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停住脚步，他的眼神并无多余的情绪，转头看了眼苏叶。
鼻尖堪堪擦过谢眠的后背，无脑跟着走的小挂件苏叶，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跟得过于紧了，他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
谢眠思考了下，对着里面回答，“又没绑住你的脚，你想怎么走都可以。”
虽然不是明确的答应，但在王小豆听来，那就是答应，他连忙站起来，拍了拍床底沾满灰尘，瘪得可怜的包，将地上被踩了无数只脚印的衣服宝贝地塞进去。
脏衣服短暂地填满背包，王小豆用手肘擦去眼泪。
他不是只能缩在阴暗角落等死的王小豆，不是变态，不是窝囊废，而是种豆得豆的王小豆，他要变得足够强大，不辜负阿嫲的期许，变得有出息才行！
三人顺利下了楼，宿舍楼离体育馆有一定距离，就这等王小豆的功夫，校车都走了三四辆了。
每辆离开的校车都承载着的希望，但每个位置又都沾满了血腥。
明明应该是洁净整洁的金属车皮上，此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和拳打脚踹的凹痕，那是无数没能上车，不甘又绝望的学生留下的。
车内也是垂头丧气、心虚、悲伤的氛围。
假如给一群饿到发昏的狼群前面放一块鲜美的肉，那必然是要整个你死我活的，进食的本能是刻在基因的东西，直到肉被吞吃个一干二净，还是会心怀不甘，只因为肉没到自己的肚子里。
规则之下，命比天大。
生存、自私、贪婪，是所有动物的天性。
人，也是动物的一种，
所以同样无法避免。
谢眠本来就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想和人争个头破血流，只是转头找了处矮墙，利落地翻身出去。
现在校园管理混乱，保安都不知所踪，也没人能把四处的铁门一一打开，除了走供校车出入的正东门，要么就是另辟蹊径。
这时的默契没话说，谢眠拉住苏叶，苏叶再拉王小豆，三人就这样翻越了围墙，走到了外面马路上。
“我，我会骑电瓶车！”
苏叶看到路边的共享小电瓶，兴奋不已地开口，终于到他熟悉的领域了。
“我也会骑。”王小豆弱弱举手。
谢眠点头，三人各扫了一辆电瓶车，可是并知道要去哪。
谢眠：“跟着那些校车。”
对啊，既然校车上没有位置，那就自驾跟着呗。
只不过，自行车容易消耗体力，电瓶车电量跟不了多远，还要承担在外面遇到灰雾的高风险，所以很多人也想到了，只是很快就打消了。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都会选择保险更安全的校车撤离。
“这个方向……”
跟了一段路，谢眠边开边回忆着地图，发现这些校车的路线是开往x市的，以目前的电瓶电量，是远远不够的，就算可以更换新的电瓶车，顶多走个6分之一就天黑了。
两个轮的还是跑不过四轮。
知道往哪里撤离，谢眠就不是很急了，他甚至开始分心观察四周的情况。
周边曾是车水马龙的商业街，可现在没有一个人敢独自出来，就怕那神出鬼没的灰雾。
就算校车走最快的路直达x市，路上也还是会遇到停在路中间的轿车。
这可就麻烦了，只能叫人挪开，或者绕路，不管哪种，都会耽搁前进的速度，远不如电瓶车灵活。
假设灰雾会在夜晚降临。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好不容易坐上通往安全区的学生和老师们，如果在路上没有找到可以临时躲避的密闭空间，就都会成为那待宰的肥美羔羊。
就是不知道密闭的车算不算“房子”呢？
已经骑废了三辆电瓶，而越往前电瓶车越少，没有了可以接替使用的交通工具。
这时，他们终于跟着校车骑到了横跨大河，连接x市和z市两市的大桥——
洪河大桥。
白色的拱形半圆，像是要为旅途画上半个圆满的句号，因为通过大桥后，离x市就只剩下一半的路程。
直线距离最短，这是最快最近的路线，可以在一天内抵达x市，所以校车可以冒着巨大的风险，优先安排学生们撤离，但为了防止人群集中大桥，所以并未提前告知撤离路线。
有些人还能和父母联系上，而有些人的消息却石沉大海。
但没有什么比优先抵达安全区更重要的了。
这时苏叶的电瓶车嘀嘀嘀响，亮起了电量不足的红灯。
他不能再往前骑，也找不到自行车，只能选择步行穿过大桥。
“上车。”
骑在最前面的谢眠看到后视镜的苏叶掉队，立刻转头去接他。
苏叶愣了一秒，然后赶紧跨上车，至于停在违规地区的天价违停费（88元），就只能先欠着了。
共享电瓶车本来只够一个人坐，两个人就显得十分拥挤，还很耗电，苏叶小心翼翼地抓着坐垫，非常自责内疚。
他是不是拖了谢眠后腿？
可谁让那电瓶车的电量不争气，他也不想的。
风刮来时带着谢眠身上冷冽的淡香，像是自寺庙后山流淌，润过青竹的寒泉。
苏叶咽了咽口水，心绪也渐渐平静，有种诡异的踏实感。
好像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在谢眠身边，谢眠都在为他兜底，不会不耐烦，也不会埋怨，情绪稳定得可怕。
不管是救下差点被掐死的他，还是现在……
“不好！那是断桥！”
王小豆惊恐地指着右前方从中间赫然断开的大桥。
数辆车停滞在桥上，有些因为躲避不及造成追尾，侧翻，警报声还响个不停。
大概是有安排专人清理过，理出了一条勉强过去的通道，轿车的残躯被推到桥两边，有些都在桥边摇摇欲坠，估计已经掉下去不少车了。
“嗯？”
校车司机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们走的都是上面给的路线，按理来说是没有问题的，怎么这桥看上去有截面，像是断了一样。
而且现在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再绕远路根本来不及，更别说车子的油不够了，而最近的加油站就在桥对面。
不对啊，校车司机摸着光滑的脑袋。
他们司机都是有群的，有什么情况都会在群里汇报，更别说是这种大事。
“喂！老李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过洪河大桥的时候有发现什么问题吗？我怎么看着像是断了一样，你怎么过去的啊？”
这时学校开出的第五辆校车，校车司机着急提前抵达x市，眼看就要上桥了，他二话不说直接拨打了第四辆校车的司机电话。
“哈哈……”
电话筒里是老李幽幽的笑声，伴随着网络不稳定的卡顿声，隐隐有些渗人。
“这怎会是断桥呢，我就是这么直接开过去的啊，别想那么多，开过去，什么事都没有，你是不是开车开久了，精神紧绷都累出幻觉了？”
嘀嗒。
嘀嗒。
听筒里传来水滴落的声音，还不少。
可天上也没有下雨啊，光头司机怔怔地看着桥对面，说来奇怪，刚刚还看到明显的横截面，竟是完好无损，难道真是他看走眼了？
光头司机摸了把脸，试图醒一醒神，他立刻叫来一个老师，神情紧张。
“哎，肖老师，这，你帮我打打眼，我记得我看着前面是断桥来着啊，真是我看错了？”
肖老师是个老教师了，人也热心肠，她甚至走到司机旁边盯着外面看了好几眼，十分茫然，语气笃定。
“这，这哪有断桥啊？老孙啊，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开车晃神了吧。”
真的，没有看错吗？
在方向盘的双手渐渐收紧，群里的消息不断弹出。
——“老孙你想什么呢，根本没事的！快，快点开过去！”
——“上面给的路线怎么会错呢！他们给了我们那么多钱，要是不能到达，不仅钱没了命也没有了！开啊！”
——“要是不能按时到达，到时候灰雾来了，都得死，快开！”
——“老孙快开啊，快来陪我们啊！”
老孙急得出汗，他不知道是相信眼睛，还是记忆。
可是上面给了那么多钱，开一趟一辈子都不愁了，又是上面给的路线，前面的司机又说没有出事，就该，是真的啊。
如果晚点了，不能按时抵达，没找到临时的躲避所，遇到灰雾，车上的人会死，他也会死，他根本耽搁不起。
老孙缓缓踩下油门，不知不觉已经开到桥的断口，眼神全然空洞，而他身后的学生们也是从同样的困惑、惊慌到空洞。
他们面露诡异的微笑，痴痴地看着前方，因为他们原本石沉大海的消息有了回复，那些以为消失的亲人朋友都跟他们“说”了，这桥很安全，只要过去了他们就可以再次相见。
听，前方还有同学的呼唤声。
他们说——
快点过来吧，快来陪陪我们吧，快来和我们团聚吧……
水里面真的好冷啊……
等等，水？
为什么在水里面？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有几个挣扎着清醒过来的学生都来不及呼喊，在重大的地心引力下，瞬间随着校车沉入大河。
至此，从明春学院驶出的第五辆校车直直坠落河底，炸出又一朵巨大的“水蘑菇”。
作者努力日更中[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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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洪河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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