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漩涡，强劲的吸力拉扯着他向漩涡中心坠去。
一阵眩晕过后，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和什么机器的嘀嘀声。
颜玉保持着原本趴着的姿势没有动，仔细听身边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孤儿院那帮人下手也太重了，怎么给打成这样。”一个女人刻薄的声音抱怨着。
另一个女人冰冷地回道：“别说了，这次能完整地送过来就挺好了。”
“这小子存在感也是够低的，竟然能在我们眼皮底下，跑出去那么长时间。”双手正在给他伤口消毒的男人不带感情地说着，手上一个用力，蘸着酒精的棉签狠狠在颜玉伤口里搅着。
颜玉紧紧咬住后槽牙，才忍住没叫出声来。
他努力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耳边刻薄的女人声音再一次传来：“不过还好，自己又回来了，赶紧做实验吧，再有下次，这个实验体可能就是个尸体了。”
女人打开了电脑，不满地嘀咕了几句：“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电脑的秘密设置得这么麻烦。”
“哼，谁知道呢，这上百台电脑里，还有两三台能连接总控台呢，说是怕出意外，留的后手。”男人说着，手抬了一下，又重重向下一按，颜玉瞬间感觉脊柱，都要被这一下按断了。
“好了，赶紧收集数据，现在成功的实验体，就剩他和那位了，你再这么折腾，我们实验不用做了。”
冰冷的女声，适时打断了男人持续用力的手，趁着她说话，颜玉偷偷深吸了口气。
男人对女人的话不以为然：“反正孩子那么多，智脑也可以随时备份，继续找实验体不就好了。”
“嗤，蠢死了，上面被盯上了，哪还有孩子给你做实验体。”刻薄女人冷笑一声，说出了最根本的原因。
听到女人的话，颜玉心念一动，立刻就想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结合他现在小孩子的身体，不就是前几天在井下看到的，那座地下基地马上就要废弃的时候吗。
想到这，颜玉瞬间感觉哪都不疼了，他要时刻做好准备跑路，说不定什么时候这里就被封了。
身边，那个男人还在不以为意地说着，只是手下多少有了分寸，不至于让颜玉疼的狠了。
这时，他身边又走来一个人，那人声音醇厚透着小心：“你们好，我是来带他回孤儿院的。”
刻薄女人瞬间扬高了声音，尖细刺耳的话几乎响彻整个基地：“回去？今天的实验还没做，我们都没走，他一个实验体走什么走！”
“这，这我是听上面的吩咐，上面也是怕他又跑了……”
“跑了不也是因为你们没看好出口吗？凭什么缩短实验时间！”
“结田。”冷淡女声又一次适时响起，淡淡的两个字让刻薄的女人没了声音，她继续说道：“明天什么时间能送来。”
“明天早上六点送，晚上五点接回那边。”
“嗯，知道了，麻烦再等一下。”
冷淡女人说完，抽了颜玉两管血，又检查了一下他脑袋上的伤口，她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下次不要打他头部，智脑还没有彻底跟他融合，如果打出问题，你们去先生那承担怒火。”
“是，我会转告那些人。”
“嗯，带走吧。”
男人把他抱在怀里，和几人说道：“那我带他走了。”
“就这么让他带走了？”许久没有出声的男研究员，站在旁边不满地嘀咕着。
刻薄女人轻啧一声：“不然你去抢回来。”声音随着高跟鞋重重踩地的声音渐渐远去。
颜玉躺在这个男人怀里，平静地闭着眼睛，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在他刚刚经过的地方，有着孩子凄厉的哭声。
他顾不得还被人抱着，睁开眼睛，抬头向男人身后看去。
那是众多不知名机器中的一个，机器下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那孩子头发被剃得精光，后脑一道泛着血丝的伤，随着那孩子挣扎的动作，丝丝缕缕的红色流了下来。
“那是电击椅，在我们那都是刑讯逼供的机器，没想到这也能用来做研究。”
抱着他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也回头看向那边，低声对支棱着脑袋看的颜玉说道。
颜玉瞬间回神，收回目光看向男人，男人梳着寸头，头发卷曲着，粗黑的眉毛紧紧皱着，眼里充满痛苦和无奈。
男人说完就没了声音，只是抱着他向前走，颜玉回望着嘈杂的研究所，竟找不到一处有温度的角落。
到处都冷冰冰的，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哪怕被电击到焦煳，也依旧热不起来，一如那个孩子。
惨叫声渐渐微弱，机器的嗡鸣声，刺激着颜玉的耳膜。
他感到恶心，前几天，他看到的是文字，是图片，今天看到的，也只是偌大的研究基地，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在这里时刻发生着，也许他是幸运的，至少他是比较珍贵的，仅有的几个成功案例。
但他为这样罪恶的幸运感到恶心。
颜玉沉默着，忍着阵阵反胃的感觉，被男人抱着，从一个他不知道的通道，走到了孤儿院的宿舍。
男人放下他就离开了，走之前对颜玉说：“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和看门的人说你要找石川，明早我再过来。”
男人摸了下颜玉的脑袋，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颜玉沉默地点点头，目送男人离开。
这间宿舍他和高明哥看过，他记得右侧墙角有个一人大小的洞。
此时洞的位置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正睡着一个**岁的白色短发小男孩。
这是……
颜玉看着男孩肉嘟嘟的小脸，恶心感都没那么严重了。
他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指腹传来软绵绵的触感，让人心都软了。
男孩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颜玉，说了不要碰我的脸。”
颜玉不自觉就笑了起来，伸着手指头又碰了一下：“就碰，就碰。”
男孩睁着一双大大的绿眼睛，瞪着他，却没躲，直到颜玉放下手，他才揉揉脸：“他们又做什么实验了。”
颜玉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接回来了。”
“为什么回来。”
“嗯？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说以后都会回来……”
男孩坐起身，严肃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明明都逃了，为什么……”
“还有你啊。”
“什么……”
“我说过，会救你出去的。”
“说什么蠢话。”
颜玉压低声音，凑到男孩耳边小声说道：“是真的，过几天，这里就会被封了。”
“你……”怎么知道。
是了，这人总是有点自己不知道的能力，甚至上次他还带着自己跑出去过，只是倒霉地遇到了杀人犯，又都受了伤，才没有跑掉，不然……
“阿阵，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其他人能救一个是一个，但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颜玉不动声色地接收了智脑二号传给他的记忆，同时无视了它悄咪咪的示好，继续跟新鲜出炉的弟弟说着话。
同时心里疑惑，记忆里，自己怎么会让阿阵一个人加入那个破组织，两人是走散了还是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啧，不会又被耍了吧，智脑只给了他一点断断续续的记忆，像是被狗啃过的肉骨头，重要的一点儿都没剩。
颜玉点点下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再坚持几天。
黑泽阵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抿着嘴角，不知道该怎么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颜玉。
还是颜玉自己眼尖，惊奇地发现阿阵竟然会有犹豫的时候，他摸摸阿阵的小脑瓜：“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实，今天……”
“今天怎么了？”
他看向颜玉，表情有点心虚：“今天有个男人过来。”
“嗯嗯，然后呢。”
“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答应了。”
啥？
颜玉满脑子都是自己被偷家了，怎么眼睛一睁，弟弟就要跟人跑了？
“那人是谁，我见过吗？”
“我们训练的时候见过，是……组织的人。”
“你想去，为什么？我们可以逃出去，你知道的。”颜玉现在只想扒开他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有个智脑。
“……”
他看向低着头不说话的阿阵，小声问道：“因为我？”
黑泽阵翡翠一样的大眼睛向上一翻，给了他个白眼：“想得美。”
颜玉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答应你的，我没忘，这样更快。”
“既然这样，我去不是更顺其自然吗。”
颜玉话音刚落，黑泽阵已经把琴酒同款冷笑挂在了脸上：“呵，你去当小白鼠吗。”
“……”他也是很珍贵的成功案例好吧。
“就这样。”
原来是这个原因……
黑泽阵说完话，就闭上眼睛又躺下了，颜玉不甘心地嘀嘀咕咕：“难道阿阵不会想哥哥吗，如果想我了怎么办，要有好久都见不到了，看不到阿阵肉嘟嘟的脸，睡不着觉怎么办……”
“闭嘴！把你的爪子拿走，不可以摸我的脸！”
“不要不要～”
“快点睡觉，小心长不高。”
“……”颜玉沉默，不由得想到，阿阵长大后一米九几的身高，不会真是按时睡觉的原因吧。
算了，还是睡吧，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刚刚有人说话还没什么感觉，一安静下来，伤口还真挺疼的，颜玉皱着眉，慢慢趴下，可能是小朋友身体的自我保护，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监控系统如实将宿舍里的画面，传到了监控室，头发微卷的寸头男人，面色严肃地盯着满墙的显示屏。
监控室的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诶，石川，还盯着呢？”
“嗯。”
男人走到他身边，靠在桌子上：“放心吧，只要他出不了这儿的门，就算他会飞，也跑不了了。”
被叫作石川的男人闻言一怔：“那真是省了咱们不少事。”
“可不是，其他的孩子都挺乖，就那个，那个实验体，数他能跑，这都第几次了，监控室都因为他换了五六拨人了。”
男人无聊地在屋子里转悠，石川善解人意地开口说道：“嗯，我在这看着就行，你如果有事就去忙吧。”
“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我也不喜欢热闹。”
“那我走了啊。”
“嗯。”
随着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监控室再次恢复了安静，石川依旧一脸严肃盯着监控。
……
这几天，颜玉谨遵早去早回原则，将一个珍贵的成功案例身份，表现得淋漓尽致。
每天除了基础检查，其他的那是一点都碰不得，碰一下就喊脑袋疼。
旁边有小孩哭也疼，机器声音大一点也疼。
总之就是完全不配合，终于，他成功把等着拿他做实验的几个研究员，给惹毛了。
“小兔崽子，今天你就是疼死，也得给我乖乖躺手术台上。”
一个脾气火爆的研究员，拎小鸡似的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往手术台上一摔，转身就用绑带把他绑了起来。
颜玉被摔得一懵，还没缓过来，就被绑得严严实实。
“先把智脑激活，省得他这么闹腾。”另一个手里拿着根电线的研究员，语气平静地说着。
那人顺手把电源插在边上，随着机器嘀的一声启动，颜玉脑袋上被罩了一个透明的罩子。
【系统，看好二号，别让他出来。】
「是。」
「老大，你信我，我真的不敢了，要不你趁这次回来，把我弄出去？」智脑贱贱的声音劝说道。
【谁弄？你想让我自己给自己开颅？】
「不不不，我可没那么说，你不是有那个成语吗，难道也做不到？」
【你放心，有合适的成语，我会亲自送你走的。】
「我就是问问……」
【嗯，我就是随便想想。】
一人一智脑成功把天聊死，激活装置也在这时正式启动了。
透明罩子里自动伸出三个吸盘，吸在颜玉的太阳穴和脑后，逐步增加电量，以此来刺激智脑激活。
研究员不知道的是，智脑二号从安装开始，就一直是激活状态，根本不用多此一举。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检查都让它躲过去了。
颜玉现在很怀疑这些研究员的专业性……
而且，这几天下来，他一直没见到，除了他之外的那两个成功案例。
难道他们在其他地方，还有研究所！
颜玉越想越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可是很快，越来越大的电量，让他分不出心思想别的。
“唔！”颜玉咬着牙，他的身体就算被绑着，也控制不住地抽搐，脑袋里针扎似的疼，好像要炸了。
“嘿，这小子，还挺能忍，终于老实了吧，这几天可把他惯坏了。”
“行了，好好看着连接器，把激活代码输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
【系统。】
「我在。」
【截、代码。】
「好的，代码已截取。」
【看住它。】
「请放心。」
电流传输突然停了下来，颜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黑色的短卷发被汗浸湿，打着缕贴在苍白的脸上。
自从来到这个时间，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按照系统的说法，是成语词典的副作用。
在看过收进系统的成语词典后，他突然明白过来，这个时间的他，是故意的。
成语：孤注一掷（已使用，加码区1：80。）
柯学释义：天秤的两端，一端是你，另一端是成功，该怎么做，你决定了吗。
这也就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力气跑。
是的，就在今天，他一直期待的时间，终于到了。
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毫无征兆地破门而入，研究所厚重的钢板门轰然倒塌，想来孤儿院的人，应该已经跑没了。
那些人进来之后，研究基地里顿时乱了起来，这里面基本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
平时外面有组织的成员保护，他们只要安心做研究就好。
现在，估计外面已经经历了一番清理，没有人管他们，一群人就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他旁边，就有好几个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遍，也有聪明的，直接带着研究资料，跟人走了。
颜玉缓了一会，准备自救，按照他现在的存在感，如果不是特意盯着，还真没人能注意到他。
【系统。】
「我在。」
【孤注一掷，结束加码。】
「是，孤注一掷，已进入结算。」
【快，资料不能被那些人带走。】
「结算完成，结果投放：成功。」
颜玉脑子里，瞬间被五毛钱礼花特效填满了，成语词典被收进系统就这点不好，使用成语需要通过系统……
【。】
躺了这一会儿，颜玉手脚恢复了些力气，他从绑带的空隙里，努力伸长手，将床底的卡扣解开。
等他从床上下来，那些人已经离他很近了。
颜玉记得，那些资料都保存在总控台的电脑里，他猫着腰，快步朝那边跑去。
一路上他听到有研究员在找他，但因为词典的副作用，存在感太低，一直没有人发现他。
等他成功跑到总控台附近，那里已经被人围住了。
看来那些人也是冲着实验资料来的。
没办法，颜玉只能就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试着打开一台电脑。
输入刚刚截到的代码，成功打开电脑，他记得那个研究员说过，这里有两三台电脑，可以连接总控台。
他搓搓手，大成功，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颜玉双手灵活地在键盘上游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嘴角笑容越来越大。
就在他重重按下销毁键后，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锁屏，进入了倒计时。
3。
2。
1。
销毁成功。
颜玉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位，虽然他知道，组织里还有其他类似的基地，在做相同的研究，但这种已经走上歧路的研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主要是，他信不过这帮人，从他们的行动力来说，能这么快速准确地，找到这个隐蔽的基地，不可能只凭借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的话。
很大的原因，是他们事先知情，至少知道这里有一个研究基地。
而且，能调动这么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不会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再看这帮人目的明确的直奔总控台，而且组织和辛德勒公司，都没有派人来阻止……
官商勾结。
这四个字，不断盘旋在颜玉的脑海里，不管什么时代，人类的**都是贪婪的，很少有人可以坦然接受自己拥有的，他们只想要更多。
而因为这个研究，又激发出了这些人怎样的**。
颜玉不敢想，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也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在那些人围在一起，试图挽回资料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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