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师弟!”左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严厉,“修士当有明辨是非之心,而非仅凭臆测伤人。”
右边的声音立即反驳:
“叶师兄,你就是太心软良善,容易相信别人。我看这小子口齿伶俐,巧舌如簧,身上又有微弱的灵力,不太像个被邪修迫害的普通人。”
说完,他上前一步,剑尖几乎要碰到花拾依的鼻尖:
“花无烬的头颅凭空消失,这事蹊跷得很!你说你是受害者,那我问你,他把你带在身边,就没透露过半分关于‘换头移魂术’的事?”
花拾依茫然地抬起头,睫毛上的雨珠簌簌往下掉:“换、换头移魂术?”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岩壁才停下,声音发颤:“我……我不知道。”
下一秒,冰凉的剑脊就抵在了他的下颌,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压迫,硬生生将他垂着的脸抬了起来。
“不知道?”少年的声音淬着冷,“花无烬将你带在身边,洞府坍塌时护你一命,你却说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话音未落,剑脊又往下压了压,花拾依能清晰感觉到金属的寒意渗进皮肤,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急。
就在这时,左边的脚步声近了些,清冽的松木香又飘了过来:
“换头移魂术是邪修移魂换身的邪术。”
“云摇宗的远古典籍有记载,换头术需要大量生魂血气为引,将头颅与新死者躯体相接。如果花无烬用换头术假死脱身,大概率这附近会有藏.尸的死.人.堆。”
“我没有怀疑你,但这事关邪修踪迹,你再想想——被掳来时,有没有路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听到“死.人堆”三个字,花拾依想起了自己从崖底那醒来时,冰冷的枯骨硌着后腰,还有暗红液体混着雨水顺着粗麻衣衫往下淌……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发颤:“我好像知道。”
话音刚落,花拾依喉间就涌上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他强忍着恶心,“是……是在崖底。那里全是遗骸。而且死的全是一些和我一般年纪的少男和少女。”
“当真?”持剑逼问的少年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剑尖却稍稍撤开,只留一道寒光悬在半空,“那现在就带我们去!若能找到花无烬的踪迹,也算你戴罪立功。”
另一个温和的声音:“路远吗?你若身子不适,我们可以稍等片刻再动身。”
花拾依摇摇头,喉间的反胃感还没散,却还是撑着岩壁慢慢站直。
他垂着眼,睫毛上的水珠又滚下来,像泪珠般划过脸颊:“不远,从这边绕下去,一个时辰就能到。”
他的方向感可不是一般的好,哪怕眼盲也不影响他记住路线。
但这两个剑修又是路痴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要求他一个瞎子给他们带路。
话刚说完,持剑的灰衣少年已经率先转身,剑穗在身后晃出一道冷光:“别磨蹭,若敢耍花样,我剑下可不留情。”
而另一个白衣少年则跟在花拾依身侧,指尖若有若无地悬在他后背半尺处,像怕他摔着。
松木香混着山间的湿冷空气裹过来,花拾依脚步发虚,却还是咬着牙往崖边的小径走去。
山路崎岖,枯枝在脚下发出脆响。脾性傲慢的灰衣少年走在最前头,道:
“不枉我跟叶师兄查巡花无烬的踪迹三月有余,总算能赶在云摇宗的人之前诛杀花无烬,为师门证名。”
花拾依拄着树枝作探路的盲杖走在中间,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身侧的白衣少年脚步平稳,眉头微蹙,声音有些低沉:“杀了花无烬,也算是给山下失去孩子的村民们一个交代了。”
听到师兄的话,持剑少年:“花无烬这种把少男少女的性命当成修炼的耗材,滥杀无辜,十恶不赦的魔头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花拾依闭着眼,默默地听着两个少年剑修的对话,心里则盘算着——
如果花无烬真的在那个崖底重塑肉身复活过来,自己带着这两个剑修去砍死花无烬,能不能算是他也给花十一复仇了?
他偷偷地问了好几遍系统,但是傻缺系统偏偏一直不回话。
随着山路愈发陡峭湿滑,雨后的雾气愈发浓重,花拾依感觉马上就要到那个悬崖了,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树枝。
他一直留了个心眼,但到现在才发问两个出身某个名门正派的少年剑修:
“马上快到了。但是,等你们杀了花无烬之后,你们可以放我走吗?”
在拥有能够自保的能力之前,花拾依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自己是极品炉鼎体质。哪怕对方是名门正派,他也不会跟人走,任由别人摆布。
可是听到“放我走”三个字,却让两个剑修少年不约而同地止了脚步。
“放你走?”刻薄的声音又起:“和邪修花无烬有染的人自然要带回宗门严行挎问。如果被我发现,你也是个邪修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斩.杀你。”
花拾依企图自证清白:“我给你们带路,助你们诛.杀花无烬,难道还不能说明我和花无烬不是一伙的吗?”
“不能。”站在他前方的少年转过身,语气轻蔑:“再说,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没有你的话,我和叶师兄也能诛杀花无烬。而你敢说你帮我们带路,不是贪生怕死,屈服于我们的剑下吗?”
意识到自证清白恐怕无用,花拾依手里拄着树枝,也停下脚步:
“那好,我不带路了。你们自己走吧,要杀.要剐随便。”
“你!”
剑风骤起,削断了花拾依额前一缕碎发。
那个脾气火爆的少年剑修显然没料到他敢反抗,剑尖倏地抵上他喉间:“你以为你有跟我们叫板的资格?区区一个邪修的娈.宠。”
“江师弟!”
花拾依感觉到身后那个脾气温和的少年再次护在了自己身前,逼得他面前那个讨厌的家伙不得不收起了剑。但这句话已如利剑般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他指节攥得惨白,牙关死咬,舌尖逐渐漫开一丝腥甜。
明明愤怒到极点,他却嘴角微扬,随即幽幽开口:“这荒山野岭,地势崎岖的鬼地方,你们要是能找到花无烬,就不会要我一个瞎子给你们带路了。”
他伶牙俐齿的反击叫对面瞬间哑口无言。
站在花拾依身侧的白衣少年则大方承认:
“小兄弟,你说的是实情——花无烬素来狡兔三窟,踪迹难觅,这已是我与师弟三月间,第二次寻得他如此清晰的行迹。”
“如今他靠移魂换身的邪术假死脱身,若等他彻底复原,必成大患。我们得赶在他灵力回稳前将其除尽,方能断了祸根。时候不早,咱们还是早些动身吧,莫要误了时机。”
“道理我都懂,”花拾依别过脸去,表情倔强:“但是等你们杀了花无烬,你们要放我走。”
然而对于他的诉求,性情温柔有礼貌的白衣少年却出乎意料地和自己师弟一个态度:
“我相信你不是邪修,但是你身上还有伤,外面又很危险。而我们宗门不仅可以不收分文为你治疗,还可以收你做弟子。”
好一张没有任何保障的大饼。
花拾依算看明白了,这两个狗男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但都是一路货色。
说到底,两个人都不相信他。
既然这样,那他……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装聋作哑的系统忽然弹出几条提示音,机械音里裹着从未有过的急促:
【紧急任务触发:因剑修宗门意图强制收容宿主,任务路径修正——即刻起,宿主需独自完成对花无烬的复仇,禁止借助任何第三方力量(包括剑修)。】
系统的紧急提示,让花拾依当即做出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他假意同意两个剑修少年:
“好,我跟你们回宗门,但是我身正不怕影斜。你们再怎么怀疑我,我也不是邪修,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说完他攥紧了手中的树枝,依据自己清晰无错的记忆,自信果断向着另一个方向摸索前进。
除了记得悬崖在哪里,他还记得他是在哪里碰到了血妖奴们,然后被血妖奴们绑架的。
与其被带入未知的宗门严加看管、失去自由甚至暴露极品炉鼎体质,不如赌一把,利用妖仆回到花无烬身边,或许还有转机。
雨刚停没多久,山路上的泥潮湿泞淖,每走一步都能带起小块湿土,让步履更加沉重。
雾是从谷底漫上来,先是缠上脚踝,转眼就裹到了腰,白蒙蒙的一片,把近处的树影晕成模糊的灰团,远处的崖壁更是只剩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轮廓。
空气里全是湿木头和腐叶的味道,混着点山涧水的清冽,吸进肺里都带着潮意。
两个剑修走着走着,似乎是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其中的灰衣少年忽然开口:
“小瞎子,你确定没带错路,这种地方会有悬崖?”
花拾依走在最前方,突然停下了脚步。
但是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问题,而是仰起头向天空张望,耳尖轻轻动了动,像是等什么东西陡然降落。
“啪嗒”一声闷响,一块被雨水泡松的碎石从岩壁上滚落,砸在泥泞里溅起水花。
这是那些妖奴的信号。
在两个剑修都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空气里就炸开无数尖锐的嘶鸣。
白衣少年猛地拔剑,剑光劈开身前的白雾:“小心!是花无烬的血妖奴!”
话音刚落,最先坠落的妖奴已经砸在泥地里,矮缩的身子像裹着灰泥的陶罐,牛头羊角上还挂着岩壁的碎渣,爪子里的骨片刮过地面,划出刺耳的尖响。
紧接着,上百只妖奴从两侧峭壁上密密麻麻地往下掉,有的直接张开瘦长的胳膊扑向花拾依身后,有的摔在地上打个滚,又爬起来往人堆里钻,灰黑色的皮肤在雾里挤成一片蠕动的阴影。
上千只妖奴的突然侵袭,让两个持剑少年瞬间绷紧了神经。
太多了,也太快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再布下噬魂地葬阵限制这些魔物的行动,只能提剑杀妖。
紫芒剑嗡地出鞘,剑气一下劈开三只骤然降临的妖奴,黑..血溅在灰衣少年脸上,黏糊糊的腻。
“小瞎子……”
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他忽然分神,向前方望去,但视线突然被雾里一道晃眼的白勾住——
是花拾依身上那件他师兄给的白色外袍,正搭在一个矮壮的牛头妖奴背上。
冷香萦绕间,那个妖奴佝偻着身子,两只粗黑的爪子牢牢圈着少年的腿弯,把人背得稳稳的,像驮着一位即将成婚,住进夫家的新娘。
花拾依的长发散在妖奴肩头,湿成一缕缕的,墨色发丝间漏出点雪白的脖颈,被雾里的潮气浸得泛着薄红。
他没挣扎,头微微垂着,侧脸的轮廓在朦胧的光里透着种近乎诡异的艳——
睫毛湿得黏在一起,却偏偏翘得像蝶翼,鼻尖沾着点泥星子,反倒让那张精致的脸多了丝活气,既像误入浊世的仙,又像缠人的鬼。
像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张玉白似的脸唇角向上挑了个浅弧,笑得漫不经心,又□□狡黠。
两个路痴剑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子若不仁我不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