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无术,不服管教,自私冷漠,没礼貌没教养欺软不怕硬。
很长的一段时间,林泽与身边的人都这么评价他。
人看着是挺人模狗样,但其实逃课打架,夜不归宿,喝酒抽烟什么乱七八糟都干过,一身的陋习,惹出的麻烦事一件又一件,从来不知道给人省心。
他的爸妈,林邵华和孟书捷。虽然现在已经“断绝”了亲子关系,但至少还得做做表面功夫。
考量一下这十几年来的对他的供养,也不说操没操过心,操了多少心,就是算算为他花过的钱,既然没让他少一顿饭一件衣服,换做是养了只狗也该知恩地冲他们摇摇尾巴,尊称他们一声林先生和孟女士是十分应当。
曾经骂过林泽与是白眼狼的这对夫妇,要是知道他们的这个儿子居然还能有这么点为数不多的良心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欣慰。
大抵是不会。
商业上的蝇头小利他们都不在意,何况是这零星半点可有可无的东西,说不定会再次寒心,恨铁不成钢,觉得他是彻底没救了。
林孟俩人都是从小县城里打拼出来的。当时的那个年代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很多人都是在那时抓住了机会摇身一变成小资,完成了阶级的跨越。
很多人说,这样的风浪口,就是站头猪都能起飞,但其实敢站上去的就已经不是普通的猪了。
他俩当时选择离开赖以生存的家乡坐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几夜不眠守住钱财躲过如过江之鲫一样的扒手,狠了心要在北京闯出一片天。
俩人生了林泽与后也没把他放身边养几年,路都还走得跌跌撞撞的牙都没长齐,就直接让同乡的人帮忙把他带回去了。
那会儿肯定比不上现在网络发达法律完善,就算是现在人贩子也是层出不穷,更不用说那个连监控和手机都不是很普及的时代。
信任是有风险的,意外是未知的。这么小的孩子要是被卖被拐或者一不小心丢了,那这辈子大概没有机会知道自己爹妈姓什么了。
好在林泽与幸运,或者说是这对夫妻看人准,胆子大,心够狠,敢赌。
所以说他俩注定是会成功的,有的人能不能成,努力重要,命格也重要,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只是林泽与那时在火车上偷偷躲在床铺上嚎哭的那几声,他们这辈子也没机会听到了。
但这都是很现实的事,成功的路上注定是要舍弃些什么。这世上没有事事都能圆满的好事。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后悔过。回过头来想想,那点小后怕也都化成了对曾经孤勇的感慨,换来了合作伙伴的吹捧,成了采访稿和媒体报道里的必备内容。
随着时间日晒雨淋被折旧,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愧疚。
北京太大,梦想也大,大与大的碰撞如果不落地就会假大空,时间一长就会迷茫,像是被风折断的风筝,一头扎到哪都不知道。人来人往,通往北京的车票不会断,从北京回来的车票也不会少。
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立稳脚跟发展出这么大的产业,本事肯定是过人,思维和敏感度也是要先人一等。
俩夫妻的脑子从生意经上拐回来,落到林泽与身上,居然预算出这孩子一身反骨,生着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叛逆心,注定会是社会败类,要为祸人间。
“社会败类”睨着站在他课桌前的几个人,他的双手随意地曲在桌面上,松懈地敞着腿,就算身上承受着几十双眼睛的打量,姿态也还是松弛懒散,他悠闲自然地靠在椅背上,下颌微抬。
大概又是没睡好,他的眼里并不很精神,目光幽幽的,焦点涣散在空中。但他平时不礼貌惯了,别说是给个笑脸了,就是能给人赏个正眼都已经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现在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更像是没把谁放眼里,一整个不屑,要多跩就多跩,眼角下的一颗痣更是浓墨重彩地为他无形的狂傲添上一笔。
明明他坐着,低人一头,处于弱势。可给人的感觉却是恰恰相反,他倒成了可以指挥人命令人的那个,叠加了起床气,压迫感已经浑然天成。
在江俪的都是稚气未脱的学生,压不住这样的气场,也都不不敢和他对视,头纷纷低下去。
林泽与算是听明白了,很无语,想骂人,眉眼化不开的郁气。他冷淡地开口,像是陈述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你的意思是,我毒死了那只猫?”
今早,几位女同学拿着猫粮到小树林找猫。猫的名字叫江江,江俪的“江”。
“江俪重点高中”,拆分成六个叠词名字,对应六只猫。名字是前几届学姐学长取的。
江江一只眼睛边的毛是黑色的,其余都是白色。
江俪高中围墙不高,体育馆后边有一个小洞,经常会有附近的流浪猫钻进来。这里的学生都善良,尤其是女生,看到流浪猫流浪狗都会找机会去喂,因此江中也在猫猫狗狗里传开了——那是个好地方。
江江是老住户了,江俪的学生几乎都认识。
今早几个学生照例带了吃的喂猫,可不管怎么叫它都没出现,最后在草丛里发现了它已经凉下去的尸体。
而在一小时后,真凶被锁定在林泽与身上。
“凭什么说是我?”
林泽与的眼睛很特别,如果笑起来眸子会很亮,温柔又纯粹,很能博取人的信任感。
他爸妈也曾说,他有一双很会骗人的眼睛,看着好像会是个什么良善正经的好孩子,即使是做了什么坏事,就那一双眼睛都够他洗白千次万次。
但他要是不笑的时候吧,吊着眉梢,耷拉着眼皮,那双水光潋滟般的眸子一下子就结成了冰刺,悬在人后脖颈,扑面而来一阵令人不太舒服的寒气,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顿时让人没了想靠近的**。
亦正亦邪。
被林泽与注视着的女孩字胆子还是小了点。她不知道他平常就这样,并不是在威胁恫吓谁,说话时的一腔孤勇慢慢冷静下来,这会儿不太敢说话,拉住旁边几个人壮胆:“有人拍到你给猫喂了东西。”
和她一起来的几个人一人一句地把话说完整了些:“它是在你给它喂了包子后才死的。”
“江江平时很健康的,从来没生过病。”
“它只吃了你喂的东西。”
“你是最大的嫌疑人。”
被指控是罪犯的林泽与语速平缓,就任他们怎么说,一句还嘴的都没有,莫名耐心地听着一句又一句。像是一位大家长包容着年纪尚幼的孩童,谱又给他摆上了。
但也没错,这一堆里就属他的年龄最大。年龄该上高三了,现在却和比他小一岁甚至两岁的学弟学妹们坐在一个班,同属一个段,名头上响当当地挂着“高二学生”。
林泽与眯了眯眼强打起精神,可能是真把自己当大人了,面对这些人都指摘,他多了很多耐心,循循善诱道:“证据?”
他们既然找到了林泽与,肯定不是平白无故来污蔑人的,证据当然是有。
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清晨时,蓝天白云,绿树繁花。
微风起,枝头摇曳,落叶纷纷。
就这几个空镜来说,这位拍视频的同学有那么点技巧在,整得跟MV一样怪高级的。
播放视频的同学木木地看了同伴一眼,不自然地挠了挠头,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放证据的时候没必要加预告。
反应过来的他迅速按下加速键。
正片来了。
镜头对焦在一张轮廓线条流畅,眉弓立体,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完美到没有缺点的侧脸,极具观赏性。
镜头语言通常能表达掌镜人的思想感情,这下任谁都看得出,录视频的人是挺欣赏林泽与的颜值的,又是特写又是短焦长焦交替各种找角度,不管上一秒切到哪,下一秒焦点还是会回到林泽与身上,完全是把他当主角来拍的。
也算是知道,为什么有这一段视频了。
几个人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无语和尴尬。
走向隐隐有崩坏的势头。
饶是一直没表情的林泽与都轻扯着嘴角,变得好相处许多,看向他们的视线都友好了,“视频发我一份。”
浑然不觉得奇怪,他说完又自顾自认为礼貌地加上句:“谢谢。”
“……”
几位同面色都稍许僵硬:难道我们还要对你说不客气吗?
*
苏可意知道消息的时候还不算晚。
她在五班认识不少人,其中有一两个追星的女生知道她喜欢林泽与。
来找林泽与的那群人当着他的面放的视频,有个女生离得不远,刚巧看完了全程,十分仗义,及时地给苏可意通风报信。
据这位女同学描述,苏可意大概地拼凑出了事情经过。
前几天早晨,林泽与闲情逸致地坐在小树林里的长椅上吃早饭。
第一个包子似乎是不太合他口味,于是他将之放置一边。
江江摆着尾巴优雅地来了,眼巴巴地看着那包子。
林泽与皱眉看了它一眼,面露嫌弃,似乎还吐槽了它一句。
江江没理他,直接跳上长椅叼走了那只包子,摇摇尾巴屁股朝他,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视频到这都还没有问题。
后面还随着一张照片。
拍摄时间在今天。
他给猫喂了包子。
而在两个小时后,猫死了,尸体边上的包子还剩一半。
苏可意气急,“什么啊,这也能算是证据?太离谱了吧!有谁看见他往包子里放毒药了?他哪有理由去毒猫啊?”
很多人都是和苏可意一个想法,觉得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人这么狠去毒害一只猫。
林泽与前后态度转变的确实奇怪,本来满眼都写满了厌恶,转眼却愿意亲近猫了,还给它喂东西吃,虽然可疑但不可定罪。
今天那几个找林泽与的也并没有确定了凶手是他,只是刚巧有人拍了他喂猫的照片,又没其他的线索,只能先来问问他。结果几个人被林泽与的气势一吓自我保护一样说了点太武断的话。
主要是在这之前,大家之前或多或少听了些关于他的事,礼不礼貌冷漠不冷漠的这些先放一边。知道他镜头前一套,现实里又是令一张脸后都觉得他这个人有点虚伪,表里不一。
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单纯,脑洞大爱瞎想,电视剧电影小说看得多,上课走神了难免就脑补出有的没的,总能从一件事莫名其妙地扯出很多。
譬如,他表里不一,他品行不好,品行不好的人做坏事的概率更高。等有什么坏事发生,大家往往习惯把这个人列入首位怀疑对象。
要说没逻辑其实也还是有那么点逻辑在的。
林泽与来江中才这么几天就已经把大家见到他时第一眼的惊艳给败得精光了。
江江的事是个火引子,燃料是平常学校里被他自己祸害了的好印象以及随之而来的负面评价。
火引一丢,所有挤压着的事都烧起来,火星子被这么一点逐渐燃成熊熊大火,其中还不缺本身就怀抱恶意的人往里头添油加醋,玩心大发不断发散思维,创造出了谣言,又传播了谣言。
这件事就这么变得离谱起来。连凶手都不算是的林泽与一夕之间成了个极大的危险人物,虽然大家都没有亲眼见过,但都能多多少少说出点他“做过”的恶劣事迹。
原本还迷恋他皮囊的那群人顿时对他避之不及,往向他的眼里都带着微微的异样。
江江死亡的真相还没水落石出,林泽与却已经被默认是凶手。
这事放一般人身上早冤死了,可当事人林泽与还是我行我素,一点影响没有。
他的名声是好是坏,他都不在意。
他还觉得现在这样真的挺不错的。
他不用当保洁每天扔垃圾了,也不用每天和人说废话,他收获了更大的自由,去饮水机接水的时候都有人主动给他让位了,食堂的队伍他排哪哪边没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也没人上来攀亲近了。
林泽与盯着走廊那头枝繁叶茂的树怅惘了会儿。
早说啊。
早知道能这样,刚进学校的时候就说自己犯过罪蹲过牢,手上沾血无恶不作。
林泽与也觉得神奇,你说林先生和孟女士是怎么能预料得这么准的呢?
他现在在别人看来可不就是败类。
不是在家里的阴阳怪气,也没有要气他们的意思。林泽与这下绝对是出自真心的敬佩,他们这把跳预言家。
服了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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