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厂房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空旷和黑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损的高窗投射下来,在布满油污和金属碎屑的地面上切割出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还有一种陈年灰尘特有的窒息感。
江添尘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移动,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他的呼吸被刻意压得很低,耳朵竖起着,捕捉着厂房内任何细微的声响,以及脑海中那个持续不断的、如同精密雷达扫描般的环境反馈。
【前方十五米,右侧有大型机床残骸,可作掩体。】
【头顶西北角横梁,有轻微震动,可能有人,绕行。】
【正门方向有密集生命体征反应,不可取。目标:东北角侧门。】
江叙白的意念清晰而冷静,像是最专业的战术指挥系统,将抽象的环境感知转化为具体的行动指南。每一次提示,都精准地帮他避开潜在的威胁,找到最安全的路径。
江添尘一言不发,只是依言行事。他穿过堆积如山的废弃齿轮链,绕过一滩滩不明成分的黑色油渍,身形在巨大的机器阴影间灵活穿梭。
这种绝对的信任和同步,在半个小时前是无法想象的。但现在,这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他甚至能分出一部分心神,感受到连接那段传来的,除了冷静的分析之外,那丝始终挥之不去的、深切的担忧。这种担忧不再让他烦躁,反而像一种无声的陪伴,在这危机四伏的黑暗中,给他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就在他即将接近东北角那扇半掩着的、布满铁锈的侧门时——
江叙白的意念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环境分析,而是夹杂了一丝……疑惑和警惕?
【等等……】
【侧门外……气息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按照地图,这里应该靠近一个流浪者聚集点,不该这么死寂。】
江添尘的脚步瞬间停住,身体僵在距离侧门不到十米的一个巨型轴承后面。心脏微微一沉。
连那个家伙都觉得不对劲?
他屏住呼吸,将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极致。确实,门外一片死寂,连常见的野猫打架或者风声都听不到,安静得令人心慌。
一种诡异的、被精心布置过的感觉浮上心头。
是陷阱?
研究院休息室内,江叙白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看”着感知中那扇代表生路的侧门,以及门外那片过于“干净”和“平静”的区域,心中的警报声越来越响。
他的感知能力似乎在与江添尘的生死同步中得到了强化和细化,不仅能感知到生命体的存在和恶意,甚至开始能模糊地分辨出环境的“异常”与“自然”。
门外的寂静,不像无人经过的自然寂静,而更像是一种……被清场后的、带着残留肃杀之气的死寂。
有埋伏。而且是非常专业的、懂得隐藏自身杀意和气息的埋伏。
他试图将这种更复杂的“不对劲”的感觉传递给江添尘,但这超出了简单方位提示的范畴,更像是一种需要解读的直觉。
【可能……有埋伏。】【很专业。】【我的感知……无法完全确定位置。】他传递过去的意念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焦虑。给出警告是他的责任,但给出模糊的警告也可能导致对方陷入进退两难的恐慌。
接收到江叙白带着不确定的警告,江添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连那个近乎全知视角的家伙都无法确定埋伏的位置?对方专业到什么程度?
信任依旧存在,但一种新的情绪开始滋生——猜疑。
不是对江叙白的猜疑,而是对当前处境的猜疑,一种对未知危险的深度不安。
这扇门,是通往下一个安全点的关键。如果绕路,需要穿越更开阔、更危险的区域,变数更大。如果这里是陷阱,那强行突破无疑是送死。如果……如果只是江叙白感知错了呢?过度紧张导致的误判?
任何一个错误的决定,都可能万劫不复。
他陷入了两难。之前的默契和信任,在面对这种高度不确定的复杂情况时,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他和江叙白之间,仿佛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基于有限信息的猜疑链和静默战。
他需要自己判断。
江添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街头生存的智慧重新占据上风。他不再完全依赖连接那端的指引,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评估风险。
他缓缓蹲下身,从脚边捡起一小块锈蚀的金属零件,掂了掂分量。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将零件朝着侧门斜上方的、一扇破损的高窗扔了过去!
哐当!啪啦啦——!
金属零件撞击窗框,然后带着一堆碎玻璃掉落在门外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厂房内外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试探!打草惊蛇!
在江添尘扔出零件的瞬间,江叙白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立刻将全部感知力聚焦在侧门外的区域!
果然!
在声音响起的几乎同一瞬间,他“看”到门外几个原本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代表着极度危险和耐心的红色光点,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条件反射般的波动!虽然它们立刻恢复了静止,但那瞬间的破绽,足以证实猜测!
【确认!】【三点钟方向,废弃油桶后!】【九点钟方向,矮墙阴影!】【十二点钟方向,远处二楼窗口!】【至少三个!专业枪手!】
江叙白的意念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射入江添尘的脑海,带着确凿无疑的肯定!
猜疑链被打破!静默战结束!
江添尘接收到信息的瞬间,没有任何犹豫!
陷阱确认!位置锁定!
他不仅没有后退,眼中反而闪过一丝狠厉!知道了毒蛇藏匿的位置,总比在黑暗中乱撞要好!
他猛地从轴承后探身,手中的老旧手枪不是盲目射击,而是按照江叙白标注的位置,极其精准地连续点射!
砰!砰!砰!
三发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射向三个埋伏点!
“呃!”
“操!”
远处传来两声闷哼和一声惊怒的叫骂!
虽然未必击中,但绝对起到了强大的压制和震慑效果!
趁着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的反击打乱阵脚的瞬间,江添尘如同猎豹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却不是冲向侧门,而是反向冲回了厂房深处!
“想阴老子?还嫩点!”他低吼一声,身影迅速消失在厂房的复杂阴影中。
原来的路线被堵死,但他和江叙白联手,撕开了一条新的血路!虽然更加艰难,但主动权,暂时回到了他的手中!
连接那段,传来江叙白如释重负的、同时又带着一丝后怕的情绪波动。
江添尘一边狂奔,一边在脑海里骂道,嘴角却勾起一抹劫后余生的、带着点狠劲的弧度:
【妈的……配合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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