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相心呆呆地盯着楼下看了好一会儿。
大门依旧敞开着，风裹挟着暴雨从外面灌进来，晕湿了门口的一大片地板。
除此之外，大厅的地板依旧干净整洁，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鬼怪间的争斗。
或者说，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新手任务完成的光幕还悬在眼前，舒相心看着光幕，脸色沉沉。
这个模拟器居然能召唤出那样的怪物。
舒相心有预感，往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
不过他一向相信自己的能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比困难多。
舒相心定定神，点击“领取奖励”。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按钮被触发，光幕蓦地黑屏。带着笑意的童声在寂静空旷的剧院里回荡，一声又一声，即使是再欢快的节奏也没能驱散空气中的寒意。
童谣名为《十只兔子》，讲述了兔子家族里的一场谋杀，舒相心以前读过。
这不是个令人开心的故事。
欢快的童声念完整首童谣后，舒相心面前的光幕突然亮起，开始播放画面。
与此同时，舒相心的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舒相心性子冷静温和，说话也语调平淡，平日里不会带什么强烈的情绪。
可脑海里的声音笑意满满，字字句句尾调上扬，带着浓浓的戏谑感，让舒相心觉得熟悉又陌生。
“很久很久以前，西川市里有一只小兔子。”
旁白响起，画面动了起来。
色块模糊、线条也歪歪扭扭，像是三岁小孩子随意的涂鸦。舒相心只能勉强看出，画面中是一只白色的兔子，毛绒绒的一团，紧紧地团成一团，缩在画面的左下角。
背景的色块几乎糊成了一片，色调很冷，黑色、深蓝色与黑色互相交织着，隐隐约约能看出，这是在一个破败肮脏的巷子里，地面被仍满了垃圾。
“它独自生活了很久，人们都很喜欢它。”
画面中出现了人影，看上去是一群孩子。
只是这些孩子都是用红黑色的蜡笔画出来的，线条扭曲，关节断裂，嘴巴咧得很大，舒相心直觉有些不对劲。
果然，画面中，那些孩子笑着叫着，拿着石头往小兔子的身上砸。
小兔子躲啊躲，可他们人实在太多，石头也太多，小兔子躲不开，尖利的石子划在身上很痛。
雪白的小兔子染上了鲜艳的红。
“直到有一天，小兔子做错了事情。”
似乎是疼极了，那只小兔子张嘴，狠狠咬了其中一个小男孩一口，小男孩下意识松开摁着小兔子的手，把它用力踢飞，砸在了墙上。
它咬得很用力，见了血。
“所以，它获得了惩罚。”
舒相心看见画面里，几个大人带着小孩，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巷子里。
他们的手上都拿着剪刀。
小兔子像往常一样从小窝里战战兢兢地爬出来，耸耸鼻子想要去找些吃的。
可是画面一转，一把大大的剪刀出现在它的眼前，狠狠扎了下去！
舒相心蓦地一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光幕再次黑屏，画面戛然而止。
“很有趣的故事，不是吗？”脑海里的旁白吹了声口哨，“多么可爱的小兔子，它后来变成凶魂的样子也很迷人呢。”
“闭嘴，”舒相心沉着脸道，“不要用我的声音说这种话。”
“很恶心。”
脑海里的声音笑了一声，又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舒相心性格温和，很少动怒，但是他刚刚是真的很生气。
旁白漠视生命的姿态，他很不喜欢。
邦尼先生的复仇，原来是这个意思。
舒相心觉得心里很难受。
不安，恐惧，痛苦，怨恨。
卡通风格的画面却饱含了浓郁的负面情绪，令舒相心喘不过气来。
人类并不比小动物高贵，万物皆有灵。对生命的漠视与傲慢总有一天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深呼吸几下后，舒相心才调整好情绪，对模拟器问道：“它的故事我已经知道了，那我的员工在哪里？”
问完这句话，舒相心就在自己虚掩的房间门处，看见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是一只通身雪白的小兔子。
小兔子红眼立耳，毛发光亮，躲在门后边，看向舒相心的眼神带了一丝恐惧，浑身直抖。
……哪有先前凶狠嗜杀的样子。
舒相心很喜欢小动物。他扶着栏杆起身，盯着门后的小团子，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就看见小兔子抖得更厉害了。
舒相心：……
这种情况舒相心一向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呆呆地跟那只兔子对视着，红眼睛对上灰眼睛，大眼瞪小眼。
“我不会伤害你的，”舒相心蹲下身子，对它伸出手轻声道，“你过来吧，别害怕，我养你呀。”
舒相心轻言细语，眼角微弯，语调温柔。小动物的直觉一向灵敏，那只小兔子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试探着一点点挪着小碎步，来到舒相心跟前。
舒相心很有耐心，他摊开手等了好一会儿，那小兔子才鼓动着小鼻子嗅了嗅，垂下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舒相心的手心。
搞定了！舒相心笑了，他眼疾手快地把小兔子抱在怀里，使劲揉了揉。
同一时间，黄色的光幕亮起。
【员工名称：邦尼
等级：三星 职位：检票员
介绍：胆小无害的小兔子，惹它生气会用大剪刀扎人。
战力：30% 忠诚度：100%】
“胆小无害？”
舒相心把小兔子抱到跟前来轻轻晃了晃，笑道：“追我的时候可凶得不得了。”
但是这小家伙怎么做检票员？
这个念头一出，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手里的小兔子就变成了一个穿着兔子玩偶服的小孩。
依旧是大眼睛、长耳朵、工装裤，只是它这次没有带剪刀，而是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身上也比之前干净了些，看上去十分小巧可爱。
“……怎么变小了？”舒相心看着面前的小孩子，愣道。
提到这个兔子就不乐意了。它在空中扒拉着小胳膊小腿，辩解道：“还不是因为刚才那鬼吞了我大部分的力量！不然我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舒相心回想了一下，兔子的身体似乎确实被鬼少年吸收掉了。
“原来如此，”舒相心把小孩放下来，蹲在它面前，揉了揉兔子玩偶毛绒绒的脑袋。
“欢迎加入西川大剧院，以后就多指教了，邦尼。”
头上的掌心传来属于活人的、温热的触感，眼前的青年睫毛扑闪，眉眼弯弯，对自己温柔地笑着。
邦尼别过头，轻轻哼了一声。
*
经过这么一折腾，舒相心直接睡到了天亮。
睁开眼看见光幕的时候，舒相心还愣了愣。
“原来不是梦啊。”刚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迷糊，舒相心伸了个懒腰，理了理睡乱的头发，才眯起眼睛看光幕上的内容。
光幕里有两处发生了变化。
第一处是员工栏，已经加上了邦尼的名字，点进去能看到有关邦尼的详细介绍。
第二处是任务栏。
【经营任务1：环境改造
任务介绍：舒适的环境是吸引更多顾客的必要条件，你的剧院年久失修，装饰单一，有很多地方亟待完善。请按照任务指示完成剧院环境改造。
经营任务2：完成经营任务1可开启。】
“经营任务？”
舒相心点击任务1，任务栏又弹出两条。
【1.剧院年久失修，请你立刻排查安全隐患，进行整改。
2.某些顾客反应剧院的装潢太过单调，请你根据以下图纸对剧院进行重新装修。[图片]】
任务1还好说，令舒相心头疼的是任务2。
因为任务2的装修风格……实在是有些特别。
地毯是宛若鲜血的朱红色，整个剧院都用烛火照明，昏暗朦胧。走廊里挂着各种剧本的海报，被模拟器贴心地打上了马赛克，整个建筑看上去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阴冷感。
现在舒相心的装潢算得上中规中矩，传统守旧，之前表演的也是一些经典剧本，若是这样重新装修，那就意味着剧院要转换赛道，从零开始。
是否要领取任务？
舒相心纠结起来。
一直趴在舒相心枕头边上的邦尼醒了过来，它没有变成玩偶形态，而是保持着毛绒绒的一团，顶顶舒相心的手肘，钻进了他的怀里。
“怎么了？”舒相心的脑海里响起邦尼的声音。
听了舒相心的犹豫后，邦尼大为震撼：“你现在经营不也是从零开始吗？难道你有钱？”
舒相心：虽然你这话不太中听，但是你说得挺对。
并且不合时宜地，舒相心想起来了昨天夜里看见的少年。
漆黑如瀑的长发，纤细修长的手指，无法想象的力量，还有最后嘴角的那一抹笑。
或许从他绑定模拟器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悄然改变，踏上了另一条轨道。
想通了这一点，舒相心便不再犹豫。领取了任务后，他给自己和邦尼做了早餐，随后便开始巡逻整个剧院，进行安全隐患检查。
标记了几处需要整改的地方后，舒相心在网上选好了需要整改的材料，加入购物车。
邦尼趴在舒相心的肩头：“为什么不请维修队？”
“咱们付不起人工费，”舒相心输入指纹，“没事，简单的装修我还是会一点的。”
但是，舒相心话音刚落，手机便弹出来了银行卡余额不足的界面，红色的字体比昨天的鲜血还要刺眼。
舒相心：……
“啊，”邦尼哪壶不开提哪壶，感慨道，“老板，你没钱了。”
“我忘记昨天给丰哥结了工资了，”舒相心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悻悻地笑了笑，“还好邦尼你不用。”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舒相心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想想！”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语调上扬的男音，“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没钱用啦？”
刚刚打算开口的舒相心：“……”
“江哥，”舒相心有些无奈，“即使你早就猜到了，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嘛。”
江风野笑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跟我客气！而且你跟我开口的时候本来就少，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怎么会有不帮的道理？”
“谢谢江哥。”舒相心乖巧道。
“不谢啊，你差多少钱，我先转给你，不着急还。”
舒相心报了个数，很快就收到了江风野的转账。
“诶想想，刚好我后天要回西川市，我们出来吃个饭吧！我们可有好久没见了。”
“嗯，那到时候见。”舒相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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