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服务员还在盯着她。
三楼走廊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在闪烁了几下之后，一下子就变得极亮无比。
服务员没有动，黎明也没有动。
她在观察眼前的男人。依旧穿着餐厅里的服务员标配的西装，深棕色的头发梳得板正，深邃的眼眶凹下去，嘴巴的弧度没有一丝变化。
下一秒。
黑暗毫无预兆地降临，走廊里的灯光全部灭了。眼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似乎能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黎明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她感知到了死亡的危险。
虽然理论上没有鬼，但是毕竟是恐怖电影，随时都有可能在分镜开始之前直接被整死。
之前黎明经历的D级副本里没有真正的灵异事件，要么是杀人狂，要么是物理意义上的吸血鬼，在升C级演员的升级副本中，也是**，并非鬼怪。
但是乌洛波罗斯酒店不一样。
这是一个至今为止、还未被人完全打通关的C级恐怖片世界。她在进副本的三天前按照惯例收到了系统发布的剧本，在论坛上各种打听，甚至试图花钱去公会买消息，但是没有任何答复。
因为“乌洛波罗斯大酒店”是一个从未被成功扮演的恐怖片。
心脏几乎跳到让她难以支撑的地步，黎明感觉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耳边是一片死寂。
那个服务生在哪里？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
他或许应该还在她的面前站着。周围这么安静，他如果走过来的话，她肯定听得到声音。
但是——
他真的需要走路吗？
黎明停止胡思乱想，努力镇定下来，手微微颤抖着在黑暗里摸索，想要找到墙壁。
她要去找温阮的房间。
如今这样诡异的情况发生，乘电梯显然在恐怖片里不是一个好主意。
刚刚她和温阮和班尼迪特讲话的房间是320，按照酒店的房间布局，再往后退一段距离，应该数字会越来越大，然后到温阮的房间325。
黎明的心跳却还在加快。
她直觉觉得不对劲，明明已经朝着墙壁的方向走好多步，却一直没有摸到墙壁。
走廊有这么宽吗？
而且，那个服务员还站在她前面吗？
她的大脑几乎被各种想法炸开，但是依然努力地朝着墙壁的方向摸索。
一片空旷。
没有墙壁。
酒店的布局，改变了。
黎明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却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瞬间，灯光全部亮起，简直到了刺眼的地步。
黎明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低头往地上看，努力避开头上刺眼的灯。
却直接对上了一双一眨不眨的眼睛。
是那个服务员。
黎明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那个服务员正蹲在地上，脖子以着诡异的角度往上抬着，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了出来，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
“乌洛波罗斯啊... ...” 一个蓄着胡渣的男人点起了一根烟，他眼角的疤痕贯穿了整个侧脸，看起来极其可怖，“我的朋友没从那出来。”
黎明皱眉：“我在论坛上找了很久，没有看到过任何通关的攻略或者消息。”
男人吸了口烟：“不会有的。”
黎明疑惑地看向他。
男人目光似乎投到了一片虚空之中，里面满是麻木：“没有人成功过。”
“那是一个名为C级副本，实际上难度远不止C级的世界。”
黎明沉吟了一会：“系统给我发的剧本里，我是第一个死，怎么样我都得努力找出条路来。”
男人笑了笑：“系统没有告诉你太多别的吧？”
黎明摇头，男人俊朗的眉眼朝她看过来：“我只知道一个消息，但你要帮我个忙。”
黎明来了兴趣：“帮你忙？我这样的C级演员，还有可以帮上你的时候？”
男人扯了扯嘴角，站起身，灭了手里的烟。
他面无表情地说：“等你活着回来，我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不要对乌洛波罗斯发生的任何事情流露出恐惧。”
“那是一个以恐惧和罪恶为食物的副本，一旦你流露出恐惧，轮不到系统的剧本把你杀死，你当场就会被规则抹杀。”
他说，“这是我手上唯一的线索。”
黎明心里记住，连忙抬起头看他：“谢谢你，这很有用——”
男人直接打断了她：“等你活着回来，再跟我说吧。”
男人心想，黎明大概率是活不了了。
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看着那依旧以诡异姿态蹲在地上的服务员，黎明咬牙挤出了一个微笑。
不能流露出恐惧。
她听到自己对着他说：“先生，我先回房间里换个衣服，你等我一会，马上就去宴会厅。”
服务员笑了，他的头动了动，以某种极其怪异地方式转回了正常的位置，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回绕着走廊。
“静候您的光临。”
黎明脸上的笑容不变。她穿着裙子和足够宽大的披肩，足够将她颤抖的手藏在了衣服下面。
服务员嘎吱嘎吱地站起身，正要迈步离开的时候，却听到黎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不真切。
“先生，这个给您。”
服务员像是一个坏掉的钟表一样转过身。
女人拢着披肩，伸出极其纤细的、苍白的手，里面放着一张二十美元的纸币。
“感谢您一早上的服务。”她依然笑着，眼睛里却好像没什么笑意，“祝您有着美好的一天。”
服务员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他那一丝不变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纯黑的瞳仁里出现了一道长方形的暗色印迹，嘴巴咧开到了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弧度，露出来的嘴里面没有舌头，而是一排排无数的尖锐的牙齿。
他的嘴巴还在往外咧开，几乎把整个下半张脸的五官都要挤没，只剩下漆黑的巨口和里面让人犯密集恐惧症的牙齿。
黎明听到服务员说话了。
那声音不属于人类，它带着层层叠叠的混响，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缝隙而来；像梦境深处模糊不清的低语，也像整座乌洛波罗斯酒店，在与她对话。
“德洛丽丝，我期待你这次的表演。”
下一秒，身后传来温阮关切的声音：“徳洛丽丝？”
黎明猛地回过神，转过头看到望着她的温阮和皱着眉看着她的班尼迪特。
自己手上还拿着那二十美元，身前的服务员没了那副非人的模样，端着一派甚至称得上英俊的脸看着她。
服务员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问道：“夫人？”
黎明垂眸。
不对劲。
见黎明没有收回手上的二十美元，服务员走上前，用手轻轻拿起小费。
“谢谢您。”
即使他戴着白色的手套，那彻骨的冰凉还是通过手套的布料渗到了她的皮肤上。
“不用这么客气。”黎明回复。
见服务员转身离开，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对着温阮问道：“刚刚你们去哪里了？”
温阮疑惑：“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呀？”
一直？
温阮又说：“刚刚看你忽然走到一半停了下来，然后就是那个服务员站在了你前面，你们就这么站了快十分钟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还在奇怪为何黎明要和一个明显是NPC的角色“深情对视”那么久，还以为两人设定有一腿，她迫于徳洛丽丝的角色人设要眉目传情呢。
班尼迪特忽然跟温阮说：“快走吧。”
接着，他又看了看黎明，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丢了一句话。
“不要跟那个服务员走得太近。”他努力忽略系统响起的角色偏离倒计时警告，“他看起来不对劲，而且——”
“你是有丈夫的人，要注意分寸，范恩不在意，不代表别的人不会说。”
他耳边的警告终于停了下来。
黎明注视着班尼迪特，男人看起来依旧是一派精英范，不知什么时候又戴起来的金丝眼镜的遮挡住了眼神里的意味。
她记起来了。
班尼迪特活不出这个副本。
她已经不记得班尼迪特皮下的玩家叫什么名字了，但她很清楚，在那个高级玩家使用NG卡之后，班尼迪特还是为了温阮死在了副本里。
好像是个极度恋爱脑的男人，对温阮很上头，却又嘴硬。
长得倒是挺帅——
不过在这本小说里，喜欢温阮、愿意跪下当他狗的男人，没几个是不帅的。班尼迪特甚至连“追求者”的位置都没混上，只是在温阮那被男人簇拥的人生中短暂地出现了一下。
当时他死得太快，读者评论区都没几个为他伤心的，顶多提一句：“strong哥怎么挂得这么突然”。
黎明自己也差点忘了这个人，直到刚刚他开口对她说话，她才忽然想起他的结局。
她目光细细地描摹着男人俊朗的眉眼。
不同于塞巴斯蒂安那种带攻击性的英俊，他的长相偏板正，再配上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倒更显得禁欲又克制。
可就是这么一张看起来高智感的俊气之下，好像有着一颗在恐怖片世界里少见的善心。
他明明可以不管她，什么话都不说地离开。而且她还架着逼迫温阮组队，怎么样对自己估计都没什么好感。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黎明弯了弯眼，她的目光灼热，班尼迪特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女人苍白的皮肤在酒店不算亮的灯光下泛出了暖色的光，盖住了平日的惨白。
她轻声说道：“谢谢你的关心，班尼迪特先生。”
“可惜我就是这么样一个爱找乐子的人。”女人笑着说，“找到谁身上，都有可能。一个服务员而已，长得顺眼，我就同他说话。”
“就像是你，先生——”她轻浮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头移到了男人西裤包裹着臀部线条上，“长得顺眼，我也愿意跟您做朋友。”
因为这就是徳洛丽丝，一个浅薄、花心、需要很多很多爱的女人。
班尼迪特似乎气得脸发红，想要直接拉着温阮离开，脚步却在余光看到黎明朝他们靠近时放缓。
她想要做什么？
下一瞬，他的瞳孔放大。
黎明抱住了温阮，温阮则是一副彻底惊呆的样子。
班尼迪特直接下意识用力，想要把两人分开。
却看到黎明微微侧脸，在温阮脸上留了一个吻。
女人深红色的唇印在少年白嫩的脸上显得尤其的刺眼。
班尼迪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揍了一下似的，鬼使神差地松下了些力气。
她怎么可以亲温阮？
黎明松开面红耳赤的温阮，笑得像是只得逞的狐狸：“班尼迪特先生，朋友之间，也要保持距离。”
“如果你离范恩太近的话，可能会跟我间接接吻哦？”
班尼迪特拉着温阮仓皇离去。
黎明还站在原地沉思。
这样应该可以确保一段时间班尼迪特应该不会对温阮有过什么亲密行为。
对付别的男人或许不太行，但是对付班尼迪特，这样的一个面颊吻足够了。
而至于刚刚的服务员——
他们没有看到她看到的一切，但她也笃定那绝非是什么普通的幻觉。
乌洛波罗斯，衔尾蛇，首即是尾，尾即是首。
这个酒店，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以恐惧和罪恶为食的酒店啊。
那徳洛丽丝的罪恶，会是什么呢？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系统的播报。
【S级道具：杀死万人迷触发，成功从玩家[沈谟]身上获得一次性存档点。请玩家再接再厉，毕竟运气E，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呢？】
原来他叫沈谟。
不过，听到系统的口播，黎明彻底无语。
黎明：我真是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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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可名状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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