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拾依的脚踝微微转动,鞋底在假大仙脸上又碾了一下,引得对方一阵剧烈的抽搐和更加凄惶的哀嚎:
“真仙!爷爷!祖宗!饶了我这条贱命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感觉胸中那口恶气总算宣泄了出去,花拾依这才冷哼一声,移开了脚。
假大仙如同濒死的泥鳅,猛地侧过头,大口大口地喘息咳嗽,吐出一些黑黄的泥水。
花拾依垂眸,看着自己靴尖沾上的污迹,和对方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肮脏道袍,眉头嫌恶地蹙起。
随即他蹲下身,用那根探路的枯树枝轻轻拍了拍假大仙颤抖的脸颊,语气夹着微微寒意:
“赔钱,还有我的锅碗,我的靴子,还有——”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襟,眼珠一转:“我今天被你和那些村民吓掉了半条命,总得压压惊吧。最后再赔我一身新衣裳,不过分吧?”
“赔!我赔!我都赔!”
假大仙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撑起半个身子,忙不迭地将怀里所有东西掏出来。
虽然就只有几块散碎银子和一小串铜板,但他颤巍巍地捧到花拾依面前,“小仙……不,小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求爷爷笑纳!”
花拾依用树枝拨拉了一下那点可怜的银钱,撇撇嘴,勉强满意。
可一说到衣裳,假大仙脸上却显出难色,他哆嗦着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污糟不堪、却还能看出些许祥云纹样的白袍,讪讪道:
“至于新衣裳……小的实在……实在没有现成的。就身上这件,还是……还是几年前仿着云摇宗外门弟子的袍子,自己找人做的劣等货,针脚差,料子也粗,根本入不了您的眼。”
“云摇宗?”
花拾依眉梢微挑。
这名字他似乎听那两位剑修小哥提起过,似乎是一个名门正派。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枯树枝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假大仙的额头:
“呵,骗钱就算了,还假借人家名门正派的名头,败坏人家的名声。你还真是作死且不怕死。”
假大仙吓得一缩脖子,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就是……就是借着人家的名头,混口饭吃。这穷乡僻壤的,谁见过真神仙呐?也就骗骗这些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村民。”
说完,他又忍不住为自己找借口:
“这么干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云摇宗虽然和清霄宗一样是受大家供奉的大宗门,但是云摇宗的那些修士一个赛一个的清高傲慢,基本上不问凡尘,不问世事。”
“他们那些人拿了大家伙的银子,吃了村民的粮食,却对凡尘那些事不管不顾。我也是在假借他们的名义,为这些村民做好事啊!”
花拾依听着假大仙的狡辩,眸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冰冷的了然。
他确实是第一次听闻这些仙门与凡尘的纠葛,但这一点并不能成为假大仙作恶的理由。
他手中的枯树枝再次抬起,这次却并非戳弄,而是用那粗糙的枝尖轻轻抵在假大仙的喉结处,迫使假大仙仰起头,无法闪躲自己的目光。
“哦?你口中的‘为村民做好事’,就是招摇撞骗,随手一指便要将我这无辜路人打成灾星,让村民在我身上泄愤是吗?”
“云摇宗清高不问世事,是他们的过错。”花拾依冷笑一声,眼中尽是讥讽,“但你也只是在吸村民的血而已。”
然而,假大仙并不认同,并急切地反驳:“我也并非完全是个骗子。我学过一些鸡毛蒜皮的本事,也会一些不入流的术法。但都是真家伙!”
说着,他手指颤抖地指向村落的方向,继续为自己申辩:
“我也并非完全是个坏人。我为他们辟过邪,开过光……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相信我,尊敬我。”
他边说边用另一只手在脏污的道袍里胡乱摸索,似乎想掏出什么证据,
“还有我经常给那些没钱瞧病的苦命人一些能治病的丹药符咒,都是我辛苦画的!是可以治一些病的!”
掏出自己画的符纸,假大仙胸膛微微挺起,声音充满委屈和不平:
“比起那些高高在上、受了香火供奉、却对洪水苦难视而不见、不管村民死活的云摇宗里的真神仙……”他啐出一口带泥的血沫,眼神无畏:“我在村民眼里,难道不比他们更像一个能指望得上的神仙吗?!”
花拾依的动作凝滞了一瞬,那根枯树枝在他指间微微一顿,随即被无声地收回。
他并未立刻言语,只是缓缓直起身。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掠过周遭狼藉的泥泞与散落的彩纸碎片,投向更远处——
几家土屋的窗后和门缝里,还藏着几个没逃远的村民。
他们又怕又不肯走,眼睛紧紧盯着泥坑里这个狼狈不堪的假神仙,目光里混着害怕、恭敬、担心。
而在河岸边,那几间被洪水冲破而塌陷的房屋又让他眉头一皱。
看起来,这个假大仙的话有几分真。
真仙若是尽职尽责,又何来假仙惑世呢。
花拾依心里清楚,就算他今天收拾了一个假大仙,只要和云摇宗一样的宗门不作为,还会有假剑修,假药修,假符修……等出现,继续愚民惑世,为祸人间。
但是也不能放任假大仙这个祸害不管。
“我留你一命,”花拾依目光冷冽地俯视着瘫软在泥坑的假大仙,“但是你也不能继续欺骗村民,残害无辜之人。你拿了村民的钱财和供奉,就应该做一些便民利民的好事。”
闻言,假大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一定!既然您愿意放我一马,我就一定会吸取教训,改过自新的。多做好事,为自己积德。”
“还有,”花拾依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随即落在假大仙身上的道袍,“如果你真的有救人的本事和救人的善心,你为什么一定要假借云摇宗的名声和云摇宗弟子的身份呢?”
假大仙被这个锐利的问题刺得一哆嗦,喉咙滚动了一下,然后狡黠又无奈地回答:
“因为无门无派的散修,稍微有名气,混出点名头,就会被修仙世家和宗门打成是邪修。再说,一个寻常过路的散修,即便有通天本事,那些村民他们也不会相信你。”
“再者说,”他耸了耸肩,“像云摇宗那样的大仙门,外门弟子多如牛毛,遍布四方,谁认得全?弄这么一身仿得七八分像的行头,只要不撞上他们本宗的弟子老爷们,在这穷乡僻壤就是真的!”
花拾依静静地听着,眸子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想到这几日自己这个无门无派的散修在村民那里受到的冷遇,他极轻地点了下头,唇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有道理。”
这三个字吐得轻描淡写,却让假大仙的脸上瞬间涌起一丝狂喜,仿佛第一次自己的生存哲学得到了别人的认可。
然而,他嘴角刚刚上扬,花拾依的下一句话便是——
“那就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吧。”
假大仙一听,脸立刻皱成了苦瓜,手下意识护紧胸前那件脏道袍——这可是他的吃饭家伙。
可抬眼对上花拾依那没有温度和人性的目光,他顿时怂了,哆哆嗦嗦地脱下外袍。
“算了,”花拾依秀眉微蹙,眼神嫌恶,“还是等你把衣服洗干净了再给我吧。”
衣服的事情暂且搁在一边,花拾依看着手中那根揍过人也探过路的枯树枝,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他今天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走了这么多山路,就想找个地休息一会儿再喝口热汤,结果汤没喝上,反倒掺和进一桩破事里。
花拾依瞥了一眼地上如蒙大赦的假大仙,又扫过远处那些村民胆怯的视线。
罢了,横竖是耽搁了,不如把这摊子事料理干净,省得日后想起来心烦。
况且,他也想试试,他在另一个世界学习了七年的知识在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用。
于是他又重新蹲在了地上,用手中的树枝开始在潮湿的土地上写写画画,开始了现代社会工科生的演讲——
“我教你,想要拦住泛滥的洪水,护村子周全,装神弄鬼的封建迷信是没用的。必须在村子周围修建起一层高高的堤坝,同时还要疏通河道……”
假大仙原本蜷缩在地上,听到这里,忍不住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与不甘,哑着嗓子问: “……堤坝?可……怎么修?不就是垒土堆石吗?”
花拾依嗤笑一声,树枝重重在地上一顿: “垒土堆石?发一场大水就冲垮,淹死的就是你这种糊涂鬼。”
他语气冷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修建堤坝,第一步是勘察选址。”他先用树枝在泥地上划出村子的轮廓,点在几个关键位置,“要选地势高、基底稳固、土质坚实耐冲刷的地段,避开松软的淤泥土和沙地。选错了地方,后面全是白费力气。”
“第二步,清理地基。”然后他用树枝划出挖掘的线条,“把选好的线上的软泥、杂草、树根、碎石全部挖干净,直到见到硬底。然后分层回填好土,用石夯或者重木反复压实,压实一层再填一层,绝不能偷懒——地基不牢,地动山摇,堤坝必垮。”
假大仙听得入神,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身子,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图”,干裂的嘴唇翕动:“分…分层压实?”
“对。”花拾依没看他,继续用树枝勾勒,“第三步,才是修筑坝体。用料有讲究,不能什么都往里填。核心要用黏土,防渗效果好;外面用砂土石子混合,增加重量和稳定性。砌筑时要分层上料,层层压实。坡面不能直上直下,要有坡度,临水一面要缓一些,背水一面可以陡一些,像这样——”
接着,他熟练地画出堤坝的梯形截面。
“还要在里面预埋排水孔,用竹管或者打通了的芦苇束就行,导走渗进坝体的水,减轻内部压力,防止溃坝。关键位置最好铺一层草席或油毡做防渗层,没有就用厚黏土夯实顶上。”
花拾依停顿了一下,树枝指向河道:“堤坝不是一堵死墙,要像穿蓑衣一样,既要挡水,也要让多余的水能顺着预设的通道滑走,这就更需要疏通下游河道。清障,把河道里的乱石、倒木、淤积的泥沙杂物全部清理干净,加大过水断面,让水流顺畅,别堵在家门口。”
……
假大仙不知何时已半撑起身子,脸上的恐惧和谄媚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震撼的茫然。
他看得太专注,以至于花拾依扔开树枝起身时,他猛地一颤,像是从一场大梦中惊醒。
花拾依站在他身前,睥睨着他。接着用手里的枯树枝抵着假大仙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看明白了?”花拾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淡漠的平静,“往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都清楚了吗?需要我再说一遍,再教一遍吗?”
仰视着少年那双冷静剔透的眼睛,假大仙心神一颤,哑着嗓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刨出: “小人……谨受教。”
花拾依瞧着他这副傻头傻脑、恍若初开的样子,唇角弯起一个昳丽的弧度,用那枯树枝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对方的脸:
“接下来几天,我就监督你,带头按刚才说的,帮这些村民把堤坝修起来,河道疏通了。做不好——”他语气微凉,“就把你填进坝基里压实。”
假大仙吓得连连点头,就在这时,沉默已久的傻缺系统忽然在花拾依脑海中冒出几条提示音:
【叮——!】
【检测到宿主以凡俗学识破斥迷信,以力行方案替代虚祷,有效动摇了此方地域对‘天命鬼神’之盲目敬畏,初步播撒‘人定胜天,自力更生’之念。】
【辅线任务触发:“泽被苍生”】
【任务要求:主导并协助村民成功修筑具备实际防洪效能之堤坝,疏通河道,使村落初步具备抵御寻常水患之能力。】
【基于宿主当前实践方向与任务需求,发放关联的信息类奖励:《墨家机关术·水利篇(卷1)》心得感悟x1。】
【奖励说明:此乃古墨家巧匠观水势、察地脉,以机关巧力驯服江河之智慧结晶(部分)。融汇此感悟,可助宿主更精妙地勘察地形、设计坝体结构、利用简易材料制作夯实排水之机关,事半功倍。】
脑内,诸多关于水势分析、杠杆传动、巧力构筑堤坝堰闸的零碎知识片段纷至沓来。
花拾依眸光倏然一亮,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扬起。
他原以为这傻缺系统只会像领导一样强塞主线、强制任务,然后让他一个人自力更生,努力求生。未曾想竟还有这般意外之喜。
就是这个奖励,与主线任务修仙没啥关系,只能发拓宽他发展一下副业的思路。
他面上不显,用树枝敲了敲假大仙的脑门:“愣着干什么?还不滚起来,去找村民里能主事的,把修堤坝疏河道的事说清楚!”
假大仙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上一身污秽,点头哈腰:“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传达仙……不,爷爷您的法旨!”
花拾依大手一挥:“快去。”
假大仙应了一声,然后踉踉跄跄朝着那些仍躲在远处窥探的村民们跑去。
花拾依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掂了掂手中那根枯树枝,意识扫过识海里那篇熠熠生辉的《水利篇》残卷感悟。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因为是工科生,所以懂这些很合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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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救人救世真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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