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指尖一颤,咬牙切齿忍着细微的哆嗦,最后卸了力,道:“先上课。”说罢,扭头就走回到讲台上。
“第三章你们跟的哪个老师?”
...偏偏白杨还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定海神针一般,余光实在忍不住撇向他...奔三的人了混在一群十几二十开头的学生中间装嫩...也不知道这个厚脸皮是跟谁学的。
“跟您学的!”底下某个人学生开口。
“咳咳!咳...”璞玉措不及防被呛到,才反应过来学生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
“好的,谢谢。现在开始上课吧。”璞玉清了清嗓子,他不喜欢讲解长课文,所以每次遇到长篇大论的东西,在上课之前都会习惯性地用自己的语言重新组织一遍,将其浓缩为一小则寓言篇幅的长短。
原本璞玉对上好这一节课充满了自信,看到文章标题的那一刻“信仰”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了。
怎么忘了,今天这节课偏偏讲的是纠缠不休、情怨难了的课文......璞玉看了眼白杨,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坐得端正,笔握得有力,一副绝对“好学生”的模样。
思来想去,安全起见,璞玉决定变一变这节课的节奏,前半节自学,后半节答疑,有不懂的单词或者段落再举手询问,不给一点好学生捣乱的机会。
不巧的是,白杨身体力行告诉他:那不可能。
“院长,这个单词我不懂什么意思。”
璞玉眯着眼笑,眼皮小阵小阵地跳。
在印欧语里,这是“我爱你”的意思。
“院长,你教教我们吧!我们也想学!”
这个年龄阶段的学生或许并非真的对这门古老生涩的语言感兴趣,只是在他们眼里,如何用更多的语言表达“爱”是一件极度吸引人和能够获得满足感的事情。
“Je...”璞玉试着带了一个音节,底下什么“ri”“丫”“rui”的声音都有,有些甚至令人怀疑是不是在用人类的说话器官发音。
“日——”
“伊reyir——”
“rorrrrr...”
“......”
过去十年,璞玉再次怀疑自己的教学方法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Je t'aime”小小一声发音特别标准,璞玉欣喜地循声望去,那人正是白杨。
“对,就是这样。”璞玉引导着说:“再来一遍,Je t'aime。”
“Moi aussi。(我也是)”
......
室内制冷系统运作正常,二十几个人的教室也谈不上闭闷,可璞玉觉得自己脸是放在40℃暴晒在煎熟的烧饼。
白杨说印欧语时声线跟平时不一样...酥柔柔地刮着人的心...璞玉想不明白,就一两天的功夫,他到底去哪里精进了撩人的本事?还是自己太不值钱了点,魂就这样轻易地被勾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学生你看我我看你,双双眼睛瞪大,等着璞玉给答案。
四下安静,璞玉揉捏着耳垂,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突然,方才那高声呼喊的男生再次发力,指着窗外惊呼:“是MK-27飞舰!!!”
说罢,众人视线立刻转移,几个没按耐住的,看了眼璞玉的脸色,确认能饶一命后径直跑出了教室,随后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
整个教室空荡荡。
果然正对面那栋教学楼上缓缓落下个庞然大物,将视野挡了小半。
璞玉闪回那一日白杨开着这辆飞舰过来把自己扛走的情景。
“你一定要在我上课的时候捣乱是不是。”璞玉眼见课上不成了,转身走向黑板,写下几个大字:liberum agere(自由活动)。
快步走出了教室。
“院长,等等我。”白杨紧步跟在后面。
璞玉的确是想和白杨好好聊一聊没错,他都已经做好了百分四十的准备,却因为白杨的突如其来被打回原形,现在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我们要去哪里?不回办公室吗?”白杨从身后走上来拉着璞玉的手。
璞玉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往医学部的方向走,他原本的计划是上完课之后去医学部一趟的。
......
璞玉甩开手,没回答他的问题,换了个方向,往院长办公室那边走。
门一开,秘书不在,只有璞玉白杨两个人。
璞玉坐下,拿起笔准备随便弄点资料,清了清嗓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话已经到嘴边了:“你...”
“我回了香山水榭一趟。”白杨靠在他旁边,事无巨细地报备了这两天的行程:“再之后去联盟中心开了会,托博士给我造了张学生证,然后就是今天了。”
回香山水榭?
璞玉一愣,问出了口:“回香山水榭是有什么事情?”
毕竟白氏那帮长老前不久刚刚来这里问候过他,不清楚白杨知不知道这件事。
白杨虚瞟了璞玉一眼,不打算隐瞒:“退出白氏族籍。”
......
璞玉停下手中动作,撩起眼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再说一遍。”
“玉玉,我......”
“咔嚓”一声,笔断了。
莫名其妙的怒火...这几天都是这样,璞玉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卷着热气涌了上来,憋到心口,堵着脑袋,嗡嗡地响,无法思考。
“这么大的事情,你跟我商量了吗?”璞玉将笔扔在一边,用力按着太阳穴。
“联系不上你。”白杨回答。
璞玉脑海里闪过这两天耳环发出的阵阵绿光,白杨一直在尝试联系他,只不过他没有接起来而已。
“为什么不等到我们见面说?跟他们断了有什么好处?”
“你知道他们前几天来找我了,是吗?十年都忍下来了,怎么偏偏忍不了那一回!”
“你以后怎么办?”
只有现在这种时候,吵架的时候,才能清晰感受到璞玉的确比白杨年长四岁,像那种平日里温声细语的长辈,兜不住怒火的时候,气势蹭蹭往上涨高八个头,底下的人动不敢动。
白杨低着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跟你。”
璞玉觉得脑袋突突突,脑子里的东西爆裂一样要冲出来,闸门关不住,怎么按都不管用。
“你...咳咳咳咳咳!我说你真是!”怒气冲冲地抬起头,一下子看见白杨蔫巴精神,耷拉着脑袋看着自己。
“玉玉...”
璞玉心一狠,将碎掉的笔扔到他身上。
“不要再这样叫我!我想在你看来,我璞玉已经不够格跟你商量这种大事了,是不是?西亚终归不是家,那帮老东西能熬多久,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为什么就是......”
璞玉没说完,白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走了过来,趴在璞玉的膝盖上:
“...哥哥,别凶我了。”
天地良心啊。
璞玉觉得自己在被高温明火烤了九九八十一秒后,又被扔到清凉冰爽的溪水里,每一寸皮肤豁然开朗,嗷嗷呼吸,蹭蹭冒着水汽。
“我...我没,我没真的对你生气,我...”情绪的高涨似乎不由自己控制,情绪的平息也来得过于突然,璞玉有些手足无措:“我...我...”
“璞玉。”白杨轻笑了一声,温热的气透过衣服面料碰到皮肤纹理:“你喜欢我叫你哥哥?早知道这样,十年来我每天都会这样叫你.....”
“我爱你...哥哥?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跟我离婚,你愿意告诉我,还是有自己的考量,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我都爱你。”
“所以,就陪我走完这三十天......不行吗?”
璞玉心乱如麻,被一声声“哥哥”叫得浑身发软。
十年来,琐碎爱虑在心,汹涌掀高过千万丈,每次都以为再没有激荡的势头了,抬头一看,总有新的一层,薄薄的一层,一层层清透的碧波,折射着蓝海宇宙上暖黄的日光。
有什么是不行的?璞玉巴不得一把梯子探入亚特兰斯,将世界上最珍贵的蚌珠给他掏回来。
理智之下,思来想去,璞玉还是觉得白杨跟白氏断交的决定太过唐突,太过不计后果。
“你跟白家的人好好说一说,毕竟是一家人,万一......”璞玉哽了一下,继续道:“以后总得有个去处。”
白杨也没反驳,将话题模糊地撇到另外一边,乖乖地点点头,回应道:“日后再说。”
话落,门外一阵敲门声起,秘书推开门,医学部的人走了进来。
“院长,军长。”医师规规矩矩打过招呼,继续道:“抱歉,情况复杂,必须得提前向您汇报,听听您的意见。”
璞玉神色一紧,接过一小沓报告,边听边翻。
“这个学生,去年刚入学不久,人很少话,几乎不跟班上的同学往来,再加上家境比较贫寒...在班里一直是被孤立的状态。”
璞玉锁着眉,问:“一直?”
“没错,不知道您记不记得那天在医学部,那位已经被您辞退的讲师。”
“继续。”
“讲师那天提过一嘴,说这个学生盗窃了别人的东西,还因此受罚。我们调查了一下,发现事实完全相反,是他的东西被别人偷了,遭人反咬一口。”
璞玉觉得怪,教学楼四处都是监控,怎么会有“反咬一口”这个理。
“监控呢?”
医师犹豫着开口:“...院长,那天,这个学生亲自找到安保室,把监控调了出来,放到班上给大家看自证清白,只是......只是没有人信。”
荒唐。
“人证物证都在,怎么不信?”
秘书接过话:“院长,因为这个学生是从八十号贫民窟出来的...”
身后一声踉跄,璞玉回头看了一眼,是白杨站不稳。
八十号贫民窟......
“这件事我会亲自处理,学生生命要紧,医师继续说。”
“我们问过这个学生的家长,得知他在上个月回了一次国,但是我们在出入校记录上完全找不到。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的病症是从八十号贫民窟回来之后开始发作的。”
也就是说,这HS毒气是从贫民窟里带过来的。
璞玉摩挲着耳垂,斩钉截铁道:“秘书安排一下这两天的行程,我们去一趟八十号贫民窟。医师多带几个人,一起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虽然不在本校,这毒气致命,没有放任不顾的道理。”
“好的。”
“收到。”
等人离开后,白杨从身后环住璞玉,轻声道:“我也去。”
“很危险,你去干什么?”
白杨笑了一下,说:“那地方我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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