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炎把提前做好的饭菜温起来，拿出剩余的卷子在客厅里安静地写，沉浸在熟悉的题海里，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焦躁不安的情绪也慢慢平复。
九点多已经睡饱的温庭像没事人一样神色自如得走出房间，摆好饭菜的同时也不忘招呼全神贯注的许炎干净洗手吃饭。
“庭哥，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忘记吃药了。吓到你了？”
“没……”许炎捏紧筷子看着面色如常的温庭沉默良久，紧张担忧中许炎孵化了一个又一个不安。“庭哥，你……”
“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出去喝粥吧，我刚刚知道一个很好喝的粥店。”温庭抬起头温软的笑着，如同毛茸茸的布玩偶，若是脸上没有浮肿和眼底的青黑，定是一个精致的布娃娃。
“好。庭哥，你……”
“吃饭吧。吃完早点睡觉，寒假就好好休息吧，开学后就不能好好休息了。”
“……好。”
关上水龙头，把碗筷收拾好，温庭还在弄着电脑。温庭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许炎也不想打扰温庭，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厨房离客厅有一定距离，许炎初二以后左眼视力掉的很厉害几乎看不见了，右眼视力倒是一直很好，平均后许炎看东西不成问题，但也看不清远处的景。
许炎走过去想看一下温庭在忙什么，不重要的事可以明天再弄。刚刚靠近，许炎没来得及看清，温庭就一把盖上电脑。
“怎么了？”
“没，就想问你要不要洗澡，现在已经很晚了，要赶紧睡觉。”
“不洗了。我好困。”温庭起身走过去，牵住许炎的手，打着哈欠。
“庭哥，你真的没事吗”
“没有啊。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没，就是看你今天很不对劲，有点担心。”许炎抿了抿，垂着眼帘平静地说。
“没事啊，就是工作太累了。啊——我好困啊。睡觉吧。”温庭捏捏许炎的手，侧身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对温庭的偷袭以及习以为常的许炎握住温庭冰凉的手，皱了一下眉，把人带回卧室让他躺在床上，许炎进浴室用滚烫的热水整湿毛巾，拧干后回卧室给温庭擦手。
捂了一会儿手，感觉已经手已经回温了，又拿着毛巾回浴室继续弄湿、拧干，捂热，循环往复几次，温庭的手和脚都已经回温了，许炎才躺下。
迷迷糊糊睡着前，许炎一直贴着温庭，温暖的、年轻的身体源源不断传输着热量给温庭，试图暖和身心被寒冬浸透的人。
待身旁的人发出轻微的鼾声，温庭翻身抱住许炎，睡梦中的他依旧下意识把温庭揽在怀里，温暖的手掌轻拍后背，迷迷糊糊的安慰着、呢喃着。
“没事……我在呢。温庭……别怕……我，在呢……温庭……别怕……”
“别怕……”
“在……我在……”
后背的手慢慢停了，缓慢沉稳的呼吸声在头顶吹奏，温庭侧耳倾听血液在皮肉下循环流动，倾听蓬勃的生命力。
过了好久，温庭睁开困倦不已的眼睛，疲惫如同黑色的幕布笼罩着。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累极了，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他感觉自己这一生都很荒唐、很可笑，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至今还活着，他好累啊！真的很累了。
温庭起身，腰间的手突然紧紧抱住他，侧头就看到惊恐万分的许炎。初见他那会儿，许炎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满脸冷漠却意外的很善良，眼睛虽然疲惫却还是有神的。
此刻的许炎和自己一样形销骨立，每天晚上都会惊醒，明明学习已经很累了，还一直想方设法让自己开心。
温庭贴过去，汗津津冰凉的手贴着许炎的脸，轻声道：“我去上厕所。”
“啊……好，你去吧。穿件外套。”
“好。”
许炎安心躺下，闭上眼睛很快就回到梦乡。温庭用手背蹭了几下他软软的头发，尔后毫不犹豫起身离开卧室。
许炎，我是不是也害了你。
坐在电脑前，温庭看着上面的文件，不舍与决绝化成水雾模糊了他的眼睛。不断用手心抹去泪水，温庭红肿着眼睛，拼命的敲打着文字。
天蒙蒙亮了，温庭设定好邮箱的时间，行尸走肉般回到卧室，躺进床里。寒气把许炎唤醒，他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心疼的抱住温庭。
冰冷的脚掌被夹在大腿内侧，冻僵了的手被许炎放到腰间，他紧紧地抱住一身寒气的温庭，略带责备地说。
“我不知道你文件要弄这么久，下次我不关暖气了，你怎么也不开啊。在外面坐多久了？是不是很冷啊？我再调高一点房间的温度。”
“你没睡吗？”
“睡了。你没回来，我就起床看一下你。工作还有吗？”
“没了。”
“下次工作很急的话，可以先做完。我不该催你睡觉的，对不起。”
“……不是的。”温庭蜷缩起来，泪水止不住从干涩的眼睛流出。许炎紧张地询问温庭发生什么，温庭却哽咽难言，别的他一句也不敢说。
许炎越是温柔怜惜，温庭越发愧疚沉重，他真的已经累得太久了，也活得太久了，他不想因为依恋许炎的温暖而害他沦陷无边的泥潭。
温庭苦累了睡着了，许炎干哑着嗓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抚平温庭紧蹙的眉头，许炎静静地注视着他。
“庭哥，我该怎么办？”微弱的痛呼声从困顿的心灵发出，跟着红细胞流淌在身体里，最后被藏进肺部随着叹息消失在晨光里。
大概六点多吧，温庭突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就对上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许炎，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他的眼睛也红肿得可怕。温庭抚上许炎的脸颊，哀伤的眼睛止不住悲伤满溢。
“我吵醒你了？”
“不是，我做噩梦了，刚好醒了。”
“是什么噩梦？”
“……忘了。”温庭抱住许炎的腰，蜷缩在他怀里，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却比自己这个大人更可靠。
许炎，我真的太过分了，因为你成熟稳重就依赖你，把压力都倾倒给你。对不起——
“不是要喝粥吗？起床吧。”受不了压抑的气氛，许炎亲了一下温庭的发旋，撑起身体。
“嗯。”
冬天的早晨光线很淡，地上的白雪倒是亮的刺眼，借着宽松的袖子的遮挡，许炎旁若无人的牵着温庭的手走在清晨人烟稀少的柏油路。
冷风吹拂，时不时有枝丫承受不住雪的厚重在半空断裂堕入更多的雪的怀抱。空气真的太冷了，脸都冻僵了。想要说话，呼出的气裹挟着体内的温度在半空消弥，想要大笑，牙齿也会被冻的不敢显露。
“庭哥，好冷啊！”
“嗯？”
“冬天好冷啊！”
“是挺冷的。”
“明年我们也一起过冬吧，两个人就不会冷了。”许炎抬了一下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洁白的牙齿让红润的嘴唇变得更加明丽。许炎融化脸上伪装的冷漠，开心的邀请温庭。
“温庭，我好喜欢你啊！以后都一起过冬吧。”
温庭看着许炎明朗又可怜的笑容，不知所措地皱着脸，寒风让水雾在他的眼睛里凝结，抛却理智温庭满心满眼都想要答应，实际上却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许炎，仿佛他说了一个天大的冷笑话。
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许炎呵呵傻笑了几声，背过身，酝酿一下，牵着温庭的手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干嘛不笑啊？难得我讲笑话诶。”
“哈哈哈哈哈——”故作开心的笑声在空旷的道路舞动，附和着时不时窜过的车辆。
“很好笑吧！哈哈哈哈哈——”故作轻松，许炎提起僵硬的嘴角，也跟着大笑起来。
因为来的太早粥还在煮，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许炎注意到有超市就让温庭到店里等着。
“怎么了？”
“我去买点菜，今天晚上一起吃红烧鱼吧。我练了好久，味道还不错。想吃吗？”
“想。”
“在这等我。”
温庭目送许炎穿过斑马线，走进超市里。棕色的羽绒服是上次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许炎对衣服没什么要求，一般都是温庭决定许炎的穿着。自主选择时，许炎就很喜欢穿这件外套了。
说起外套，温庭想起柜子里有一件风衣也是棕色的，温庭也很喜欢这件风衣，微凉的天气里，温庭恨不得每天都穿。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许炎第一次见他穿这件风衣时，眼睛亮亮的，如同见到绝世珍宝一样。自那以后，温庭就很喜欢这件风衣了。
“客人，你的粥好了。”
“好。”
温庭起身接过外带，刚出到门口就看到许炎拎着一袋子东西飞奔过来。
“重吗？我来拿？”
“不用，我想牵手。”
“哈哈哈哈——好啊！”
温庭吃到粥时感觉味道很一般，味道太淡了，像喝白开水一样。
“哇——这个咸骨粥好好吃！就是骨头腌的有点久了，有点咸。”
“咸吗？”
“你的不咸吗？我尝尝。”
“我也尝尝你的。”
“一样的，都挺咸的，要喝水吗？我去倒水。”
“是一样的。我不用，你倒自己的就好。”
“嗯。”
收拾好垃圾，许炎洗了手又烘了一下，温度回来才走到沙发那里。温庭感觉许炎过来了，懒洋洋起身给许炎让一个坐下的位置，等他坐好就赖在他怀里。
“困吗？”
“困。”
“那提前睡个午觉吧。”
“不要，我还不想睡。”
“好——”许炎摸了一下温庭的额头，感觉他没发热，才松口气。拿出手机看今天的英文日报。
空气安静了好久，温庭在静谧中凝望着许炎，隔着遥远的心与心的疏离。直到眼睛干涩，直到鼻尖泛酸，温庭才恋恋不舍的移开视线。
“怎么了？”
“没事，你……”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温庭，许炎没管手机盯着欲言又止的温庭。温庭释然的笑了一下，摇摇头示意他接电话。
许炎瞥了一眼备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老大……”
“你倒是会挑时间打电话！”
“咋滴，我打搅你了！”
“你说呢？”
“……所以还能聊吗？”
“说吧。”
“帮我挑试卷。”
“今天？”
“没空？”
“我问一下。”许炎看了看温庭，温庭笑着点点头，许炎立刻不耐烦地回：“可以，几点？”
“9:30人不多，买完还能赶回家吃饭，怎么样？”
“十点。”
“Tell me why？”
“我要煮饭。”
“行吧，家庭煮夫，十点见。”
因为和纪李有约了，许炎提早做好饭菜，陪温庭吃了一点，其他都温在锅里。温庭困了躺在卧室里安然入睡，许炎收拾好碗筷，就拿着手机出门了。
大门闭合的声音传回卧室，吵醒了酣睡的温庭，他睁开眼睛，木然的打开电脑重新制定邮箱发送时间。
尔后，温庭拿了一套新衣服，又拿上棕色的风衣，去了一趟厨房，准备好所有东西，温庭就进去洗澡了。
热水从蓬头涌出，水蒸气弥漫了整个浴室，肮脏的衣服被脱下叠好，放进脏衣服篓里，洗净一身污垢，温庭换上漂亮的衣服，穿上许炎喜欢的风衣站在镜子前苍白的笑着。
浴缸放满热水，温庭含笑躺在里面，仿佛躺在温暖的羊水里，白皙的手垂在浴缸外，水果刀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时不时有水滴堕落地面。
可能是水龙头没关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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