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天寒地坼。时值严冬黄河坚冰千里，这本是抵御北方劲敌的天然屏障，然而此刻，这冰封的河面却成了敌人侵袭的大道。北周杨忠深谙战机，借此天时地利，为求一击必杀，杨忠不仅调动了北周的精锐，更纠集突厥木杆可汗、地头可汗以及步离可汗，三方合兵二十万如乌云般汇聚合流，向齐境猛扑而去。北齐守军因天气严寒工事不利，不能守城不能拒敌，杨忠大军兵锋直指齐之命脉——晋阳。晋阳被围的消息传来朝野震动，虽有斛律光坐镇城中，到底有危悬之感，高湛也深知局势紧急，不得不放下邺城的私情，顶盔掼甲亲率精锐驰援晋阳。走之前他对李祖娥说：“你等邺城我的捷报，我在晋阳等你的喜信。”
李祖娥见外间北风劲劲，大雪纷纷，邺城都如此不敢想晋阳是何种天气，不免有些担心，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你小心。”
高湛有她这一句就够了，“你安心。”说完，扎进了的风雪之中。
越往西北天气越恶劣，寒风卷着冰碴扑面而来，路上积雪盈尺更有难行之处深及马腹，将士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在天象面前天子的仪仗也渺小无力，高湛弃伞下马徒步而行，他深知晋阳乃齐之门户，一旦被围国朝震动，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必须赶在敌军合围之前抵达，才能先发制人。当杨忠联军克服风雪，终于兵临城下时，高湛的天子旌旗早已飘在晋阳城头，杨忠等人大感意外，一鼓作气被当头一击。杨忠还是按住阵脚一面严令西部守军固守要点，一面重兵合围晋阳。周军孤军深入劳师远征，齐军依托坚城以逸等劳，周军虽号称二十万实是乌合之众，突厥骑兵在深雪和坚城面前寸步难进，一次次将攀附攻城只换来横尸城墙之下。高湛的存在让整个并州防线坚不可摧。
久攻不克，师老兵疲，加上补给困难，严寒肆虐，周军士气开始急剧跌落，人心离散。最终这场由杨忠精心策划、借冰河之利、引突厥之威的庞大攻势只能铩羽而归。杨忠离开晋阳时回马而望，从高欢、高澄、高洋、高演、到眼前的高湛，几十年了高家子弟层出不穷，而他已然是老了，他有预感这晋阳城他以后见不到了。
随着战事的结束，晋阳城下风雪渐息。在军国大事之后高湛心系着李祖娥的生产，将处理善后安抚将士,休整防线的重任交给斛律光，而自己也顾不上休息连甲胄都没换顶风冒雪就踏上了归途，他要在孩子出生之日前回到邺城，他不放心李祖娥独自在宫中生产，这时他才觉得晋阳寒意刺骨，自己疲惫不堪，他强撑着精神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邺城的温暖。
当他终于遥遥望见邺城巍峨的轮廓时，那些的疲惫已经被宫阙温暖所治愈，他带着希望盼着幸福，带着满身风雪冲进昭信宫时，没有一丝喜气，没有一点暖意，李祖娥身形削瘦，面色羸白，而宫人没有道贺只有小心翼翼。
他看着李祖娥平坦的腹部，问：“孩子呢？是男是女，是我不好，回来晚了，你受累了吧！”
李祖娥沉着道：“陛下平安凯旋是大喜，孩子已经没了，妾身也并无受累。”
“没了？”。高湛心头猛地一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他还是不愿相信，“什么叫没了？怎么就没了？“
宫人们屏气凝神，低着头都不敢看他，还是李祖娥无悲无喜坦然道：“我早产半个月，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声儿，这是天意。”
“孩子在那儿？”高湛目光如矩。
李祖娥摇摇头，高湛暴怒，“荒唐，你这是当母亲的话吗？”转身又问宫人，宫人将高湛带到别殿，摇篮停在那里，小小的尸体躺在里面就像睡着了一般，这个孩子好漂亮可是身体冰凉的，高湛的心脏像被冰锥扎一下，他扶着柱子勉强站住，问：“是公主吗？”
“是。”
“把产婆，医官全部叫来，皇后生产，公主夭亡的情形我要详细审问。
产婆，医官都是怕担干系的人，到了高湛面前将公主出生前后的事全都说了，产婆说李祖娥生产时间长，公主出生就气弱，李祖娥没有下奶孩子也没有哭声。医官说自己要施针李祖娥不让，说生死有命只在天意，当夜小公主就夭亡了。
“朕明白了。“高湛脱下棉袄将孩子盖住，来到李祖娥面前，凶狠道，“你明知道这孩子对我有多重要，你为什么不让她活？虎毒不食子！毒妇！”
“因为她不是子，她是孽种是罪证，我怕面对她，我听不得她的哭声，我宁愿她静静地去世，就好像没来过一样。“李祖娥痛诉道。
“好啊！“高湛咬牙切齿，抓着李祖娥狠狠掼到地上，“你和高洋的孩子是公主，是王子，你和我的孩子就是孽种是罪证？我哪里不比他强？你为什么不愿给我生孩子！”
“比他强？”李祖娥笑了，是将他的感情和权力全都置之脚下胜利者的笑，“你强在哪里？强在抢他儿子皇位？”
巨大的悲恸让高湛愤怒到极点瞬间将他吞噬，他拉起地上的李祖娥扬手就是几巴掌，李祖娥顿时眼冒金星口吐鲜血，“你杀我女儿，我杀你儿子！来啊，把高绍德抓来就地打死！”
“你！”李祖娥经历生产丧女精神本就不济，又被殴打受辱，这时听到高湛要打死儿子，也不欲求生，凄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今天就同绍德一起去找他。“说着冲出门外，要跳冰池。
高绍德被人押来之时看到李祖娥要跳水，大叫唤母，李祖娥哭道：“儿啊，我顾不得你了，我们泉下团圆。”举身赴清池。
高湛一面吩咐去池中捞人，一面自己上前拔出佩刀以刀环猛击高绍德的后背，一边打一边叫“孽种！孽种！你才是孽种！“一下又一下高湛疯狂地发泄着愤怒，几声清脆的骨碎声后，绍德的哀嚎声渐渐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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