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他的血混入湖水里，那种熟悉的感觉便愈发叫人心安，凌霜伸手去摸水流，又或者是他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手。
凌霜张口，最后一口空气化为气泡升腾，而那种愈发强烈的，熟悉的感觉便层层袭来。
那是一种没有实质存在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肉身的超脱，一切溶于水中，就像是他修炼出极寒领域之前的那次一样，又如此不同。
凌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大意，导致他已经失去了最佳逃脱的时机，又或者他已经中了什么招数，使得他根本不行逃脱。
在一片黑暗中，凌霜嗅到一丝气味，是甘醇的药香，叫人无法自拔的张开口。
凌霜疑惑，药香？哪来的药香？
凌霜不清楚，但是他的感官突然开始有所变化，他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那种疯狂的，好似不在属于他的方式，随着水流而跳动着。
凌霜渐渐的感觉自己可以看到又或是听到，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水灵的古语。
凌霜顿时挣扎起来，他开始感觉水在涌入他的身躯，那种冰冷的寒意刺穿了他的意识，几乎是要被撕裂开两半，他一下子就听清了。
“某种类别的古语。”
凌霜不知道，他听不懂，但是他可以看见，看见漆黑的水。
不，这样说是不对的，他不是看见，他是感觉得到，水就好像与他融为一体一般，在涌动着，流淌着，翻涌着。
他看见巨大的鱼王的刺扎在冰层里，在黑暗中流动的水开始变得明亮，又或者说，只在他的眼中变得明亮。
他开始看见模糊的形态，他看见在水流中漂移的纱，那些璀璨又模糊的影子，汇聚在一起，死死抓着他的一切。
凌霜说不出来这种过于异常的感受，他看到自己的心中有一团水泽，而一只苍白犹如死尸的手，穿过他的身躯，就好像他的肉身已经不存在了那般轻易。
随着那只手掌穿过，凌霜清晰的感觉到他在水下的感官变得更为敏锐，他感觉自己就好像开了未知的眼，能够看到他肉眼所能看到之外的东西。
那只手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那些水流之中闪烁的光辉变得愈发清晰，清晰到他开始看到完整的轮廓。
心口再一次被手掌穿透，这次显然是一个女子的手，凌霜想要偏过头去，但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动弹不得的。
当那只手也消失的时候，凌霜彻彻底底看清了。
又或者说，他被某种他不知道的生灵，与整个湖水都连接起来了。
凌霜根本不需要偏头，他就已经看到密密麻麻的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来，按住他的头，抓住他的四肢。
在黑暗中，他本应该完全看不到自己的伤势，但是他却看到了血扩散开的痕迹。
他清晰的看到冰晶铺满了整个湖底，深邃的黑暗已经不再是黑暗，而是能够感受到成千上万的水下洞窟。
无形的锁链遍布了湖底，这是一个牢房，一个巨大的，叫人难以置信的牢房。
凌霜开始挣扎，因为他看见那些东西在往他的体内钻去，那些东西在说话，这种声音正在随着他们的入侵而变得清晰。
浩大的湖泊之下凌霜只觉得这种声音变得愈发的强烈，躁动，震耳欲聋。
随着不知道多少道魅影钻进心脏，凌霜的意识陷入停滞。
无数的景象在脑海中闪回，他完全全全都看到了这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他看见一道耀眼的光剑洞穿而下，将这片天地劈开，穿透了地下河。
深邃大地的灵魂化作水源被引入地表，这些水灵被卷出，带到这一片土地上。
过于强悍的剑气将它们镇压在深邃的水底，而岁月的流逝，死去的生物渐渐腐朽在这深坑之下，怨念在黑暗之间积累。
后，有修士镇压了此处水源，连带着这些水灵，也被镇压在了此地。
凌霜缓缓抬起手，他终于彻彻底底看清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他以为他看清了全部，实则却不断刷新着他的认知。
他的纳戒不是没有被触发，而是一直在被触发。
那些不知道是怨念还是诅咒，又或是经年累月沉积在这湖底的污秽，正在被他手中的纳戒抽离。
无数的冤魂在靠近他之前就被水灵撕碎，而那条巨大的鱼，似乎被四条道纹锁链所束缚。这条鱼不知道是不是在水底栖息太久的缘故，其身上的怨气，简直叫人根本看不清它的样子。
这条巨鱼发了狂似的撞击底层由水灵构筑的僵硬冰城，但是它身上的那种怨念都在被手中的纳戒夺取。
凌霜已经能够听清了，那些水灵指着深渊之上，那被巨鱼遮蔽的天空：
“杀了它，给我们自由！”
凌霜挣扎着，但是那些水灵却揪着他的身躯，就好像揪着他的灵魂一样，不断的钻入他的心脏。
凌霜感觉得到，他心脏里的那片水泽在壮大，在跳动。
他听见无数水灵的呼唤，在漫长的岁月中，在……
在秘境的湖边，一个影子跳下了水，比鱼更要灵活，冲向了水流深处被卷入水底。
泽沐然残忍的斩断那些紧抓着凌霜不放虚弱的水灵的手臂，揽着人的腰，偏头看了看，这才抱着人口对口渡了口空气。
然而，凌霜并没有咽下去空气，他没有意识。泽沐然伸手刺入凌霜的胸口，死死握住那颗心脏，开始炼化其中的水灵。
刹那之间，水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他们都想要逃脱出凌霜的身躯，但却通通被炼化成纯粹的力量，散落而下。
潭底的水灵开始躁动，泽沐然开始带着凌霜向上游去，但很快便被积压的水灵挡住了去路。
泽沐然终于开了口，他说了些什么，那些东西却毫不退步。
泽沐然开始释放凌霜手中纳戒的怨念，丝丝黑气自纳戒中涌动而出，与一部分水灵纠缠在一起。
凌霜猛的挣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死死捏着，那手掌的大小，是如此的熟悉。
凌霜揪着人的衣领开口大骂，但是声音却没法好好的发出，有水灵趁虚而入，直接钻入凌霜的体内，泽沐然也被铺天盖地水灵纠缠拽离。
无数的水灵争先恐后的借机钻入凌霜的身体，泽沐然也是恼了，他说了些什么，所有的水灵便瞬间停止了动作。
接着，整个寒冰壁垒都在朝着内侧推进，那些水灵也放开了泽沐然。
泽沐然游向凌霜，面色阴沉，凌霜的意识再一次被困住，但却还是将人按在水底。
泽沐然伸手刺穿凌霜的心脏，释放了许多趁虚而入的水灵，但是这些水灵并没有着急钻入，而是在旁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周遭的水灵开始解体，化为一个个冰冷刺骨的水泽团在泽沐然的帮助下钻入伤口。
泽沐然对此也很无奈，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如果任由水灵寄宿凌霜的体内，那么这种累积不仅仅会杀死凌霜，还会将凌霜扭曲成类似于他们的存在。
换而言之，凌霜对于这些水灵来讲，只是一个容器。
这些水灵之所以选择凌霜，并不是他有多么特别，而是因为他曾经给凌霜讨到一颗水灵的心脏，这就是容器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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