉。
说实话?肯定不行。说假话?容易被戳穿。
那么……
他只能狠狠一咬牙,抬起头,用一种破釜沉舟的、无比真诚的语气说:
“我,我是在家附近掉井里了!醒来就出现在那艘船上,我压根不知道您说的是谁!”
空气死寂了足有半分钟。
男人盯着他那无比“无辜”、“真诚”的眼睛兀自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嘲讽:
“掉进井里,就能掉到星际海盗的舰船上?阁下的运气,倒是比联盟的勘探队还好。”
话音未落,男人手腕上闪过几道微光。他垂眸看去,指尖在腕间轻敲,一道透明的蓝色光屏随之弹出。
男人盯着光屏愣了两秒,随即站起身,抬手掸了掸制服下摆,动作里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嫌弃。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苏鹤洲暗自绷紧的脊背,才极轻微地松懈了一瞬。
可他那口气还没松到底,一道阴影便兜头罩下。
男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他面前,半俯下身。
那双深紫色的眼睛里,先前所有玩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审视,死死咬住苏鹤洲。
“怎么办?阁下,我对你刚才的几个回答,都不是很满意。”
苏鹤洲心道“大的要来了”,表情也瞬间切换到惊慌,连声音都带上了颤音:“长、长官!我真不是故意骗您!我就是个混饭吃的……”
“够了。”男人直截了当地打断他,“按《星际联盟人类成员管控法》第37条——所有人类成员,无论户籍归属,进入联盟管辖区域后,必须在72小时内完成身份登记……隐瞒或谎报者,视为违反管控条例。”
苏鹤洲的脸上精准地浮现出“被专业术语砸蒙了”的空白表情,脑子里却自动划出了重点:联盟、户籍、管控法。
男人很满意他这副“慌乱”的模样,挺了挺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属立刻调出一张海盗船残骸的图片。
“你出现在血骷髅海盗船,身份不明,按条例,本可以直接判定为海盗同伙。”
来了来了,最经典的栽赃陷害。
苏鹤洲猛地抬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在哆嗦:
“我不是海盗!我跟他们没关系!”
男人没理会他的辩解,身体再次微微前倾,目光刮过苏鹤洲的脸。
苏鹤洲配合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却在琢磨,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审人的手段跟乡下逼债的地主似的,一点新意都没有。
“违反管控条例的下场,你想知道吗?”
少将故意拖长了语调,视线却在扫过苏鹤洲的脸时突然顿住,嘴角又扬了上去。
“拿条湿毛巾来。”
冰凉的毛巾毫无预兆地覆上苏鹤洲的脸,将他鬓角的灰尘和领口的油渍一并擦去。
他浑身僵住,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男人的目光像在审视一件刚被清理干净的货物。
“没想到,”等下属退开,男人轻佻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洗干净了,倒是一张别致的脸。”
他俯身靠近,几乎是贴着苏鹤洲的耳朵说:
“像你这种货色,联盟高层那边……有的是人喜欢。”
这句话带来的羞辱感远超之前的任何威胁。
一瞬间,苏鹤洲的脸“腾”地涨红,脑中嗡嗡得闷响,那是被冒犯到极致的怒意。
可这震怒只持续了一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惨白无助的表情。
他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不对劲。
这家伙费了半天劲审我,显然是觉得我身上有他想要的情报。
现在又说要把我当‘玩意儿’送人?一个精明的阎王爷,怎么会为了这点口舌之快,就把一个有价值的‘情报源’给扔了?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实目的。这不过是想彻底摧毁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步罢了。
想到这里,苏鹤洲反倒不那么怕了,对方想要的,给他不就是了?
于是,他的嘴唇开始哆嗦:“你、你别胡说!我才不去!我不是……”
他低着头,让对方看不清自己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肩膀。
男人似乎对这反应很满意,不再言语,只朝门外抬了抬下巴。两个下属立刻上前,苏鹤洲则“如梦初醒”般剧烈挣扎起来。
“咔哒”一声,冰凉的金属环箍住了他的脖颈。
三根铁链自颈圈延伸而出,分别铐住他的双手,最长的那一根,被牵到了男人手里。
“你们干什么!” 苏鹤洲声嘶力竭地喊叫,鞋跟在金属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凭什么抓我!你们这是徇私枉法!”
“把他的嘴堵上。”
男人悠悠的命令传来。一团粗糙的布条塞进他口中,堵住了所有抗议。
苏鹤洲气得瞪圆了眼,就在他被拽得一个趔趄,视线胡乱晃动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前方男人的后颈上。
男人正背对着他往前走,乌黑的长发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后颈的制服衣领被气流带起一点,露出下面几缕极细的、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
那丝线紧紧缠在男人的皮肤上,像活物一样,前端隐没在衣领深处,后端垂在脖颈下方,随着男人的动作轻轻晃动。
明明看着纤细,却透着股紧绷感,仿佛再用力一点,就能勒断他的脖颈。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丝线,更别说缠在人的脖子上。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那根丝线或许能是他破局的关键。
“带走。”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手里的链子用了点力,驼着苏鹤洲的下属同步把他往前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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