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种复杂的生物,一般的骗子会被人鄙夷,唾弃,如果对方坑骗的是黑色组织呢?
便觉得对方没那么面目可憎,说不定还能冠上英雄或者反抗者的称号。
连带着他人对对方的感官也会蒙上一层不切实的主观色彩。
就像在此之前,绿川光总是认为对方是生活命运的一个受害者,自己是个彻底粉碎对方希望的暴徒,即便他被坑骗了一大笔钱。
但到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片面。
不对死去的人有悲哀或许是麻木,但向良善者介绍这种不怀好意的工作呢?对方真的只是他印象中那个所谓的“软弱可欺”的可怜人吗?
隐约的光照出对方缥缈的影子,不再像只温顺的,无路可逃的绵羊,而是蜷缩在一起逐渐露出獠牙的毒蛇。
于是绿川光只是怔怔的盯着流淌出毒液的獠牙,把思绪飘远去。
宫也和二看他沉默,像是为了避免他犹豫,急切的连音调都拉高了,听起来尖锐而刻薄。
他说。
“他们给钱给的真的很慷慨的。”
“而且也不需要什么学历,只要有几分力气和不错的长相就行,如果乐意喝酒就更好了。”
“你是个好人,我看的出来,你是真心怜悯我的,不像有的人只是说说,所以就再帮帮我,拜托了!到时候不仅是我,你也可以赚到很多钱。”
“这是,这是这是,共赢,对,共赢。”
对方的声音好像在空旷的地方逐渐模糊远去,绿川光还是看不清宫也和二的眼神,这留下了很多用于揣测的空间。
对方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神情说完这段话的。
那双绝望地已经干涸的眼睛是否带着回避和心虚,是否会因为把唯一一个向他伸出援手的人拉下水而产生不安。
还是说那双眼睛已经重新被恶意挤满,幸灾乐祸的并期待着每个人变得和他一样堕落和糟糕。
“你觉得怎么样?”
在宫也和二结束了他那一大串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之后,绿川光才缓慢的如梦初醒似的抽回思绪。
他先是张嘴想要习惯性的回话,但他更快意识到自己是谁,那些过于超过的,淤积在肺腑里的语言,随着他重新闭上的嘴,被消化成一堆无用的残渣。
于是他的胃里,他的五脏六腑里,他的咽喉里空空如也,再也挤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会说话了。
如果是诸伏景光,他应该劝人回头,他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工资挤吧挤吧,凑一凑,再想想办法。
如果是一个只想好好生活的普通人,他应当一言不发,远离对方,远离那种把恶意弥漫到现实上的不怀好意。
但是他现在是绿川光。
他终于把口张开了,嘴巴一张一合,说点模糊的,懵懂无知的,像是羔羊的话。
绿川光的声音模糊发颤,他终于从身体里讲出了话,只是这次语言连成嗡嗡的一片。
那些嘈杂的声音萦绕不去,他又听不见了。
绿川光只知道,他说,好。
影子藏在被踩住的阴影里,夜幕又往下沉了沉,把月亮翘起来,遥遥地缀在城市最高楼的顶端,像是加冕的王冠。
Epitaph。
这是一个位于城市中央最高处的餐厅,它和这栋快要刺破云霄的高楼一同落坐,见证了城市繁华的开端。
它被创造者和拥有者共同认为是点缀这个城市的明珠,永远高悬的明月。
而现在它已经悬挂在这里近三十年了,仍然被它的第一任主人牢牢攥在手里,作为奢华和上层阶级的代名词。
“感觉怎么样?”
并不合礼仪的刀叉磕碰在餐盘上的声音连同川泽秦的话一同传达出来。
他穿着一身妥帖的灰色西装,黑色的皮鞋铮亮,原本蓬松的棕发向后梳的干净利落露出还相当宽裕的发际线,刘海被拨到两边别到耳后去,完整的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
那里正倒映着琴酒,对方坐在他正对面,难得穿着正装,帽子也没戴在头上。贴身的西装把他的身材衬得修长,只是从头到脚还是那样一身黑。
此刻,他正准备把失去作用的银质刀叉随意的放置在只剩下些许点缀汤汁的洁白餐盘上。
但很显然,回应boss的话比他手头上的活计要重要的多,于是琴酒把准备撇下的刀叉紧攥在手里,胳膊放松的搭在桌上。
“我感觉不出来。”琴酒皱着眉,刀叉无意识的碰撞摩擦,把只剩汤汁的餐盘划得一塌糊涂。
“放轻松。”川泽秦用尖锐的叉子搅进汁水丰满的小块牛排里,让它立在那,又松开手,向后仰躺靠在椅子上。“我又没有拿行动组一周的经费来支付这场晚餐,虽然他们等价的贵。”
“但是你们要是每一次都恰好把经费的额度挥霍完,我就真切实意的要考虑削减的问题了。”他的视线从琴酒那抽离,游移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无云,正明月高悬。
“Boss,是后勤组的那些家伙要求实在太过了,特别是白兰地,他居然想办法让我们合法的弄到一些违规的实验材料。”
提到经费,连琴酒都不由自主的提高音调,手上使了些力气,刀叉用力的抵在餐盘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这件事本来就应该是后勤组的活,他们的经费已经够宽裕了,却还是选择为难我们。”
银质的餐具几乎在他的手中被攥的有些变形,但川泽秦只是一句话就戳破了他越发膨胀的怒火。
“所以今天的晚餐怎么样?”
“……很糟糕,如果以填饱肚子为目的,那丁点的食物毫无意义。”一切的不满,从这刻得到了宣泄口,琴酒终于撇掉手上那该死的餐刀,语气挑剔而刻薄。“那些人也是,很吵,光是站在那就让人碍眼。”
从他们开始坐下的时候,就有侍从不间断的进来打扰,手上端着分量可怜的食物,絮絮叨叨的说着毫无意义的话,但boss没有开口驱赶,琴酒也只能忍耐着被迫消磨掉最后一点耐心。
“看来你觉得这次的晚餐几乎毫无价值。”川泽秦站起身,踩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无声的走到落地窗边上去。
这里足够高,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大片连起来的路灯规整的亮着,再往远处看是不成片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当然不是boss,我只是觉得这家餐厅毫无价值。”
“非常有趣的评价,如果让某些费尽心思想要踏进门槛里的人听见了,多半会双目瞪圆,把牙咬的嘎嘎响。”
“到底是怎么样的毛头小子出这样的狂言。”川泽秦拿捏点腔调,把这句话说的起伏。“当然,他们不会真的这么说,他们只会在心里想,觉得总要维持表面上的体面,脸上的表情却精彩纷呈,因为他们总得把蔑视表达出来,好宣扬自己的立场。”
“但是你坐在这,所以他们一切的情绪都熄了火,把头低下来,既不敢接你的话,又不敢否认。”
当最后一点景色也尽收眼底的时候,他颇为无趣的把目光收回来,随意的坐回到椅子上,把其中一个胳膊高高抬着搭在椅背上,把姿态再放松些。
“epitaph。”简短的英文字母被被他放在舌尖滚了一遭,听起来像是某种无法被触及的隐秘。“全日本最昂贵的餐厅之一,平均一餐的花销足以支撑普通家庭几个月的开销,而这里是最奢华的包厢。”
“最新鲜的食材,具有盛名的厨师,体贴的服务,足够舒适的环境,以及,别样的夜景。”
“这听起来应当是最有吸引力的东西,但对于人们所付出的金钱来说,他们完全不成比例。”
他琥珀色的眼瞳在暖色的灯光里隐约散发着冷寂的光,川泽秦姿态放松的像是在聊家常长里短,吐出的每个字却只让人觉得冷津津的。
“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样奢侈的浪费也变成了一件无法实现的事情。”
“仅仅只是钱财不足以成为踏入这里的敲门砖,你得先是这里的会员,然后才能在这里悠闲的享用自己的餐点。”
“坐在这里,就是得到了上流社会的门票,向谈判者展示自己人脉和手腕,为自己添加足够多的筹码。”
“一切的交易在悄无声息时就已经达成,蛋糕被切开,他们吃饱,有些价值不够的棋子被舍弃,还有一些人,他们只是垫在桌上的餐布,只是顺手拿来擦擦嘴,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这样的地方,如果没有老家伙留下来的遗产,我也没什么资格坐在这”
他说完突然轻笑了,是那种愉悦的,发自内心的笑,不过这丁点愉悦很快就被埋没掉,恢复成那副仔细去看,没有半点生气的模半。“不过那是过去式了。”
“餐厅的拥有者已经跟不上时代,成为了半截入土的老人,他的资金开始紧缩,甚至不得不变卖一些实产来维护自己的产业。”
“当然,他还舍不得把这家餐厅贩卖出去,仍然牢牢的攥在手里,自认为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性。”
“但原本只能抬头去望的会员已经开始明码标价,所失去的公信力会让这个餐厅的价值迅速下滑。”
“现在。”
“这个会员的价值只剩下60万美刀了。”
可以往前翻,第16还是第17.15来着,我悄悄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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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五光十色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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