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可持续性永恒 > 第60章 #include “60th.h”

第60章 #include “60th.h”

经历了赈灾前线的二十四小时,蒲薤白认清了自己的能力,脱离了学校的光环之后,他在真正的悲剧面前,说不上来任何一句书本上印着的专业话语。“面对悲伤才能忘记悲伤”这种话在那些四肢都是冻疮的受难者面前,简直屁话都不是,他只能沉默地帮护士们一起给伤员换药,偶尔会帮救援部队的兵一起将伤员运到救护车上。

伤员全都运完之后,接下来就是尸体。

人类在应对悲伤这方面有一套非常高级的措施,大概就是压抑情绪,使大脑迅速麻木,让自己全程处于“战或逃”的挣扎里。

别人的生死变得无关紧要,只有保证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高进程。

蒲薤白判断大家的这种求生机制已经被动激活,所以无论搬运多少具尸体,大家的表情都是木讷无神的。这种时候最怕的是有人先反应过来他们搬运的什么,最怕有人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情绪崩溃,然后情绪迅速传递,让悲伤和痛苦扩散开。

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发生,虽然手段有点儿反人类,但薤白还是尽力讲一些无聊的冷笑话。他自己笑不出来,看得出别人也不太能笑出来,但紧绷的表情也稍微舒缓了一些。

他们忙活了一整个白天加半宿,终于到后半夜的时候伤员和尸体都被安顿好,薤白回到主建筑地下一层,陪那些找不到父母的小孩儿、哄他们睡觉。

小孩子似乎很难察觉到现实中正在发生什么,他们只会通过周围大人的情绪来判断处境是安全还是危险,地下一层的灯始终亮着,周围又都是大人们焦虑的议论声,所以他们根本睡不着。为了让小孩儿不再哭闹,薤白只能打起精神来带着大家做游戏。

可惜他想不到能有什么游戏,从小就不合群的薤白缺少了童年和同龄人玩耍的经历,但他倒是记得小学的时候全班会围成圈玩儿“丢手绢”。那时候无论是丢手绢的人,还是被丢手绢的人,都是班里受欢迎、有人气的小孩儿。薤白只配坐在圆圈里看着大家欢乐追逐,跟大家一起唱着那首丢手绢的儿歌。

群体活动简直是内向孩子的噩梦,薤白觉得小孩子应该有更多的选择性,游戏也是如此,到头来决定要玩儿什么游戏的也是那些自我意识很强的人。

苦恼之时,有个乖巧的女孩子走到薤白身边非常突兀地戳了戳他的手臂。

薤白吓了一跳,但还是笑脸相迎,在面对孩子的时候习惯性地用很可爱的语气问:“什么事呀?”

女孩儿眨着眼睛盯着他看,“大哥哥是不是电视里的人?”

电视里的人?

薤白也眨巴着眼睛:“不是哦,我是现实中的人,和你一样。”

女孩儿没听懂,歪着头有点儿纳闷儿地看着他,“可你就是在巨大的电视里,电影。”

啊,原来是说自己演过电影的意思!薤白恍然大悟,点点头:“哈哈,我确实出现在电视里过,啊这句话的语序有点儿奇怪……我确实在电视里出现过!”

“大哥哥是大明星!”女孩儿突然就开心了,抱住薤白的胳膊,晃来晃去,“唱歌。”

“嗯?你要给我唱歌吗?”薤白发现这个孩子似乎搞不太懂主语。

女孩儿摇了摇头,然后一个劲儿地重复:“唱歌,唱歌。”

另外一个志愿者在角落用嘶哑的喉咙提示了一句:“她喜欢听人唱歌,我给她唱一天了,嗓子都哑了。”

薤白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地说:“可我唱歌不好听啊。”

“唱歌。”女孩儿非常执着,其他的小孩子也开始跟着起哄,薤白明明还什么都没同意,大家就互相叫唤着“大哥哥要唱歌啦”。

薤白愁坏了,赶紧继续问那个志愿者:“你都给他们唱的什么歌?”

“孤独的勇者……”志愿者说完就笑了。

“……”薤白抿着嘴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你是懂该怎么哄孩子的。”

他听过“孤独的勇者”,因为司半夏很喜欢,她喜欢听也不是因为游戏,而是因为喜欢那首歌的歌手。那首歌正式发行的那阵子,司半夏天天都在哼哼着“战吗战啊”,旋律和歌词都很洗脑,导致薤白也偶尔会不自觉地哼出来。

后来商陆听到,笑着问他在唱什么,薤白莫名觉得很难为情,所以没有说出口。那之后他也有意地不再去唱那首歌,虽然不再唱的理由会有些矫情,但真的只是因为他隐约觉得商陆不喜欢中文歌。

可能是因为在日本的分公司养着不少音乐家和偶像团体,所以商陆几乎都只听日本歌,薤白也觉得日文歌很好听,起初只觉得旋律很上头,后来学了日语又觉得歌词写得很不错。他虽然脑子里清楚艺术不分三六九等,但他就是低俗,偶尔还是会有一种根本不应该有的优越感。

于是让他现在唱一首被孩子们传唱开的歌,他其实是有些不情愿的。

“你不会唱吗?”志愿者看他一直在沉默,而孩子们都开始唱起来了,就把手机递给他,“我这儿有歌词,很简单的,你就跟着他们拍手哼哼就行。”

薤白摇了摇头,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这么多人前唱歌了。”

“都是孩子怕什么呢,他们都不一定会记得住。”志愿者也朝他笑了笑。

薤白又看向抱住他手臂的小女孩儿,看着周围孩子们一脸期待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里那种优越感此刻正在转变为羞愧感。如果说一首歌可以让人开心的话,那么它就是有无限价值的。想到这儿,薤白吞咽了下口水,尝试着张开嘴。

“他们说要带着光驯服每一只怪兽,他们说要缝好你的伤因为没人爱小丑,为何孤独不算光荣,人即便不完美也值得歌颂,谁说满身污泥就不算英雄。”这首歌的音调很低,薤白几乎是压着嗓子来唱的,本以为这样声音就没有穿透力了,但孩子们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来。

孩子们安静下来就算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也跟着消失,志愿者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唱下去,薤白深吸一口气,开始唱起了副歌:“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败的模样,爱你对峙着绝望、不会哭一场,爱你破烂的衣裳,却敢堵命运的枪,爱你和我那么像,缺点都一样。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战吗?战吧,以最卑微的梦。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并非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唱完这段,孩子们都已经开始聚精会神地围在他的身边,一个个都抱着双膝坐在地上昂头凝视着他,那一双双眼睛简直像极了黑夜中的光芒。

他提起精神,开始继续唱了下去,很快身后出现了伴奏的旋律,他不敢回头,怕跟其他成年人对视,但有了伴奏之后唱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尴尬了,他越唱越起劲,一首歌结束之后感觉心脏突突得让他呼吸困难。

在孩子们开始有反应之前,志愿者和身后的成年人们反而带头开始鼓掌,大家开始喊着“再来一首”,像是把他当成开个人演唱会的歌手一样。

薤白捂着脸不好意思抬头,身旁的小女孩儿又开始摇晃他的手臂:“哥哥,哥哥,还想听。”

这一次薤白更为难了,他会的歌不多,很多也就只是在KTV里给商陆唱过而已,而且情歌又不太合时宜,公益歌曲的话……薤白注视着那些小孩子们的眼睛,再次开口唱道:“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们心中的孤独与叹息。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雪里的身影。我祈祷拥有一颗透彻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意,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唱到后半截,周围的人开始为他拍手打节拍,有些人忍不住绕道正面来,看着他、抹着眼泪,还有些人举着手机,明显就是在给他录像。薤白也顾不上回避镜头了,反正这一天一夜已经被摄影大哥跟随着拍了一路,脸皮逐渐厚了起来。

他觉得这首歌可能不会让孩子们产生什么特殊的情绪,但歌词句句深刻,恐怕会勾起成年人的一些回忆。有些是痛苦的,有些是温暖的,人们需要这些复杂多样的记忆来充实自己的内心,丰富自己的人生,强化自己的人格。

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快乐,但想要快乐,最重要的是明白何为痛苦。

薤白内心充满感慨,唱完之后略感惆怅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在大家的期待下开始了第三首“你的答案”。在唱到“向着风拥抱彩虹”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开始跟他合唱起来,起初只是一个人,后来是一群人,大家一起高呼着“不再孤单”,然后互相勾起肩膀。

无人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聚了过来,在薤白头顶打着光,像是聚光灯一样,同时还在播放歌曲的伴奏。薤白正好唱到“也许世界就这样,我也还在路上,没有人能诉说”,想到这些无人机十有**就是商陆调过来的,就觉得自己恐怕早就找到了人生的答案。

所以找到了答案就是终结吗?找到了答案就不需要再努力了吗?

曾经的二十多年薤白是在寻找答案的路上,那么今后的几十年,他希望自己可以为这份答案增添更多的注解。

在几首脍炙人口的歌曲下,陌生人们终于突破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互相之间不再猜疑、不再散播焦虑,僵硬了许久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大家或许说着不一样的方言,或许有着不一样的生活,但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同一个地方,感受同样的温度、呼吸同样的空气,他们在共同经历着一段悲剧,并且努力去直面它、接受它。

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群众的力量的蒲薤白,为此而感动不已。

所有的哲学与理论都在尝试着去解读人类的思想,从书本当中所学到的一切理论,都只是反向推测。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明白理论当中的每一条都是在解释什么。

时隔将近三年,薤白懂了当年考上北大时,裴邵伯对他所说的那句“你明白什么是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分量。

那时薤白不知道有关于爱的理论,但他切实地感受到了爱,理论随之而来的话,那必然会比很多人理解得更为深刻。

想着,他开始忍不住想去找商陆了。

他抬起头注视着无人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不出十分钟,商陆就跑了过来,挤进人群与他汇合。

“天晴了,”商陆对薤白说,同时也是对群众说,“外面可以看到日出,一起去看看吗?”

大家成群结队地涌出地下一层,顺从着救援兵的指引,一路向安全的地方前行。清晨寒冷的空气没有使他们退却,这凛冽的感觉似乎象征着冰雪融化,阳光终于突破了厚重的云层。

商陆却没有跟着人群行走,而是拉着薤白朝反方向前行。

“去哪儿?”薤白问,问着,想起这句话在二十四小时之前他也向商陆质问过同一个问题。

商陆回过头朝他露出微笑:“看日出的好地方。”

明明那笑容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薤白却因此感到无比安心,他不再多问,跟着商陆的步子,迈进已经有些冻实的雪地里。

稍微融化了些的积雪成为巨大的冰雕,救援队似乎在冰雕上砸出来了一条台阶似的路,冰路很滑,但商陆走得很稳。他每走一步,都要回头关照着薤白,时不时说句“小心”。

他们顺着冰雕爬上了车站楼顶,那是很高的位置,但薤白一点儿不怕,头都不回地跟着商陆不停向上。

当他真的爬上楼顶时,看到商陆指向海面,到天海一线。

薤白一时之间忘了呼吸,这一次的震撼同样是自然给予的,他望着商陆所指的方向,见几道金光刺穿乌云,将阴沉的海面照得波光粼粼,很快光束越来越多,海面越来越亮,初升的太阳露出红色的身影,彻底驱散了阴霾。

“早上好。”商陆朝薤白笑着说。

薤白不自觉地热泪盈眶,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随着胸腔地热气一并排出,在呼出的白雾散开之后,他注视着商陆的双眼,想要回以“早上好”,但说出口的却是:“我爱你。”

商陆脸上的笑容立刻切换成惊喜,他看起来也像是不自觉地笑了一声,然后用手挡着嘴又笑了几声,最后拽着薤白的手臂把对方拉近,将嘴唇用力印在薤白的额头处。

“歌唱得很好听,”商陆顺势又把薤白搂进怀里,“无人机实况转播,非常高清,但还是有点儿遗憾,我本来想赶去现场的。”

“果然是你啊,这么利用无人机来满足私心,是不是滥用公共资源?”

“五百多架是救援前线,五百多架是待机,我只是用待机的那部分随时观察着避难者的情况而已。再说了,安抚大家也是工作啊。”商陆撒娇一样用头蹭着薤白的头。

薤白在感受到商陆的体温之后,一天一夜的疲惫与悲痛都被治愈不少:“行行,你说得都在理。”

“又这么敷衍。”商陆委委屈屈地松开薤白,头撇到一边,但余光还在偷瞄着薤白的表情。

薤白笑着揉了揉商陆的头发:“你可真是,可爱死了!”

商陆又是一惊,“你觉得我很可爱吗?”

“非常可爱,”薤白双手捧着商陆的脸,凑近再凑近,“我觉得你非常非常的可爱。”

“这么强调的话就让我想到了谁是最可爱的人,啧,你不是也把我当成救援兵了吧?”商陆又试探了一次。

薤白咬住商陆的下嘴唇,又含住对方的上嘴唇,难分难舍地暧昧了一阵,回答道:“我可不会对救援兵做这种事。”

“哪种事?”商陆的声音再度低沉下来。

薤白知道这是商陆的思维重心从大脑到小小陆转移时所特有的声音:“你现在想着的事。”

“现在?不行,会冻伤的。”

“你怎么连雪战的场景都不放过啊!我可没说要在冰天雪地里跟你做!”

“哈哈,我还不舍得呢,”这次又换作商陆吸吮对方的嘴唇,“前线救援已经结束了,常青军长给我在附近的酒店里预备了房间。”

“军、军长!?”薤白也是没想到商陆竟然都跟军长关系混熟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我来吗?”商陆捏住薤白的手。

“我还会有别的选项吗?”薤白笑着说。

商陆大概没听懂这是一句用来表达肯定的疑问句,“你还可以跟着你们救援队护送小朋友到福利机构,或者跟救援队的人一起回北京。”

薤白笑着摇了摇头,用力抱住商陆:“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求之不得啊。”商陆像是也终于能松了口气一样,长叹一声,把薤白搂得更紧了些。

部队撤离现场的时候,商陆和薤白坐上他们的车,跟随着连长的车辆一起离开了他们奋斗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站。无人机被如数装载到第一架军用直升机里,第一时间归还给CBL。

坐在车里的商陆昂头看着飞在天上的直升机,竟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错觉。

大脑在连续几十个小时高功率的运转之后,控制记忆的中枢神经像是受损了一样,使得记忆如同丧失了时间轴一样一并涌到眼前,导致他对现实的判断力都变差了。远处的东西看起来很近,近处的东西又像远得遥不可及,车辆平稳行驶的时候他感觉像是在极速下坠,稍有颠簸又觉得自己摆脱了重力。

但是商陆没有对薤白说明自己哪里难受,强装一切正常,只为了一会儿能跟薤白温存一下。

他真的以为自己最开始阻止薤白去参加志愿者活动这件事会导致两个人之间产生隔阂,后来虽然薤白遇到了无法消化的悲伤也还是会来找自己寻求安慰,但商陆也不敢放心,怕对方旧事重提。

从车站到酒店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他们开车进入停车场的时候还有执勤的军人对他们进行身份验证,不过当车窗降下来、军人看清商陆的脸之后,立刻敬了个军礼,目送他们开车入内。

“他们居然都认识你?”薤白可觉得这待遇比到了饭店之后迎宾小哥儿过来帮忙停车还要更好。

“嗯,也不知道他们是都怎么认识的,我一直在连长的帐篷里,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舒服,商陆努力把一句话说得很长。

薤白似乎真的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停车后还等着商陆自己下车,又主动牵起他的手。

商陆越来越不想说出实话了,他觉得现在薤白似乎比自己还要更加迫切,如果这个时候泼一盆冷水,岂不是太扫兴了。他晕晕乎乎地跟薤白手牵手走进电梯,再晕头转向地找到房间,刚一进门,薤白的脸就靠近过来。

商陆以为薤白是要跟自己接吻,所以嘴唇凑了过去,却没想到对方实则是想头碰头。脑门的皮肤贴在一起时,商陆感觉到一阵凉爽,头疼都缓解了不少。

“忍多久了?”薤白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说。

“啊?”商陆还想装傻。

“人都快要烧傻了,还跟我打马虎眼?”薤白轻轻摸了摸商陆的耳朵,“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胃疼吗?”

商陆傻笑着问,“你怎么看出来了呢。”

“早晨在楼顶看日出就感觉你身上有点儿热,”薤白皱着眉摸了摸商陆的脖子,“还有你那无敌的方向感刚刚居然失灵了,房间都差点儿没找到。”

“嘿嘿,我没事,有点儿累了。”商陆犯浑一样往薤白身上凑,“亲亲就好了。”

“好个头啊你真是……”薤白气得想把他扛起来扔到床上,“快去床上躺好,我去问问酒店有没有退烧药,很多伤员都暂时被安置在这里,药应该不缺。”

商陆一听薤白要走,不开心地哼哼了一声,把薤白缠得更紧了:“我睡一觉就好,你陪我睡会儿。”

在玄关纠缠也没有意义,薤白先是顺着商陆的心意,哄着他到床上,一件一件脱下商陆的衣服。也是在这个时候,薤白发现商陆穿得根本不厚,那保暖内衣又不是神器,怎么可能一件就能抗住风寒呢。他又仔细看了看商陆的手指,发现果然有些红肿的迹象:“你一直没有戴手套吗?”

高烧导致反应慢了半拍的商陆,歪着头缓慢地眨眨眼:“戴着了,偶尔摘,戴手套就没法儿……就是……”他说不清楚,抬手比划着拧螺丝和敲键盘的动作,试图用比划的方式让薤白理解。

“所以帐篷里居然这么冷吗?”薤白感到难以置信,“给我看看你的脚。”

商陆还没做出表示,薤白就已经退到床尾,抱起商陆的脚,动作极轻地脱下对方的袜子,结果还是发现脚趾和脚面有些皮肉已经和袜子粘连了。薤白感觉心脏突然紧缩,像是被人捏住一样痛苦不已,疼痛感迅速蔓延至四肢,让他手都开始抖了。

“你怎么也不知道疼,你怎么……”薤白红着眼睛问,但问了又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一切责备都只会让商陆平添心理压力。

商陆还在用红肿的手指头尝试着把保暖内衣脱下来,似乎自己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像是他人之事一样,直到薤白问他“你怎么也不知道疼”,他才有了点儿反应:“嗯?”

“手,不要再碰任何东西了,你老老实实给我躺着!”薤白赶忙制止商陆的脱衣服的动作,“听话好不好,我帮你脱,你就躺着。”

商陆又傻笑了一下,乖乖躺下,还当是什么前戏的一部分呢。

“脚疼不疼?”薤白轻轻抱着对方的双脚,慌张和坚定并存。

“嗯?”商陆平躺着看着薤白,“脚没感觉啊?为什么会疼?”

“都已经起了冻疮。”薤白的声音难以控制地微微发抖,明明这一天一夜看过了那么多的惨相,但还没有哪个能让他像现在一样痛苦。

“啊,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商陆是真不觉得疼,比起四肢,现在更让他难受的是头晕头疼,能自行走到酒店进入房间全凭“想要跟薤白唧唧我我”这股子信念来支撑。现在衣服脱掉、薤白就在眼前,商陆的也逐渐撑不住眼皮,感觉再多睁一秒都会因为剧烈的头疼而吐出来。

薤白也发现商陆的脸色很是病态,鼻头和脸颊虽然通红,但其他地方全是惨白,他怀疑商陆的脸也冻伤了,所以凑近仔细看了看。果不其然,那些都是因为冻伤导致的,而且薤白发现商陆的眼神也逐渐不再能好好聚焦了。“商陆,你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你要告诉我啊?”

这句话在商陆听来已经是没办法解读的声音了,他潜意识里感受到薤白好像很着急,但真的搞不懂对方到底在急什么:“没事儿,不要慌,没事儿的。”

薤白还没有蠢到轻信生病状态的商陆的话,他立刻抓起床头的酒店平板,联系前台:“你们去找个医疗兵过来1203号房,就跟他们说商陆现在情况很危险,快!”

大概是1203这个房间号真的被前台的酒店员工很重视,医疗兵很快就来敲门了,薤白翻身下床迅速跑去开门:“他在屋里,在屋里。”

医疗兵拎着急救箱边走边问:“目前是什么情况,心跳和呼吸都还好吗?意识呢?”

“心跳呼吸都在,意识变得很奇怪,他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了。”薤白慌得走路发飘,到了卧室看到商陆已经彻底合上眼睛,吓得跪倒在床边,“商陆?商陆!?”

“别慌,来让我看看。”医疗兵十分冷静,翻开商陆的眼皮用手电筒照了照,“不像急性脑炎,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总之先把温度降下来。”

说着,医生从急救箱里掏出来冰块儿,“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给他枕在脑袋下边儿。”

薤白点头照做,动作很小心,然后又说:“还有他手脚都冻伤了,脚最严重,皮跟袜子连在一起了。”

“那要撕开才行啊,总连着炎症会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得不痛不痒似的。

“要怎么……怎么撕开?”薤白都听傻了。

“就这么撕啊,”医生一边说,一边退到床尾,一点一点地把袜子脱下来,上面连着一块儿商陆脚面上的皮。

薤白竟感到自己浑身都跟着剧痛,疼得他抽搐了一下,眼泪也跟着涌出来:“医生、求你救救他……”

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薤白:“没那么夸张,死不了的,生命体征都在啊。降温止疼消炎,再观察观察。”

薤白看着医生不紧不慢地从急救箱里掏出安培瓶,掰开之后用针管抽出液体,弹了弹针管当中的空气,然后夹在手指之间,又抽出酒精消毒纸巾。刚要给商陆的手臂消毒,医生抬头问了句:“他酒精过敏吗?”

“不、不过……敏。”薤白抽泣了一下,仿佛医生那一针不是救命的、而是要命的。

医生没再多说什么,消毒之后立刻静脉注射进去:“这个药劲儿很强,可能会有心悸的副作用,叫他别慌,问题不大。你也别慌,这针下去他就不疼了,一会儿体温降下来之后你再给他用温毛巾暖一暖手脚。”

“好、好……”薤白抽抽搭搭地回应。

“我先给他冻疮消个毒,冻疮膏你慢慢给他擦吧,擦好之后用纱布敷上,别捂得太紧。”

“好、好的……”

“半个小时之后你叫他一声,他要是醒过来了,那就没什么问题。没醒你再来找我,就给前台打电话,说找原宪籍。”原医生合把冻疮膏和纱布留在床头,向薤白交代着,“记住了吗?”

“记、记住……等下,您的名字是?”

“原宪籍,唉,我找找我应该带着名片……”原医生从急救箱里翻腾出来一张旧名片,递给薤白,“拿着吧,电话应该打不通,我手机没电了,用的一直是对讲机。我就一直在这个楼里来回巡视,不会离开的,放心。”

薤白看了好几次名片都没好好看进去上面到底写着什么,他恍惚得忘记了有没有对医生道谢,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商陆的体温降下来,薤白才稍微恢复状态,看了看医生给他留下的名片。

通过名片薤白才知道,刚刚来的人不是什么医疗兵,而是北协和派来支援前线的名医,急救科主任原宪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狩心游戏

春水摇摇晃

如何饲养恶毒炮灰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朕真的不会开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