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滚滚，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所有人都瞬间被巨大的气浪弹飞。
哀鸿遍野。
王小白与巨手同时回撤力量。
她站在废墟之中，看起来极其渺小娇弱，气势却强横，海藻般的长发随着乱飙的气流狂舞。
“我又不会妨碍你的计划，只是想成为他的母亲罢了。”王小白哼笑道，“这么着急干嘛？”
虚空中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王小白侧耳倾听了一会，不耐烦的说，“我又不会捣乱，就做这个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你烦不烦！”王小白皱眉，“罗里吧嗦的，烦死了。”
这个只知道找乐子的家伙现在怎么如此絮叨？
以她如此辉煌的位格降临尘世，留下点不可逆的损害怎么了？这已经是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竭力收敛了。
神的声音凡人无法听见，他们在另一个维度交流了一番后，巨手缓缓收了回去。
天空上巨大的裂缝被修补，好像这只手只是插进口袋待了一会，随后又离开了一样。
王小白翻了个白眼，“真是的，这世界的神真是野蛮，无良老汉竟暴打临盆孕妇。”
小哇适时凑过来蹭了蹭王小白，毛茸茸的身体拱得王小白站立不稳，伸手将它推开，“别闹，你的弟弟要出生了。”
说罢，她的右手在肚皮上一掀——
皮囊被揭开，奇异的是她的身体里没有一丝血肉，只有一片幽邃的黑暗，目光探去，只觉天旋地转。
雪白的小手伸进去掏了掏，把一个成年男子拽了出来。
李怀远蜷缩成婴儿卧在母体内的样子，不着片缕，王小白将他拽着出来的瞬间，他的眼睛睁开，虹膜如熔金般灿烂，瞳孔呈现蛇一样的竖瞳。
这双眼睛不染半点尘埃。
所有阴云和深刻的痛苦好像都从面前的这个灵魂里消失了。
小哇拖来一块黑色毛皮，披到怀远身上。
“嗯，不是完全像呀。”王小白摩挲着下巴，“不过你终于是我的了。”
往昔的记忆已经化作泡影消散，他的根源将永恒地与她连在一起，李怀远从此成为黑山羊之子。
那黑心神明过去给这年轻人安排的“炼心”也彻底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将他从可悲的命运里拽出来，作为万物的母亲，她真是做了件慈悲的好事。
李怀远茫然地看着她，迟疑道，“……母亲？”。
王小白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拥抱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拥抱温柔如夏日荷塘边，微微拂动杨柳的清风。
一块冒着黑雾的“血肉”从王小白脸上掉落。
王小白的笑容一僵，抱怨道，“真是的，这些代行人偶就是脆弱，哪有孩子刚出生就要跟母亲分离的。”
说罢，她怜爱地摸了摸李怀远的头发，“孩子，你先在这里等着，我以后会来接你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雾的薄幕从两人头顶笼罩下来，王小白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这里有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叫做李怀远，你就先在地球用他的身份活下去，等吞天的终章降临，我会前来地球和你相会。若太过想念母亲，月光下的森林里，偶尔我会回应。”
李怀远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母亲，我不想与你分别。”
王小白却道，“生命终有别离，此时的别离只是日后再会的序曲，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课。”
说罢，黑雾薄幕像轻纱一样滑落，覆盖在她身上。外界警惕的神明即将吹响号角，整个空间化作无尽锐利的长矛对准她。
王小白开始放声大笑，天上的云海狂舞，地上的黑山羊与怪物齐齐发出嚎叫。她在天与地的朝拜中化作辰星升空，荒诞且癫狂的笑声响彻天地。
所有生命的眼睛里都显出如出一辙的癫狂。
王小白的声音响彻云霄，“我是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我是黑暗丰穰之女神，我是诞育一切生命的大地之母，高呼吾名——”
“……”
人类听力范围之外的声音响遏行云，无数目光从遥远的太空投射过来，汇聚在这小小的星球上。地球最外层的白雾保护层发出“滋啦”一声裂响。
王小白像一缕烟雾一样随风消散了。
离开的瞬间，李怀远恍惚间看到了一座如倒扣的冰山一般宏大且辉煌的生物。祂不可言说，不可直视，无数只眼睛和嘴巴镶嵌在那座巍峨的高山上，祂站在太空中碰了碰地球，好像一个巨人捏住一粒最细小的砂土。
这只是一道幻影，是水中月镜中花，须臾便消失不见。
可在这道幻影出现的一瞬，他却好似听到了整个世界的颤抖和哀嚎。
李怀远目视前方，有些茫然。
小哇过来用毛茸茸的身体蹭了蹭他，李怀远一个趔趄，差点被巨力撞倒。
“头一次看到你的脸上露出这么痴呆的表情……”猩红的字体浮现出来，凑到李怀远眼前。
“你是谁？”李怀远道。
“我是你的爸爸呀。”红字颤抖了几下，像是书写者在忍不住捧腹大笑。
李怀远一脸问号，“爸爸？你当我傻？”
他是失忆了不是失智了好吧。
“哇”小哇也应和了一句，他的五六七八只眼睛都瞪圆了，显然对红字占便宜心生不满。
“别忘了你还要为我献上足够精彩的故事。这一卷的最终话，主角可得有高光时刻的。”红字点出此次对话的目的。
李怀远一惊，“什么故事？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有一道声音低声在他耳边掠过，“你是我的，不是她的……”
红字没再回应，像浮在水面上的倒影，风吹起一阵波澜，他便顷刻间破碎消失了。
真是最讨厌谜语人了。
被这样一个家伙盯上，前身可真够多灾多难的。
李怀远缓过神来打量周围。
巨大的黑山羊与人类混战到一起，短兵交接的一瞬就占据了摧枯拉朽般的优势，人群一触即溃。
天幕广袤无垠，西方残阳还未完全隐没到地平线之下，一片如黑压压的鸦群一般的战斗机群与直升机群从极北铺散开来，黑云压城，蔽日遮天。
风声呼啸中，一个个小小的人影从天而降，宛如世界在下一场黑色的雨。
“增援到了！”有人在喊。
硝烟里，火星飞舞，李怀远站在战场中央，周围所有生物都在咆哮、厮杀，像电影画面，只有他和小哇是静止的，像看客。
他的茫然无措没有持续多久，一道人影携雷光从远处飞掠过来。
两张相似的脸孔对上，其中一方微微俯身，“司风大人，实验体全都变成黑山羊了，我们任务失败。您现在跟我换过来身份还是？”
现在李怀远和“李恒”一起出现过了，换过来已经不会揭穿身份，只是原计划里李怀远是要做为司风处理完事件再换回来的。异调局神兵天降，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续。
“换身份？”李怀远问道。
赵峰闻言吃了一惊，连忙抬头仔细打量李怀远，上前几步准备查看他的情况，“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不论是发生异变的眼睛，犹如野人的着装，还是身侧伫立着的黑山羊，都让赵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不过体内的雷电相互呼应，面前的确实是司风大人。
小哇发出一阵尖啸，跳到赵峰与李怀远之间，虎视眈眈。
赵峰赶紧后退。
他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你先继续吧，等我处理完事情之后再说。”李怀远不动声色的说。
“哦哦，是。”赵峰原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那我继续去钱多多那里了，既如此，还需要您赐予我一点雷电之力。”
李怀远伸出手，一团雷光在他掌心汇聚，随后一掌拍在赵峰额头。
雷电的轰鸣在战场上并不起眼。
战况焦灼，增援并没有彻底扭转人类一方的颓势。
无数黑山羊在战场上啃食着人类的躯体，血花四溅，扭曲的力量从它们身上向大地延伸，即使隔了好远，李怀远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是精神污染的力量。
一旦彻底蔓延开来，整个华夏，不，整个世界都将沦为人间炼狱，怪物的乐园。
人类真的好脆弱啊。
李怀远站在风口，轻轻地抚摸小哇的软毛，小哇舒服得直哼哼，所有眼睛都眯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李怀远身上蹭。
“司风大人，您不加入战场吗？”赵峰小心翼翼地偷瞄李怀远，问道，“这些怪物太强了，再拖下去，恐怕……”
他有些着急，毕竟雾都是他的家园。可是司风大人是他和妻子的恩人，便只能旁敲侧击李怀远的意图。
“我”原来是人类阵营的吗？
李怀远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赵峰贴心地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原定计划娓娓道来。
李怀远边听边点头。
原来他是想要当人类的英雄啊——
这些黑山羊当然不是母亲大人的亲子，只是用精神污染创造出来的怪物，神怎么会关注自己轻轻一瞥留下的产物？
不过李怀远也没必要非得清除母亲留下的痕迹。
两者并非不能兼得。
一片花瓣随着微风飞到李怀远的发间。
他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迎上夕阳的余晖。颓日将熄，正释放出炽热且明亮的光辉，像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绚烂明亮的晚霞之前，一道人类的剪影正缓缓升空。
沈盛淮的身体无视了重力的作用，从战场上拔地而起。
银白反光的金属如蛇缠绕在他身周的空气里，游离不定，像是在编织一道金属的王座。王者加冕，宏大且壮丽，所有的金属都在拜谒君主，为站在一条大道顶端的王者贺。
十二司之一，司金，今日降临。
“好帅呀。”李怀远用手遮住一部分夕阳的强光，“我加冕的时候也会这么帅气吗？”
“大人，您毫无疑问会比他更强大。”赵峰铿锵有力的说。
虽然不知道司风大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毋庸置疑，司金只有掌握金属的力量，司风大人却不止于此。
“看来人类想要放弃这座城市了。”李怀远感受到大地的震动，言简意赅。
什么？
赵峰身体一颤。
三千万人的家园，就这么被放弃了？
赵峰还在怔愣，李怀远已随手从他脸上抓出一道灰色虚影，这道虚影悄无声息地附着在赵峰身上，现在在他手里安静如鸡。
“这，这是什么时候？”赵峰毛骨悚然。
“所以啊，就像这样，人类不是黑山羊的对手，也不是雾都里隐藏的无穷无尽的怪物的对手，就只能放弃了。”李怀远遥望远方。
大地在颤抖，一道无比深厚且坚实的金属长城正拔地而起。三千万人的家园，无数代炎黄子孙曾在这里繁衍生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在这里诞生又消亡。
现在，这片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正在被围墙圈起，隔绝内外。
这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城市，从此将成为怪物的领地。
——灵气复苏百年来，人类的防线第一次后撤了。
“司风大人！”赵峰的嘴巴颤抖，像是绝境中的溺水者向岸上的人祈求。
李怀远非人的熔金竖瞳盯着赵峰，“如果不这样做，沦陷的就不止雾都了。”
赵峰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
因为王小白的身份问题，所以之前出现的怪物都跟女性相关。不知道大家猜到了没有，迷宫之巢其实是双重生死轮回。
第一层生死轮回是章鱼的：大章鱼死去，小章鱼出生，孩子吃掉母亲，这是一个轮回。（这是自然界真实存在的习性哟）
另一个轮回是女孩的奔逃：她奔逃的走廊和巢穴，大家有没有想到是什么地方呢？她的出生、她的死亡都是在这里，所以又是一个生与死的轮回，因此李怀远最后说他该“出生”了。
而无尽的路线选择象征着人生——我感觉人的生命就是选择的合集。
不知道小天使们看这里的时候感觉有没有意思？设计的时候还是有点费脑子的，嘿嘿。
另外，红字忍不住跳出来宣誓主权了。他和主角之间没有爱情线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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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雾都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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