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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1.

数学课真的很好睡。

下午两点左右的数学课更好睡。

即将退休的老教师嗓音微微沙哑,结合轻微的口音,使得说出口的话带有一种奇妙的韵律。

而午后的光线是那么的舒适,周遭又是那么的宁静。

在一声声的可塞恩、塞恩、达尔特……以及“这里!有一个P!”中,我的意识逐渐远离了躯体。

2.

……当然也没有完全远离。

对学习完全不在乎的人可以大睡特睡。

我要将成绩保持在中游水平,就不能真的在课上睡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在理智与困意的不断拉扯下,根据多年经验,我最终选择了托腮睡。

这个姿势很有讲究。

不像完全趴桌上睡那样舒适,容易彻底睡死过去;也不像直挺挺戳在椅子上死扛那样危险,容易在头一点一点的过程中,因为突然失去几秒意识,而发生哐当一下砸在课桌上这种惨剧。

被手托住的头像是悬在悬崖边。

微妙的危险拉扯住了最后一丝意识。

也正是因为这丝意识,我虽然在数学课上失去了绝大部分行为能力,但保留了一部分求生本能。

比如——

努力跟着讲解在试卷上写写画画可实际上知识不过脑清醒后一看发现是本人都认不出来的鬼画符。

又比如——

自动抓取“在听”“回答问题”等关键词并开启自动回复以应对老师上课突然点名提问的窘境。

3.

恭喜。

在当了小二十年智人后。

我终于在数学课上成功退化成了草履虫。

4.

但不知为何。

我总觉得今天的数学课有些聒噪。

好像有蚊子绕在耳边嗡嗡的飞。

混沌的脑海中远远传来“有事……喜……人……听”等散碎的字眼。

也就最后一句清楚一点,像有人贴着我耳朵开口。

“所以……答应了?”

答应什么?

我懵懵应了一声。

下一秒下课铃忽然响起。

悠扬的铃声炸的三魂七魄都归了位。

一瞬间我从草履虫重新进化成智人,茫然睁眼,看见顾明延趴在桌边冲着我笑。

5.

很浅的笑容。

但是对于一个日常板着脸的人而言,已足够显眼。

我被这笑容晃了一下,险些认不出眼前这开朗小帅哥是谁,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我那一直棺材脸的同桌。

“……”

我摸了摸脸,没摸到睡出的印痕。

我又摸出课桌里的小镜子低头照了照,也没看见脸上有什么引人发笑的污渍。

心中更茫然了。

不懂他在笑些什么。

再低头一看,发现那条三八线也被合上了。

“你终于觉得这条线不方便了?”我问。

“是有些不太方便。”顾明延重新恢复成了棺材脸的样子,那笑容仿佛昙花一现,但态度明显温和了很多。

我盯着他看了会儿,思来想去,只能将一切归结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一起打架,又一起进警局。

四舍五入就是患难之交。

再四舍五入下一步就是义结金兰。

再再四舍五入一下也可从义结金兰变为以身相许。

我是路人甲,一般止步于第二步。

而看顾明延早上打架的样子,他肯定是校霸攻,视剧情需要身边一般会围绕一到两个不等的捧哏小弟。

所以——

他肯定是把我当成了患难与共的兄弟!

6.

今天的晚自习似乎也印证了我的猜想。

晚上七点二十八分。

语文老师占了小半截晚自习,讲了早上没讲完的阅读理解和大作文后,我忽然感觉手肘被碰了一下。

那触感太轻,几乎像是一根头发丝落在上面。

我疑惑转头,顾明延捏着试卷一言不发盯着我看,半晌,开口问:“你作文怎么写的?”

这就是兄弟的待遇吗?

成为同桌快两周了,除了第一天划三八线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搭话且如此和颜悦色——虽然和颜悦色的程度只是语气稍稍温和了些,但对顾明延而言,显然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我精神了。

挺直脊背,放轻声音,像是生怕惊扰到流浪猫那样无比温柔的开口:“老师讲的你没听懂?”

“听懂了。”

顾明延脸上有尴尬一闪而过,也不知是在尴尬我哄小孩的语气还是在尴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我更倾向于后者。

“听懂了是一回事,写起来是另一回事。”

“有意思,我一直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数学试卷上。”我微笑接过他的语文试卷,带着为人师表的信心,然后翻了几张,脸上笑容停滞了。

我放下试卷,过了几秒,再翻,缓缓将试卷合了起来。

“顾明延,你还记得你写了几次司马迁吗?”

“八次。”

“孙膑呢?”

“五次。”

“屈原呢?”

“……六次?”

……

但是这里一共就十张试卷。

也就是说司马迁、孙膑、屈原这三位如概率密度函数f(x)一般均匀分布在这些试卷中,且部分还有重合,尤其是司马迁,称的上一句“饱受宫刑”“反复去势”。

7.

“我举的例子太旧了。”顾明延显然也知道一点。

但这并非他作文拿不了高分的主要原因。

高考语文作文一般写记叙文或议论文,对于议论文而言,例子陈旧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逻辑在线,拿不了高分,也能拿一个不会拖后腿的中部的分数;对于记叙文,则多少对文笔有些要求。顾明延就差在这一点,文笔直白缺少修辞,念起来像一篇实验报告胜过像一个故事。

而纵观他以往分数,也的确是议论文无功无过,记叙文低空飘过。

要解决这些也不难,无非是多听多看多读多写,闲时累积素材,空时锻炼文笔。

我将这些总结了一下,加上这三年高三念下来领悟的一些小技巧,一并告诉了顾明延,末了鼓励道:“努努力,高分拿不到,稳定拿个四十多分还是可以的。”

8.

顾明延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只能拿四十多分吗?”他问。

“如果题目刚好是自己擅长的,写时灵感又很充沛的话,没准可以上五十。”

“没有稳定上五十的办法吗?”

“这……”我挠挠头,“要看天时地利人和,就算是年级第一也没有次次拿高分的,我有时也会拿四十多。”

顾明延张了张嘴,接过先前递过来的试卷,说了声谢谢。

我侧头看着他奋笔疾书,趴在桌上,略靠近了些,“不够吗?”

顾明延的笔尖有一瞬间的滞涩。

“不够。”

“要多少才够。”

笔尖压在纸上留下极深一道压痕,顾明延盯着试卷,像是陷入了某一段回忆里,半晌才道:

“越高越好。”

9.

晚自习结束时,天上下起了小雨。

连绵的雨丝连成一片,校门外的车灯一晃而过,晕出一片绚烂的霓虹。

包里没有伞,早上为了抄近道又把自行车扔在了巷口,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这意味着至少有不短的一段路要靠双腿走过去。

我站在教学楼门口,思索要如何才能尽可能的少淋雨,一把伞忽然递到我面前。

“拿着。”顾明延淡淡道。

他几乎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抛下一句“我住的近”后,转身冲进了雨里。

我看见他的头发在一瞬间被雨淋塌了,随手扒了几下,接着往前跑,背影融于夜色之中,像一列漆黑的小舟,破开人流往远处驶去,很快消失不见。

托这把伞的福,到家时我只湿了裤脚。

阳台窗户没关,有雨丝飘进来。

我把阳台上的花往前挪了挪,让它们淋雨,又把伞撑开放在干燥的一侧,等着第二天晾干后整理好还回去。

放在床头充电的智能机忽然亮了一下。

我擦干净手上的水渍,拿起手机,发现十分钟前有条消息发过来,是[YAN1012]发的,语气中都透着一股子如释重负。

[YAN1012:我和那个人说开了,很顺利,他比我想的要好很多,答应不会像之前那样,也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

我替他感到高兴,正巧今天和顾明延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于是也快乐的分享道。

[鹿取通知书:恭喜!]

[鹿取通知书:我今天也发生了一件好事,因祸得福一件卡了很久的事有了进展。]

[YAN1012]大概正捧着手机,很快发消息回复。

他祝我一帆风顺。

我笑笑,助他心想事成。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以上这段以各种形式反复出现在我曾经的议论文中。

然后就是反复失去膝盖骨的孙膑和反复去势的太史公。

让我们感谢他们对议论文的贡献。

阿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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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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