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亦之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她惊醒的时候,对面的荣钰铭还闭着眼睛。但盖在他身上的浅色被子沾着一丝血迹,似乎是从他肩膀的伤口渗出来的。
她立刻惊坐起来,即便意识模糊头晕眼花的时候,她依旧踩着悬浮的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甚至忽略了两个人已经分手很多年的距离感,只关心他流血的伤口。因为没穿鞋子,她蹲在沙发旁边的一瞬间跌在地上,却没顾及摔倒时产生的疼痛。
荣钰铭听见“咚”的一声,便睁开眼。
他早就醒了,肩上的疼痛并不能让他睡好。他已经盯了她很久,甚至在察觉到她可能醒来的时候闭上眼睛,内心产生了隐秘的期待——如果她能对他做点什么就好了。
一阵错乱脚步声接近,他的睫毛颤动,却没想到兴亦之摔在地上,他没办法抑制住关心的情绪,睁开眼问道:“怎么摔了?”
兴亦之昂着头,想碰他却不敢的模样,呆呆地伸手指着他的被子。她眼眶微红,目光中带着迷朦,语气染上隐隐的哭腔:“你流血了…”
荣钰铭用右臂撑起身体,抬手摸摸她柔软的发丝:“没事儿,你去洗漱吧。这种口子流血是正常的,我自己去楼下医务室处理就行。”
兴亦之狐疑地歪着头:“医务室?你们公司的医务室,凌晨五点也有人吗?”
他点头:“嗯,有值班医生。”
“……”她灰溜溜地钻进卫生间里,望着镜中憔悴不堪的自己,只敢拍拍自己的脸颊无声鼓励自己。
冬季的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她梳着高马尾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落地窗照射进来一缕微光。
兴亦之呆呆地站在办公桌前,欣赏着东谭市凌晨五点钟的日出。那缕晨光突破了乌云的阴霾,破云而出。
荣钰铭开门进来,兴亦之与他对视的时候,那缕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拎着早餐,神情疲惫,目光却闪闪发亮:“过来吃早饭。”
他的语气太过柔和,像是还顾及着她历经惊吓的昨天。兴亦之不再抵触和逃避他,跟他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乖乖吃饭。
妆发完毕后,六点半到达专访地点——东谭市人民医院门口。
彼时潘辰安素面朝天地揉着眼睛,拎着台摄影机摇摇欲坠。
而荣钰铭带来的几个摄影师都目光炯炯,热情似火般的眼神:干好这一票,带薪休假不是梦!
小潘眯着眼睛,看到兴亦之身边是个戴着口罩的大高个儿,八卦之心瞬间燃起,她打起精神凑到兴亦之面前,低声耳语:“这是荣钰铭吗?”
王光头那天,潘辰安就认出荣钰铭了,她对以各种形式为国争光的人有无限好感。
兴亦之点点头。
小潘两眼放光:“你们俩什么关系啊!感觉他对你很不一般诶…”
兴亦之再次点头,平淡地微笑开口:“当然了,我们是有亲戚的。他三姑是我侄女,他要叫我姑婆。”
小潘瞬间打起精神:“哇噻…深藏不漏啊亦之姐!我真不困了,你背景这么硬从来没见过你说出来炫耀诶!不像那个石嘉佳…”
约定时间一到,本次新闻团队的所有人便跟随兴亦之的脚步去采访受害者家庭成员,或有行动能力且有意愿接受采访的受害者本人。
兴亦之以受害者伤情的严重程度划分采访时间,现在为止还有5名受害者没有脱离重症监护室。
专访有条不紊地进行,直至中午结束。潘辰安负责保留新闻节目内的几分钟内容,只记录指定的采访对象。而荣钰铭所提供的平台则包揽了本次专访一小时的剪辑内容。
今天的早间新闻,如约播放了兴亦之在万谷汇见义勇为的救人事件。她作为东谭电视台的记者,自然代表了电视台的形象,对建立公众形象来说是一件好事。
工作结束,潘辰安拎着摄像机坐上采访车打道回府。这条新闻方政文会负责审片,他允许兴亦之在外审核加长版专访。
为了最大利用新闻时效性,方政文甚至建议加长专访提前上线,但兴亦之必须署名东谭市电视台记者的身份。
荣钰铭带队的一行人返回公司,兴亦之则开车跟在他们后边。
坐在副驾驶的荣钰铭见她神情紧绷,开口调侃:“车开得不错。”
兴亦之白他一眼,之后迅速收回目光。她开车的时候是少之又少,根本到不了他所说的“不错”的程度,甚至又呆又紧张。
荣钰铭明白她紧张,安慰道:“别担心,平台从昨天接到你的确认消息之后,就开始推相关专访的消息了。”
“…谢谢。”兴亦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满心都是工作。
即便采访完成,也有很多需要筛选的部分,需要精准把握每一个家庭和受害人的记忆点,之后的剪辑审片工作势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的侧脸能看出一些焦虑,眼神却透出一往无前的坚定。他安心地靠在副驾座位上,盯了半晌,轻轻笑了。
到达他公司楼下,一行人去了28楼的某间会议室进行工作,实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经过五小时的坚持不休,终于完成剪片发布任务。
兴亦之的视频账号有东谭电视台记者的官方认证,又有荣钰铭这个平台大佬背后支撑,没过几分钟热度便直冲第一。
专访对于事件本身的刻画很少,有的只是令人心生恻隐的受害者及家属,还有即便打着马赛克也足够触目惊心的伤口。说是专访,但更偏向于一部隐晦的微型纪录片。
东谭市万谷汇事件引起的受害者治疗保护问题,以及重视边缘型精神病患的治疗与引导,一时间成为最受关注的热点话题。
微博上一些有姓名的东谭本土企业,自发地为受害者进行募捐。
一小时不到,兴亦之便收到了采访对象的反馈——很多家企业联系他们,捐助了高昂的治疗费用。
兴亦之的心终于放下,放松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她望着共同奋战了连续几个小时的战友们,双手合十,目光虔诚道:“真的谢谢你们!我请大家吃饭吧。”
荣钰铭坐在她身边,他穿着一身黑衣,神秘又庄重。他受伤的左臂自然下垂,右手却拄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盯着她的侧脸,满目欣赏沉溺。
员工:老板盯着人家眼珠子都看直了,谁敢吃?
于是,为首的部门负责人林山笑眯眯地开口:“姐,我们都是东谭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该出一份力。饭我们就不吃了,老板都给我们涨薪了,要请客的话就请我们老板吧!”
荣钰铭一个欣赏的眼神丢过去:人精,重赏!
林山表情不变,回了一个“放心有我在”的眼神。
兴亦之闻言哽住,瞥向身边人,果真和他的晦涩目光撞在一起。她慌里慌张地转过头:“那我就不跟大家客气了,祝大家下班快乐!”
“下班儿?”员工A眼睛一亮,看向荣钰铭。
员工B会意,露出遗憾的表情:“还有一个半小时呢…”
林山咳了两声,此起彼伏的接茬声才消失。大家也只是猜测,兴亦之应该是老板的心头肉,而且她没什么距离感,很平易近人的一个温柔姑娘,所以才这么大胆。
荣钰铭倒也没让他们失望,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下手机,而后将椅子转向他们,淡淡抬眼:“你们部门现在可以下班了,去财务部那儿登记领奖金。”
荣钰铭的话一出口,会议室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欢呼声。
当浮躁恶劣的职场氛围成为大多数,荣钰铭明白留住人才的最基本就是心灵上的慰藉与良性竞争。
他比了一个噤声与撤退的手势,员工立刻收声、收了东西沉默地向兴亦之道别离开。
兴亦之:真被他装到了,还挺帅。
诺大的会议室,如今只剩两个人,气氛诡异地沉默着。她深知自己不能卸磨杀驴,于是兴亦之硬着头皮:“你想吃什么?”
她很感谢他,但不太想和他单独吃饭。
上次荣钰铭救她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吊桥效应,又或者是因为她对他的感情根本没耗干净,她当时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动。
坚定远离他的心开始动摇的时刻,再去跟他一起吃饭,对兴亦之而言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荣钰铭目光惬意餍足:“都行,我不挑食。”
兴亦之只能按照他的喜好,翻找着餐厅。甚至怕他有钱太久,吃不惯普通价格的食物,选定了标价很昂贵的餐厅。
她把手机递过去,供他挑选。
荣钰铭看着手机界面上人均几千的餐厅,翻找了几下点用其中一家,把手机还给她。
俩人的手指一触而过,谁都没有说话。但同样淡定的外表下,是两颗颤栗跳动的心脏。
兴亦之看着界面中那家人均二百的店铺,露出吃惊的神情。
荣钰铭看到她的表情,笑了一声,开口打破沉默:“刻板印象?”
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是并不爱吃奢侈的饭菜,兴亦之讪讪答:“没有…我以为你会过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只能说怪不得你没有啤酒肚…”
荣钰铭起身:“走吧,我饿了。”
兴亦之跟在他身后,开始碎碎念:“这个时间楼层里没你员工吧?千万别传绯闻…我金主爸爸盯着我呢…而且你那么有钱,能不能借我体验两天啊?我想尝尝贵的餐厅味道怎么样…”
他却抓住重点:“那今天我请你吧,最近兴大记者风头正盛呢,别被人拍了。”
“哦?我随口一说…这怎么好意思?”
兴亦之动摇了,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如果真能蹭顿贵的也不错,反正是他自己提的,不要白不要。
荣钰铭最懂她平淡外表之下的俏皮和灵动,只是笑笑:“真不好意思?我带你体验一下贵的餐厅什么样儿,想不想去?”
“走吧!”
某间装修雍容不俗的餐厅内,从装潢设计到员工制服都尽显华贵。
洁白的桌面,黑色皮质座椅,兴亦之缓缓坐上去,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荣钰铭要她点单的时候,她怕露怯便全权交给他去做。
点好了餐,两名服务人员便离开,远远地站在一边以防客人有任何要求方便处理。
兴亦之低声问他:“你不怕我吃穷你?”
荣钰铭不在意地耸耸肩:“乐意至极。”
“……”她不得不承认,荣钰铭这幅高高在上却只对她献殷勤的鬼样子还蛮帅的。
琳琅满目却份量极少的菜品上桌,兴亦之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观察,半晌却无端地有些自卑。
荣钰铭坐在她身边,似是察觉出了她情绪不对,便转移话题:“你这次专访关注度很大,知道你接下来可能面对什么吗?”
她当然知道,但作为一个具有悲悯与良知的媒体人,兴亦之责无旁贷。既然选择这个行业,就必须要为信任她的群众肩负起一份厚重的责任。
兴亦之轻轻点头,正当她提起餐具准备品尝菜品的时候,电话铃却急切地响了起来。
她按下接听,听筒传来潘辰安焦急的声音:“亦之姐,不好了!”
员工A:我已找到老板的命门!
员工B:升职加薪早下班,将不再是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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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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