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邹萍有些六神无主的时刻,病房门被缓缓推开,晨光从门缝洒进来,把地板上的影子拉得细长。
唐禹川出现在门口,眼神里有一丝疲惫,但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他身旁跟着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女人,眉目间透着岁月沉淀的温柔。
“吴阿姨,”唐禹川低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按我说的做,照顾她,陪着她,等她醒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要是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吴阿姨是轻轻点头,“欸,我会的”,而后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谭静,又微微皱眉,“静小姐怎么能这么糟蹋自己呢。”
唐禹川点头后转向邹萍,眼底闪过复杂而难以言说的情绪:“醒啦,那我们回家吧。”
邹萍愣了愣,侧过头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谭静,心里涌起一阵轻微的担忧:“你……不等她醒吗?”
唐禹川沉默片刻,声音压得很低,“还是不了。她未必想见我。”
邹萍愣了一下,干脆从病床上下来,“我去卫生间洗把脸。”说完就匆匆跑出病房。
唐禹川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的视线落回病床上,眉眼间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冷意。
她的面容透着一种静谧,肌肤苍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融入晨光,那股原本的清冷气质此刻被脆弱覆盖,如深海泛起涟漪,静而让人心悸。
十几年的纠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说消失就消失的她,摇身一变站在他父亲身边的她,父亲刚刚离世又提出重来的她,转头自杀的仍是她。手指紧扣衣角,指尖微微发白,心中有怒火、有失落,也有一丝不甘。
可看到她安静的面容、那一瞬微微起伏的呼吸时,又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腔翻涌。
他轻轻垂下眼,像在压抑波动的情绪,却又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心底一阵酸楚。明明恨她,可那份曾经的情感像幽暗的河流,无法截断。
唐禹川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无论情绪如何翻涌,都必须保持冷静,面对她,也面对自己。
“我好啦!我们走吧!”邹萍推门而入,眨了眨眼,示意一起离开。
唐禹川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垂下眼睑整理思绪。邹萍轻轻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弱温度与些微颤抖,心微微一紧,又不自觉放松。
病房门轻轻关上,走廊里回荡着鞋子与轮椅的轻响,空气里带着消毒水混合晨光的味道。
邹萍忍不住轻声问:“这个吴阿姨是谁啊?就留她在这儿行吗?”
唐禹川目光投向走廊尽头,声音低沉:“小时候家里的保姆,信得过,她和谭静关系很好,以前就把她当亲闺女疼。”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似是在告诉邹萍,又似是在说服自己,“她会照顾好她,比我更适合出现在她面前。”
邹萍唇角微动,试着挤出一丝笑意:“如果你想放下过去,我陪你。如果想回到过去,我也愿意。”
唐禹川眼底闪过难以捕捉的涟漪,他轻轻握了握邹萍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像回应,也像默默感受这份支持。
走廊的光透过窗子洒在地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又柔软。
她轻轻靠近,手指紧握住他的手,温热传到掌心,带来一丝安稳。
唐禹川看着她,开口:“邹萍,我会努力让过去停留在过去。既然你选了我,我也选了你,我会好好对你。”
邹萍眼角带笑:“好,那我就相信你这一次。”
唐禹川看着她的笑容,心却沉了几分,刚才的瞬间他差点陷在温柔的幻觉里,忘记他们之间除了年龄的差距,他和前任的关系,还有他对她身世的隐瞒。
“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你。”唐禹川突然开口。
邹萍愣了下,“说什么呢!能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啊。”
唐禹川低下头,眼神落在地板上两人交织的影子,“如果不是我,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能谈一场单纯的恋爱,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少年,不会卷进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邹萍抬头,对上唐禹川的视线,温柔而坚定:“我不喜欢那些少年,我只喜欢你。”
唐禹川愣了一下,嘴唇微动,却不能说出真相——他答应了顾行。
“邹萍,”低声道,“有些事,我……暂时没法告诉你。”
邹萍抬头看他,眼睛亮而平静:“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
唐禹川神色沉重,眉眼间像罩了一层阴影,手指紧扣微微发白。
邹萍却不被压抑气氛感染,轻轻握住他的手,嘴角带调皮笑意:“干嘛这样啦,开心一点好不好。我也有秘密不会告诉你啊,就算我很喜欢你。”
唐禹川愣了一下,眼神柔软。她说得轻松,却像一把温暖的火,慢慢点燃他胸口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你……”他低低说,像想开口,却被心底愧疚卡住。
邹萍蹭了蹭他手臂:“身体没事了吧?昨晚休息够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散步呼吸新鲜空气?或者……我带你去个地方,放松一下,释放压力。”
唐禹川微微抬眼,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笑:“身体没事,今天去哪儿你说了算,算补上昨天答应你的。”
邹萍愣了一下,虽然昨天唐禹川说时间留给他,可是出了谭静的事情也不是他的问题。她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个承诺,谁还没点儿突发的意外。
可是,看到唐禹川这么认真,她还是有点小开心。
邹萍笑了,眯着眼睛看他:“那好,我带你去放松放松。你可得高兴点,我可不想看到你板着脸。”
唐禹川看着她笑容,心底压抑阴影一点点冲淡。但内心仍有涌动——对谭静的过去,未解之事的余温,像深海暗流,潜伏心底,既不明显,也难完全消散。
他轻轻点头,嘴角勾起微笑,像在对自己说:好吧,我要试着让自己,也让她开心一点。哪怕心底的影子,也要学着收起,不破坏这一刻的温暖。
走廊光透高窗洒下,影子拉长又柔软。唐禹川握着邹萍的手,步伐缓慢坚定,仿佛终于愿意把复杂的过去暂时放在身后,与她一起向未来走去。
拳击馆里,唐禹川看着眼前的邹萍,和画画时的温柔安静完全不同。
这里的邹萍充满力量,充满宣泄的快感,仿佛一切压抑和负面情绪都能在这一刻被拳头击碎。
“你知道吗,”邹萍甩动手套,眼神坚定而明亮,“我很喜欢打拳。画画能记录情绪,但有时候越画越深陷。而拳击不一样,累了躺在地上,就有一种——什么都不想的快乐。”
唐禹川站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的动作,拳风呼啸,打在沙袋上,仿佛将她的心情都击打出来。
“来,你试试吧。”邹萍放下手套,笑着示意他过去。
唐禹川沉默一瞬,犹豫几秒,而后走到沙袋前。
他的姿势标准、动作专业,却透着一丝生疏,让邹萍意外很是意外。
“没看出来,这是练过?”邹萍惊讶道。
“小时候学过,但后来就不怎么打了。”声音低沉而平静,眼神掠过一抹疏离感。
邹萍瞳孔微微一缩,心里惊讶,也有些感慨——这个平日温文尔雅的男人,还有这样力量感的一面。
“来,试试这个。”邹萍指着一个沙袋,招呼着唐禹川过去。
唐禹川不想扫兴,却还是在走过去握紧拳头的一瞬,停下了动作。
邹萍愣了一下,看着他停在沙袋前的姿势,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不想打了吗?”
唐禹川低下头,拳头慢慢松开,声音有些沉闷:“我……不想打了,你打吧。”
邹萍愣愣看着他,手微微抬起,像想扶住他,却又不确定能不能碰触他的脆弱。
唐禹川闭上眼,脑海中一幕幕童年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钢琴练到手指酸麻,奥数题逼着熬夜攻克,编程作业被反复检查修改,英语口语每一个发音都要完美……拳击也是其中一部分。
每一项都像无形的枷锁,让他没有喘息的机会。
所谓“训练”,在他童年的世界里,意味着无休止的压力与被逼迫的顺从。
拳风呼啸、拳套撞击沙袋的声音,此刻竟让他心头一紧,仿佛重回那个连喘息都要小心的童年。
邹萍轻轻靠近,声音柔和却坚定:“唐禹川,你不打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
他睁开眼,看见她明亮坚定的眼神,心底那片压抑的阴影微微收缩,却仍难完全消散。
他低声说道:“我小时候……被逼着练钢琴、奥数、编程、英语……拳击也在里面。那个时候……真是不想回忆。”
真的完全不想回忆吗?也不是。
那段时间,最值得回忆的是母亲。再苦再累,只要母亲还在,唐禹川就愿意拼尽全力,哪怕是不喜欢的事情。
只是,后来他发现,他的努力,依然什么用都没有。
邹萍蹲下,与他平视,伸出手轻触他的手背:“我懂了,拳击对你来说,不只是运动,而是曾经的枷锁。都过去啦,现在多好啊,长大了,想不打拳击,就可以不打。”
她上手帮唐禹川将手套摘掉,将其中一只远远地扔了出去,“不喜欢的都走开!”
而后又将另一只递给唐禹川。
唐禹川看着邹萍这样子,心里微微一颤,她唇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学着她的样子,将另一只拳击手套也扔了出去。
这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温暖,一种不逼迫他坚强,而是默默接纳他的脆弱的温暖。
这么多年,好像很少有人这样对待他。
身边对他好的人很多,但依赖他,要他给予的也多。
邹萍轻轻拍拍沙袋,柔声笑道:“要不要再看我打一会儿,这次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你只需要坐在这儿看就好了。”
“好。”唐禹川的回答简洁、温柔又平静,好像刚才一瞬间崩溃的人不是他一样。
邹萍突然有点担心,她暗暗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出了个馊主意,怎么能完全不去了解就把它带到拳击馆呢,本来就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没想到……
邹萍暗暗嘀咕,“钢琴、奥数、编程、英语、拳击……”
她本意是想要提醒自己,之后千万不要再踩雷,却一个不注意嘀咕出了声。
“什么?不是说让我看你打拳吗?”唐禹川拿过邹萍刚刚为了帮他摘手套的时候,取下的手套,想要帮她带上。
邹萍却躲开了,并把手套接了过来,“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就不打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唐禹川微微皱眉,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我想让你开心,想陪你一起做你喜欢的事。”邹萍的声音柔软而真诚。
唐禹川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可是……一起做你喜欢的事,也同样很好啊。邹萍,你不需要因为我而小心翼翼,或者妥协自己的喜好。”
邹萍愣了愣,轻轻低下头,却听到他一边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边温柔说道,“如果一份喜欢,需要你放弃自己的爱好,那这个人不值得你喜欢。”
邹萍抬头,对上唐禹川的目光,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爱情之外,他更希望她完整而自由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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