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今天下午我会去研究所看看。”住院部走廊里,张航正在给肖恩打电话,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单纯因为来的时候看到王曜华的父亲在病房,他觉得应该给他们留独处的空间,所以就没有进去打扰。当他听到身后有动静的时候,习惯性地转过头,看到王曜华的父亲就站在病房门口,正盯着自己愣神。
张航对肖恩随便嘱咐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然后微笑着打招呼:“您好,我是王曜华的上司。”
王学清看着张航的时候,眼神里满是震惊,片刻过后,才回以微笑:“我们见过面。”
“那次没有好好自我介绍过。”张航朝对方伸出手。
王学清又盯着那只手愣了一会儿,动作迟缓地与张航握手,随后说:“你也终于有了自己的颜色。”
“嗯?什么颜色?”
“是我自说自话。”王学清看着以张航为中心发散出的银白色气场,恍惚间仿佛看到已故的张弦。
王学清想起很多年前面前的人还是孩童的那段时光,张弦总是拉着他到少年宫去观察对方的情况。小学寒暑假时期的张航会在兴趣班结束之后坐在马路边等待郑勇下课一起回家,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路边等,等到郑勇带着一群朋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假装不认识。张航会屁颠儿地跟在郑勇身后,好像永远看不懂郑勇无法接受他一样。
“你认识那小孩儿?”那时王学清也有了孩子,见不得任何小孩儿被同龄人孤立,但又觉得自己以大人的身份插手的话,往往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他一直不懂张弦到底为什么总要来,来了也总是在远处看,一言不发地关注着张航的一切。
“认不认识呢,不好说啊。”张弦叹了口气,反问回去,“你看得到他身上的气场么?”
王学清经提醒才察觉到不对劲,他确实可以清楚地看到张航的长相,但他看不到张航身上缠绕半点光纱,无论周围有没有人,他都像是个孤立的个体,融不进任何人的气场内。这种情况也不是从来都没见过,但他在那之前都是只能在死人身上看到同样的现象。“为什么……”王学清没有回答张弦,只是慌张地嘟囔了一声。
“看不到对吧。”张弦无奈地说,“你口中所谓的气场,是一种很复杂的量子场,形成原因尚不明确,但可以说这是唯有人类可以引发的现象。有些学派认为只要是有意识的人类,就会拥有量子场围绕,但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很多出生的时候自我意识还没有形成的婴儿身上也会出现量子场现象,更没办法解释产生了自我意识的超级人工智能无法引发量子场。
“于是就有了其他很多种假说,其中最玄的就属灵魂这一说法,说量子场其实就是人类灵魂的具象化,但是人死后无法观测到量子场,那就说明人死后灵魂也跟着消散。可是这样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有人即便是活着,也没有引发量子场。
“这大概还是个未解之谜吧,每次靠近真相之前人类文明就消失了。那个小孩儿就是未解之谜的一部分,他没有量子场,但活着,听起来像是行尸走肉一样。不过他的可怕之处不是‘行尸走肉’级别,他天生没有人类自带的同情同类的基因,很难产生后悔、懊恼这种情绪,按照目前的理论来说,就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
“光是一个他,当然也没什么好忌惮的,可怕的是他总是会让一些极恶的人格被放大能力,或者把善良的人格扭曲成恶人。我一直很好奇,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底从哪一刻开始才能制止他。”
听到这番话的王学清,倒是理解了别人眼中的自己到底是多么病入膏肓了。人在听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会质疑对方脑子有病吧。“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说那个小孩儿将来会毁灭世界之类的?”
张弦表情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想了很多阻止他的方法,最后都……没什么好的结局。所以这次我还是打算再换一个方法。”
“需要我帮忙吗?”
“嗯,等到将来,估计我也等不到那样的将来了,但是那时候你肯定还在,将来我希望你能找到他,看看我的方法有没有什么效果。”
“你打算做什么?”
“这你不用管。”
“那最后你期待会有什么效果?”
“他身上,也将缠绕着量子场,我隐约觉得那是找到人性的一种标志。”
王学清一直对张弦的这番话将信将疑,后来做教授之后他开始尝试遇见各式各样的人,找机会到处演说去寻找类似张航的存在,甚至干脆托关系到监狱里去看那些犯下重罪的人在自己眼中是什么样。最终果然在穷凶恶极的连续杀人犯身上找到了一样的情况,那人身上没有像其他罪人那样缠绕着诡异的暗红色,仿佛没有背负任何罪恶一样,又仿佛没有生命一样。
“他们说我的道歉不够真诚,到底什么是真诚,哭?求?跪下来磕头?你是教授吧,你能告诉我什么是真诚吗?”杀人犯像是个虔诚的学生,那样子就像是他深信只要学会了真诚,就能够免除一死似的。
王学清无法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罪恶感,让一个没有罪恶感的人认罪,简直是笑话。“你杀了七个人,心里就没有一点难受吗?”
“难受?”杀人犯想了想,“教授,你每天走在地上会盯着地上的蚂蚁注意不要踩到他们吗?没有吧,踩死了也就踩死了,蚂蚁那么多。人也一样啊,不对,人不一样,杀人更刺激一些,他们死前的反应真的很好玩儿,你看到过吗,大小便都失禁了,就会啊啊啊的喊。都说人跟动物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而且人有那么多呢,随便杀几个也无所谓吧。为什么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小时候我把弟弟掐死了,我爸妈也没说什么啊,后来又生了一个,很快就把被我掐死的弟弟给忘了。还有啊,杀人真的很爽啊,那感觉和上床差不多,但是更持久。我就觉得吧,那些连人都没杀过的人,是没有资格制裁我的,他们杀了的话,他们一样觉得爽。”
王学清从这个连续杀人犯身上学到,其他那些重刑犯身上缠绕的诡异暗红色气场,并不是象征着背负罪恶,而是象征着他们自身的罪恶感。而那些看似没有气场的人,仅仅是缺少了人类共同的情感。
没有那些通俗的情感的人,的确可怕,他们的行为常常会跳出社会可以接受的范畴,也许好也许坏,但都不可控。
王学清希望至少张航可以成为好的那一个,也不枉那么多年来对张航的观察。
他如今也不知道张弦到底对张航做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做才会让张航也染上跟张弦一样的气场呢,那种银白色总是带着神圣感,好像预示着张弦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不过现在想想,那也许是预示着张弦有一天会成功让眼前这位拥有灭世力量的青年找到人性吧。
“张航,你记住,无论多少人说你没有人心、不懂感情,都不要信。他们又懂什么呢,都是些自以为是的情绪化动物罢了。当你开始尝试着思考别人的行为究竟象征着怎么样的情绪,而自己的行为是否会给别人带去不便的那一刻,就足以证明你已经拥有了同情别人的能力,并且拥有远远高于普通人的责任心。你是很温柔的人,永远不要质疑这一点。”王学清对张航说完,松开对方的手,离开的时候步履轻松。
张弦留给自己的任务终于完成了,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把这个结局转达给那位神秘的故友。
不过算了,想这么多也没有用,说不定其他世界还会再见面呢。
张航注视着王学清离去的背影,半天没缓过神,直到走进病房都还觉得脑子有点儿懵。“我刚才看见你爸了。”
王曜华眨了眨眼:“哦,然后呢?”
“你爸,啧,与其说是玄学家,不如说是个哲学家。”
“在我看来都差不多。”王曜华闭上眼睛,“你来找我干嘛?”
“我要是说想让你回去上班呢。”
“做个人吧。”
“开个玩笑。”
张航坐在病床旁边的板凳上,没有看王曜华,而是盯着被风吹起的窗帘。安静下来的时候隐约能听到窗帘飘动的声音,阳光洒在上面,像是治愈的光纱。
“王曜华,有件事想问你。”
“问。”
“你喜欢常青么?”
“……疯了吧你。”王曜华再度睁开眼看向张航,发现对方没有调侃的意思,挣扎之下,也认真起来,“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但我确实不讨厌跟他聊天吃饭。”
“你知道他对你抱有什么想法么?”
“当然知道。”王曜华扯了扯嘴角,笑得很牵强,“最开始纯粹是想用我气一下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后来他和弟弟之间也没有那种世俗的矛盾了,他把这份功劳归结到我身上。可能是跟我聊天有一种新鲜感吧,毕竟他身边都是敬畏他、想要巴结他的人,突然看到一个把他看穿吃透的人,多少会觉得刺激。人就是这样,对这种刺激很容易上瘾,一次两次还能戒掉,次数多了就戒不掉了。他很快就会把这份停留在精神层面的刺激上升到身体层面,强迫我也就是再过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通透啊。”张航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只要你说对他没有类似的想法,那他就算是开着坦克来,也碰不到你。”
“我也想过我有没有对他产生类似的想法,每次想这件事我都觉得我可能也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讨厌他吗?”
张航摇了摇头。
王曜华朝张航露出苦笑:“说来搞笑,从小到大我爸都没有怎么管过我,也没怎么关心过我,更别提表现父爱什么的了。那些父爱电影在我看来特别像是科幻片儿,是现实中不存在的。但父爱存在啊,别人体会过,所以我就会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啊。然后,常青他就没比我爸年轻多少。他嘱咐我吃饭啊、睡觉啊、增减衣服,我也会觉得很新鲜。”
张航好像懂了。
“我会觉得新鲜,别人对我这么好,没有傲娇,没有猜疑,没有话中有话。他怎么就能那么轻松说出那些就算不说我自己也能知道的话呢,天冷了、天热了这些,看天气预报就能知道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嘱咐一遍,还要告诉我当天穿什么厚度的衣服比较合适,有时候甚至给我买衣服。他总是告诉我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举动,摆出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每次看到,我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生理性的不适应。”王曜华平静地说,“我知道,我想要一个普通的父亲,我想要普通的关怀,我想体验普通人的生活。但是理智告诉我,那样的生活跟我没有关系,幻想那些不如去做梦。然后,常青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梦境给我搬进现实。”
张航又不懂了,他皱着眉用力思考王曜华的逻辑,揣摩到底要不要跟常青彻底闹掰了。
“当那个温暖的梦境成为现实,我才发现我根本无法喜欢上普通人的生活。真是无聊啊,大家永远无法理解自己活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里,只能在自己的小圈子当中过家家,还当是参透了世间真理。那样的人生真无聊啊,有父母的关怀,永远都被家庭牵绊着,走得多远都得回头看看。”王曜华露出失望的表情,“所以我向往了二十多年的生活,居然这么幼稚,说实话,这件事比什么都让我觉得难受。”
“想得挺复杂。”张航虽然无法真正对王曜华的想法感同身受,但他多少明白对方口中的无聊不是骗人的。
也许有一天,张航感受到了大多数人口中的爱与幸福的时候,他也会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其实本质很无聊吧。所以真正美好的是追求的那个过程,不是得到的结果。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将来世界真的改变了,我们也会觉得世界变得更无聊了?”王曜华露出小孩子一样的神情,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可能会吧,不过好就好在世界没有那么容易改变,我们会一直在改变世界的路上。”张航笑着回答。
“那就好。”王曜华鼓了鼓嘴,“Happy ending和bad ending我都不喜欢,能看得到终点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呢。”
“能走到终点的故事也很没意思。”
“是啊。”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王曜华对张航说:“你是不是该走了。”
“我跟肖恩说要去研究所,他快要跟威尔打起来了。”
“哦,那你走吧。”
“我走了。”
“你明天还来吗?”
“看情况吧,可能就不来了。”
“哦。”
“怎么了?”
“没怎么,”王曜华垂下视线,“就有时候觉得,你不在的话,也挺无聊的。”
张航伸手想要去摸一摸王曜华的头,但伸手之后又中断了接下来的动作,因为他觉得王曜华不是一个需要自己摸头安慰的人。“那就把商陆叫来,他最近在处理因为甄哥不去学校而造成的烂摊子,估计有很多槽要吐。”
“甄哥还沉浸在被暗算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吗,这就让我觉得他是不是还挺享受这种失败的感觉了,毕竟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败,挺新鲜的吧。”
“蒲薤白也说过类似的观点,但很可惜,他也没招儿。而且搞笑的是听说甄哥甚至不敢喝水了,一喝水就会吐到脱水。”
“这次可真的是PTSD,都躯体化了。”王曜华说完,自己笑了一声,“希望我以后别害怕走高楼底下的小巷吧。”
“怕也无所谓吧,不走不就行了。”张航随口说了句,然后就道别离开了病房。
王曜华盯着病房的门,以为自己会感慨万千,但居然什么都没有想。至少他知道为什么自从住院后就见不到常青了,多半是被张航拦住了吧,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在王曜华心中,张航才是父亲的那个角色。
想着这些的话,伤口都不怎么疼了,王曜华再次闭上眼睛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几乎同时,甄远峰却惊恐地睁开了眼睛,被噩梦惊醒之后他光是坐起来都觉得交感神经异常导致头晕反胃,难受得想死。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被噩梦惊醒,醒了又想不起来梦里的内容,只有一身冷汗让衣服贴在身上,加重他的烦躁。
他怀疑自己还没有痊愈,哪怕原宪籍已经反复给他检查很多遍,他都不相信自己已经彻底好了。
“我不认为你这些症状是器质病变问题,心理病变问题的可能性更高,不如回家呢,在你觉得放松的环境下也许会利于恢复。”原宪籍说出见解的时候,甄远峰差点挥拳揍过去,因为他不相信自己会出什么心理问题。
不就是中个毒,从此变得战战兢兢,自己居然就是这样的懦夫?
甄远峰开始瞧不起自己,鄙视自己,质疑自己,回家也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但也清醒不了,大把时间都是在浑浑噩噩地盯着衣柜门上那块儿很不明显的污渍。
韩建涛在旁边也无能为力,就算是请假在家陪伴,也会被甄远峰痛骂一顿。
“我在你看来也已经是废人了对吧,居然需要你来照顾?”甄远峰虽然使不上力气,但是骂人骂起来还是很顺口,尤其是“滚”这个字,说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韩建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别说见没见过这样子的甄远峰了,他甚至都没见过这个状态的任何人。所以他经常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时钟愣神,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两个人就这样“躲”在家里足不出户,直到商陆和薤白登门拜访,门才时隔半个月被打开一次。
“嚯,这味儿够冲,甄哥被你分尸了?”商陆被开门之后的那股令人窒息的臭味惊得口不择言。
薤白本来想要制止商陆,但呼吸了一下之后也没忍住,跟着一起吐槽:“尸体没有冷藏保存啊。”
“你俩来干什么。”韩建涛完全没心情跟他们开玩笑。
“校领导给甄哥的慰问品,但是他们害怕挨打,就让我代劳送过来,”商陆晃了晃手里的保健品,“他们说我皮厚,应该经得住揍。”
“慰问品就没必要了,现在远峰不吃不喝。”韩建涛没有让他们进屋的意思。
“韩处长,你不会真的把他……”薤白露出认真的表情。
“怎么可能。”韩建涛皱着眉,不耐烦地回答。
“不给人家吃饭喝水就是会死人的。”商陆不管不顾地走进屋里,把营养品都放在玄关,然后边朝里面走边喊甄远峰的名字。走到主卧刚打开门,他就看见迎面砸过来一个水杯,吓得他立刻把门关上,紧接着就听到水杯摔碎的声音。
“滚!你特么怎么来了!都给我滚!”甄远峰的怒吼声紧随其后。
商陆转过头和薤白对视了一下:“没死,还生龙活虎呢。”
“平时只能靠输营养液,不然肯定是撑不到现在。”韩建涛走到厨房拿出来冷藏保存的那些白色液体,确认了一下保质期。
商陆靠着厨房的门,看到冰箱里除了营养液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水池那边堆着很多杯面的残骸:“你呢,你就光是吃泡面吗?”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韩建涛疲惫地回答,然后合上冰箱的门,“重点是远峰,他只要经口吃点什么或是喝点什么,就会吐到晕厥,哪怕是一口水都不行。”
没想到居然已经相当重症了。商陆微微皱了下眉,看着韩建涛摇摇晃晃地走出厨房,朝客厅那边移动。
韩建涛完全忘了什么待客之道,只想尽快回到沙发坐好,大概是因为在沙发上坐了半个月,那里已经成为他的安全堡垒,稍微离开都会觉得累得无法呼吸。重新窝在沙发上的韩建涛,突然感受到一阵久违的凉风,空气也是外面的味道。他稍微侧过头,看到正在开窗通风的蒲薤白,突然就有点想哭。
“已经是秋天了吗。”韩建涛喃喃道。
“已经是秋天了。”薤白认真地回答,然后和商陆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默契地点点头,随后开始帮忙收拾起这个乱七八糟的家。
商陆来之前还以为甄远峰至少会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沉浸在数学的世界,但当他打开书房的门的时候,看到桌子上已经落了灰,白板上还是没有解完的方程。他平时可不能轻易整理甄远峰的东西,因为人家每张草稿纸都是有摆放规律的,但现在,他一边收着草稿纸,一边认真复算起来上面的推导过程。
负责收拾厨房的薤白,在把垃圾都收好之后,用干净的杯子给韩建涛倒了杯冰水,走回客厅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距离对方不远不近的地方。“你家现在这样让我想起我以前独居的时候了,也是满地垃圾,还有好多蟑螂。”
韩建涛没有理会,只是盯着茶几上的冰水,“如果你这个回忆,涉及到商陆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然后让你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的话,那就不要再继续讲了。”
“我倒是没有想要说那个……”薤白被噎得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找回节奏,“我只是想说人也许应该适当堕落一下,没什么不好。”
“堕落?我哪里在堕落?”韩建涛有些生气地坐直,“只是不做饭不收拾,就叫堕落了?这种事情我平时叫清洁工来做的,轮得到我来亲自动手?”
“原来之前会叫打扫卫生的人啊。”这个反应其实正中薤白的下怀,毕竟你无法唤醒一个麻木不仁的人的话,就没办法让对方找到释放情绪的出口,“现在不叫了是为什么,总不会是怕人家看到家里乱成这样,被人家背后嚼舌根吧。”
“是因为远峰他现在不信任任何人!家里来了外人我怕他的情况会恶化!”韩建涛攥起拳头,“你是故意的吧?说这种话激我?”
“是故意的,因为你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那样我说什么你也都听不进去。”薤白笑了一声,“你看看你,别人说什么都不会自己思考,动不动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现在也是,甄教授正在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的时期,你居然缩在这里屏蔽他的痛苦,你在想什么呢?总不会是想要让他反过来安慰你吧?我说你像小姑娘都觉得是侮辱了人家小姑娘。”
这人嘴是真的毒啊,一句脏话都没有,伤害却都是暴击。韩建涛恼羞成怒,但一怒之下,也就只能是怒了一下。“你!”
“是不是觉得我说得有道理?”薤白嘲讽地笑了一声,“呵,不敢相信你当初居然还想追我,就好像我有可能看得上你一样。商陆还想让你在官场上搭建可靠的城府,我就告诉他不要浪费那个力气。韩建涛就是个没有骨气的人,暗恋一个人将近二十年都不敢表白,甚至花钱买小鲜肉的一晚都不敢使点儿劲儿,甄教授看上你简直是脑子出了问题。”
韩建涛的愤怒值瞬间狂飙,在极度愤怒之下,他朝薤白吼道:“那我又能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要我硬是把他的脸扣进饭盆里吗?还是要给他扔进河里让他呛两口水啊?我就连进门给他注射解药都要看他是不是睡着,他要是醒着就会觉得我在给他下毒,疯狂地把埋在血管里的针抠出来!难道要让我拎着他的衣领给他几巴掌把他扇晕吗!?”
“那就给他几巴掌让他清醒一点,总好过什么都不做,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噩梦里徘徊吧。”薤白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冷静地说,“他会把你也当作投毒的人,对你失去信任,那是因为他生病了,也是因为你也没有让他信到骨子里。在这之后他说不定都会忘了曾经还惦记过你,他说不定都不知道他之前紧绷着神经是因为害怕一个疏忽就会让危险波及到你。”
点到为止的薤白,说完这番话就起身准备走:“谁都会有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别总觉得自己是那个特别的倒霉蛋儿,你没那么特别。”
薤白之后又到书房,推门进去的时候还在抱怨:“打扫个书房为什么这么半天啊?”
结果进门一看,发现商陆正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抠着头皮,另一只手攥着铅笔头儿,正在认真地做数学。
“……我是带你来安慰他们的,不是让你来加入他们的。”薤白无奈了,蹲下来摸了摸商陆的背,“要不我把这些拍下来,你回家再研究?”
“等一下。”商陆显然不打算停下思考,“我最近写论文的时候有个地方怎么都想不通,但是现在,思路突然就打开了。”
薤白也不好制止,只能坐在旁边安静地等。
时间也没有过去太久,商陆就从地上爬起来,把铅笔头儿揣进口袋,又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添了两行数字和算符。
“好了,我们走吧。”商陆转过身,朝薤白自信一笑,“去研究室把封条扯断。”
薤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喜欢商陆这种充满自信的笑容:“嗯。”
去学校的路上是商陆开车,商陆在驾驶席,薤白在副驾驶,这种组合久违了,两个人心情都很兴奋,像是回到了他们入学那天的场景。那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象过未来几年会发生这么多事,只能顾着当下,吃醋了,嫉妒了,委屈了,难过了,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才能换来如今的互相依赖、互相扶持。
“甄哥肯定会恢复的,他那个人啊,骨子里傲气得不行,还真以为唯他独尊了。这次被打脸,希望将来他能收敛一点儿。”商陆跟薤白吐槽,还说到前天校方找他面谈,求他能把甄远峰带回学校,那样子看起来都快哭了。
“肯定会恢复,但恢复的时间因人而异,这次我们谁也帮不上忙,只能让韩处长自己想想办法了。”薤白回应着。
聊天间他们已经停在数学大楼附近,下车的时候商陆抬头看了看研究室的窗户,又转身看了眼隔壁医学大楼:“我当初故意装了好多屏蔽仪,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用最原始的方式来监视我们。防不胜防啊。”
“是不是要申请个机密程度更高的研究室啊?”薤白担心今后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已经在申请了,但是那样的研究室根本看不见阳光,校方也担心我们在那地方呆久了会抑郁。”商陆很是自然地牵起薤白的手,朝楼里走进去。
路上遇到了不少学生,大家看到商陆的时候反应都惊人的一致,双眼放光但又不好意思打招呼,只能僵硬地朝商陆施以注目礼。
商陆就沐浴着大家的视线,牵着爱人的手,走到了甄远峰研究室门前。
门还被警察用警戒线封着,商陆整理了一下心情,伸手扯断那根完全不结实的线,然后旋转了一下门把手,推开那道门。
屋子里还是他们离开那天的模样,除了饮水机被搬走之外,其他没有任何变化。
他慢慢走进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黑板上甄远峰最后给他出的那道结果为“33”的数学题,笑着说:“昨日重现了一样。”
薤白也坐在他身旁,挨着他的肩膀:“不害怕吗?”
“怕什么?”商陆不解地问。
“就是……一切又会重蹈覆辙之类的。”薤白紧张地搅弄手指。
“下次不可能还是投毒了吧,他们得用点儿新鲜的手段了,不然没有挑战性。”商陆没心没肺地说,“再说了,我害怕的事情也从来不是这种。”
“那是哪种?”薤白没想到商陆还真的有害怕的事。
商陆托着腮看着薤白:“我害怕我的身边没有你,这是我唯一害怕的事,但现在我觉得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发生了。”
“哈哈,那你岂不是无敌了。”薤白被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笑着掩饰。
“嗯。”商陆却没有再开玩笑,他从口袋里掏出铅笔头儿,然后用手帕擦了擦所剩不多的笔杆,递到薤白唇边,“所以能麻烦你给我的道具附个魔吗?”
“什么鬼!?”薤白完全没想到他会搞这一出。
“就当是开光了,快。”商陆不依不饶。
薤白感觉脸胀胀的,但还是听话地亲了一口笔杆:“就这样?”
“嗯。”商陆拿回那支笔,又放在自己嘴边,吻上刚刚薤白亲过的位置,这才心满意足:“我要用这支笔,算出我算了几个月都没有算出结果的难题。”
没想到还能这样间接接吻的薤白,被撩得头晕脑胀:“你们数学家都是这么谈情的吗,手段挺高级。”
[撒花]理性与神性的碰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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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include “258t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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